就这?就这还威武小将,扭转乾坤,武神下世?
许沉今吹个屁啊吹?!
许沉今突然倾身,附到赵明德耳朵边哈出了一口气,含笑道:“我要上战场,派我去应对面的叫阵。”
赵明德假笑:“你别想。”
许沉今真是疯了,千里迢迢送命去的,赵明德是第一次见。
他语重心长道:“沉今,你很聪明,但是战场上面刀剑无眼,小聪明没有用,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没有粮食,没有军队,再厉害的奇招也是白搭,更何况,你上去和人家打,那是一点用也没有的。命是只有一条的,你适合呆在幕后,我希望你可以用你的聪明撑下去。”
赵明德:“许沉今呐,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玉叶金枝,你该好好地活,再过两天,我们撑不住之前,我会派人把你送回去,你的瘟疫许家有的是钱给你治。”
许沉今一个屁墩儿坐到地上,拿着自己那柄扇子点了点地上的地图:“你要护送我出去?那可没怎么容易了,将军,军情紧急,还要浪费人手给沉今?我可担待不起。”
“将军实话实说,您大抵是不知道的,按道理来说,来到这里的人不该是我,两国叫阵,来这里督战的文官要威严,要可以服人,可我……”他微微一笑:“沉今不才,今年才入翰林,殿试甲子罢了,还没有大官的头衔,甚至没见过陛下几面,可为什么来的是我呢?其实当日殿堂之上鸦雀无声,卑职毛遂自荐,要是沉今我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天子面前在下怎么会毛遂自荐。”
许沉今波澜不惊的眼睛望向了赵明德,他坚定出声道:“卑职到这里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棺材,自己选的木料,自己雕好的棺身,沉今有的是不达目的必不罢休的决心。”
赵明德不解:“刚刚才过的殿试,按这个时间来推算,你是才当了状元第二天就毛遂自荐过来?为什么?你说不达目的死不罢休,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许沉今道:“太子被雄海俘虏了,卑职和太子是故交好友,卑职可得把远勋救回来啊。”
他侃侃而谈:“现在说句难听的,大启偏安,为了一时,割地赔款也在所不辞,但是实际上比起打仗,割地的代价要大的多。雄海狼子野心,他们扣下了远勋不就是为了和大启谈条件,可是雄海国没意识到远勋的太子一位没有多么牢固,朝堂上太后党乱政,他们恨不得远勋被雄海那边弄死,自然推三阻四不肯放粮草和割地,天家那里天天吵来吵去的,要等他们吵出一个好歹来,雄海那边就该把远勋折磨透了。所以我来了。”
赵明德抬了抬眼睛,直觉许沉今其智近妖,肯定还有什么东西没说,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还有呢?”
许沉今道:“所以,卑职请命,派我过去。”
赵明德骂他:“拿过去有什么屁用,和太子一起死?”
许沉今歪了歪脑袋:“万一我没死呢?”
“你会被捅成筛子。”
许沉今道:“所以,在下要赌一把,在下在敌方里面传出消息,说我是天降神兵。听说雄海蛮军这番的将帅是个礼贤下士的,最喜欢挖墙角,相信他该对我很感兴趣吧,你说,他会不会把我俘虏了,到时候,在下能不能见到远勋?”
赵明德:“……”
那也不行。
许沉今走一步喘三口气,那里像一个骁勇善战的?
赵明德大声质问:“然后呢?见到了太子又这么样?你没有办法带着太子一起回来。而且,就你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的样子,谁会相信你?”
“也不是一定没有办法。”许沉今还在笑:“只要我过去了,总能有办法的,说句实话,要不是远勋出事了,沉今都不想考试的,好端端的谁要做官啊?可是在下既然过来了,就一定要搅他个地覆天翻。”许沉今的一撮头发落到了自己的鼻尖,他轻佻地吹了一口气,好像是在对老天的不屑:“老天爷如果没把卑职弄死,那卑职定要胜天半子。”
赵明德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你滚。”
他怎么可能把一个文臣推出去挨刀子。
许沉今捅了捅自己的耳朵,权当听不见,弯弯的眉眼就像是上弦月一样:“将军真的不许吗?”
