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权持季扭头,一下就看见了庄琔琔一路小跑地过来,手上没拿一本书。
庄琔琔的德行他清楚,要到了检查课业的日子一定灰头土脸哭爹喊娘的,这下子竟然带着笑意,摆明了就是有别的事情可以用来分散权持季的注意力了。
权持季问道:“又怎么了。”
庄琔琔老实道:“外面来人了。”
“噢,”权持季似乎不解。
自己为了找许沉今从奉安城到了凉都。
他幼年流落凉都,这凉都可不是权持季现在能待着的地方,到这里来就是给陛下留下了一个大把柄,本应该门可罗雀才对,怎么今天来拜访这里的癫子这么多,不仅有赵明德,还有别人?
有趣极了。
权持季连忙应了出去,他倒要看看这个拜访之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何在?
凉都的年节过后已经十来日了,满地的爆竹红灿灿的,依旧没有扫干净。
衙内的门开的大,那拜访的队伍却是从后门鬼鬼祟祟到来。
权持季和赵明德并肩走去一看,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后门拜访,有这个阵仗,却还是走在后门,不由叫人怀疑这个护送过来的东西有什么猫腻。
权持季等了好久,也不见这伙家伙的主子,只能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冷哼一声,好像是在不屑:“你们从哪里过来,又来干些什么?看看,这摆满了整个过道里面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将军最近有了什么喜事呢?”
那打了头阵的小厮引上前来:“将军,我等奉大理寺卿沈问沈大人的命令前来拜访,沈大人特意让我等过来恭喜权将军抱得美人归。”
权持季的;脸色已经铁青,他攥紧了手,面上却还挂着春风明媚的笑意:“末将谢谢沈大人的好意了。”
世人皆知,陛下为自己和许沉今赐婚就是存了折辱和闲置自己的心思,偏偏现在权持季还找不到许沉今,这就是在明晃晃地折辱权持季罢了。
赵明德的表情也微妙了起来。
沈问这个狗崽子又来发什么疯?
他踮起脚尖降头靠到权持季耳朵边上嘀嘀咕咕:“沈问这家伙,你有所不知,他就是一个撒癔症的,沈问师从许沉今,年纪却没有比许沉今小,许沉今惊才艳艳,他就是许沉今的陪衬罢了,这时候他一副唯许沉今马首是鞍的样子,后来许沉今倒台,沈问这个狗崽子也出了大力气,但是好笑的是,许沉今倒台对沈问这家伙可没有半点好处。许沉今倒台那日,沈家差点就受到牵连了。”
赵明德撇了撇嘴,啧啧两声,特别嫌弃:“他是个没脑子的,下手还是狠辣,谁知道这个疯狗又想咬谁?”
赵明德的嘀咕还没有结束,那领头的小厮突然掀开了围着小车的白布,上面赫然是一口大棺材。
权持季的瞳孔微微一缩,他是不解:“这是什么?”
那小厮道:“您的新娘子。”
权持季呼吸一窒,看向那个红艳大棺材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说不清看不明的情绪,脑子里面接二连三地冒出了很多的问题,惊诧过后,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因子虚在你们那里?”
因子虚的话成真了。
那……
他说的,要寻死,也会是真的。
赵明德第一个不信,棺材里面的怎么会是许沉今,天塌下来了,许沉今那个坑逼玩意也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这两年来查无音讯,怎么可能他的尸体会在沈问手上?
“让开……”赵明德冲了上去,宽厚的掌在棺材板上重重一推,巨大的力气竟然真的叫那棺材张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赵明德又一脚猛猛地踹了上去。
“咣当”清脆的一声后,他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确实是一具尸体。
保存得很好,明明是死了又好些年头了,可是皮肤没有蜷缩成皱巴巴看不清的样子,权持季可以清晰地见到那具尸体腰窝上的莲花疤痕。
赵明德好像是失力了一样。
“许沉今……”
这个身量,骨架,还有腐烂皮肤的颜色,好像……就是许沉今呐。
许沉今以前干了这么多玩命的事情都没有死,这回……
权持季却依旧警惕:他和这位大理寺卿沈问可没有什么交情,平白无故的,沈问就把他要的许沉今尸体送回来了。他是一条落水狗,帮他能有什么好处?
这天下熙熙,都为利来,天下攘攘,都为利往,沈问安的是什么心思。
“沈大人费心了。”权持季做了一个礼数,终于拿正眼瞧人,话语里面