赵明德坚定:“不许。”
“哦。”许沉今懊恼的叹了一口气,终于踱了出去,只留下赵明德恼怒的一脚踢翻了案子。
许沉今啊,为什么这么祸害。
他以为自己只要不允许就不会出事,但是赵明德显然低估了许沉今的能力,这家伙就不是来问他可不可以,无论赵明德如何回答,许沉今都会义无反顾地冲出去。
外面的鼓声很快就相落雨了一样激烈的震了起来,干渴的马儿吞着黄沙,远方的烽烟传来呛人的味道,的卢飞快。
叫阵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咚咚咚……”战鼓越来越急促,赵明德的呼吸声音越来越重。
他把令牌一抛,大喝一声:“老夫先上了。”
可是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只见队伍里缓缓出来了一个白面的书生。
许沉今银鞍照白马,一声血衣,好像是血里滋生出来的最妖异的魅鬼,不着甲胄,慢慢悠悠,气质介于欲和魅之间,五官却是清浅精致,搭弓上箭,身下的马飞快地窜行,谁也拉不住。
赵明德这才看出来,许沉今这个人力气虽然不大,瘦瘦小小,一击就倒的模样,但这个人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许沉今骑射俱佳,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水平却是可以唬人。
但是……
唬人就只是唬人啊。
赵明德一声尖叫,惊慌失措了起来:“许沉今!!”
这年头为什么有人找死找的那么努力?
可许沉今伸出自己的手指头掰了掰自己的眼皮,像是一个最天真可爱的少年,白马血蹄奔腾,他扭过身子,吐了吐舌头,给赵明德扮了一个鬼脸。
赵明德:“……”
天杀的许沉今。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装可爱给谁看啊?
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许沉今眯起眼睛,码力不大但是轻便的弓箭拉满也可以穿透一个人的甲胄。
他好看得显眼,这副血衣张扬纷飞的样子与其说打仗,不如说是在展示:看,小爷我多帅,小爷我多么从容不迫。
赵明德也和手下的众将士一起摔碗奋起,心里已经把许沉今这个不怕死的骂了千遍万遍,最后还是声嘶力竭的大吼:“把许督军带出来。”
士气震天,血腥味在沙哑的喉咙漫开。
小打小闹结束了,这会是真正的地狱。
许沉今在簌簌的箭羽中勒紧自己的马头,计算着角度,眼睛紧张地东张西望。
他也是第一次道战场,实际上,他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谁还不是一个怕疼的,只想苟活的俗人了。
不穿甲胄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是风流潇洒,可是当箭矢穿透自己的肩胛时,许沉今发出沉闷的一声痛叫,尽管是自己安排自己中箭的,但……许沉今他娘的,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疼啊。
不出许沉今所料,对面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有一伙士兵虎视眈眈地如影随形,就好像是接受了某种命令要他们死死地盯着许沉今,但是刀刀箭箭都避开了要命的地方,这个待遇连赵明德都不曾拥有。
看都出来,他们要把许沉今俘虏。
许沉今顺水推舟就被俘虏了。
赵明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都绿了,就好像是踩到了一坨喷喷香的狗屎一样,就差把手下人都骂的狗血临头。
再后来,对面传回了许沉今投诚的消息,那蛮军的小将非常张狂,对着赵明德叫阵时还在沾沾自喜:“你们大启百年难遇的那个武神已经被我们招入麾下,你们要完了,哈哈哈哈……”
赵明德面无表情:“哈哈。”
百年难遇的武神天才,许沉今就是不要脸。
再后来,那个张狂的小将拖着满身的瘟瘢过来,他的下手每个人都是形同恶鬼,只剩下了枯瘦干巴的一层皮肉,他们都瘟疫入骨了。
“你们大启人……不讲武德。”
……
这场战事以一种奇葩的方式休停了,太子远勋得归,更好笑的是战事结束后,这场瘟疫来无影去无踪。
赵明德再傻也看出了不对劲,他一把拦下了许沉今:“这场瘟疫是怎么回事?”
许沉今舔了舔上唇,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腮帮子,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将军可以去问一下葛丰正葛大人。”
葛丰正这个御医是远近闻名的嘴严,可是赵明德第一次见到葛大人想疯了一样指着上天声嘶力竭地控诉许沉今,越来越急促的音调,还时不时掺杂着叫骂,葛大人风度尽失。
许沉今这个人确实有一种叫所有人都抓狂的本事。
原来,户部一开始给的粮食就是毒粮,药方子是葛丰正给的,所以,户部的粮食一直下不来的原因是毒粮没有那么多,许沉今明明中了瘟疫还能有说有笑不怕死的原因是他自己给自己下的药,他自己知道自己不会死。
一切的一切都是许沉今原来就有的疯癫的计划,唯一需要许沉今去赌一把的就是雄海蛮军会俘虏他还是杀死他,许沉今很幸运,他赌对了。
或许这不是赌也未可知,赵明德相信凭借许沉今那大逆不道的脑袋瓜子,可能很早就参透了人心,知道对面一定不会杀了他。
所以,许沉今一早就给队里下了毒,到了对面之后就给对方下了毒,对面还一直以为是因为杀戮导致的瘟疫的传播。其实不过是许沉今在哪里,哪里就有瘟疫罢了。
许沉今天天在对面顶着瘟瘢还蹦蹦跳跳,对这种“瘟疫”束手无策的对面巫医当然认为我们这里有可以帮助瘟疫之人活下去的法子,对面就是这样投降的。
赵明德:“……”
好奇葩,好缺德。
许沉今这家伙原来见他的第一面就没有什么实话。
……
回想到这里,赵明德低哑地笑了一声,拍了拍权持季的肩膀:“求你,别杀了许沉今,老子这辈子就佩服他一个文人。”
权持季瞥了他一眼:“要是许沉今早就死了呢。”
最起码因子虚是这么说的。
许沉今早就死了呐。
赵明德却微笑地摇了摇脑袋,撇了一眼权持季,站直了背过手来,道:“许沉今太狡猾了,他可是死不了的。”
“按理说,确实如此,”权持季连眉毛都不舍得抬上一抬,一副唏嘘的模样:“虽然没见过许沉今,但是在你们口中,许沉今好像妖魔化了,我可不信有这么神的人,如果有的话,除非我亲眼看到。”
他倾身子,支起小臂抵着案子,一派悠然闲适:“巧了,我这里也遇到了一个老妖怪,神出鬼没,你永远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那老流氓说,这几日就可以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
赵明德大声反驳:“你信我啦。许沉今怎么可能死。”
权持季似笑非笑,露出的小臂上肌肉的线条明朗清晰,好像是在恼怒地微微发力:“可要是那个老流氓真的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的呢?”
要是因子虚真的能如他所说,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权持季也无法预料到时候他说喜还是道忧,毕竟若是因子虚真的有这个本事把许沉今的尸体送来,不就证明了权持季一直被因子虚玩弄于鼓掌,这一点光是想想就叫权持季咬紧了后槽牙。
这个老流氓葫芦里面到底在卖着什么药。
更叫权持季心慌的是,要是许沉今的尸体真的送过来了,这不就证明这因子虚在祭车上所言非虚,那这样来看:这个老流氓会不会真的要死了。
明明是这样普天同庆的事情,权持季却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跳不安,他觉得心慌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半裁叶那毒还没有褪尽。
赵明德一把大胡子却呆萌地眨了眨眼睛:“什么老流氓?洒家在和你说的是许沉今,你扯别的干什么?”
权持季留目看向赵明德,突然发觉对方那粗犷地延到两腮的胡子和因子虚的简直是一模一样,权持季不耐烦了,抬眼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赵叔,剃剃胡须罢,有碍观瞻了点。”
赵明德:“……”
不是,好端端的,又开始说他丑了。
他爬了起来跟上了权持季,依旧絮絮叨叨:“我说认真的,要是让你找到了许沉今,别杀他。”
“噢,”权持季懒洋洋地捅了捅耳朵:“你信不信我不杀他也有别人杀了他,既然如此……”这个少年将军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戾:“我还能让他死一个痛快呢,况且,我更相信他死了。”
权持季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他没有见过那什么狗屁许沉今,但是玄乎乎的因老板可是天天蹦跶,比起许沉今,权持季更愿意相信因子虚才是那个最不省油的大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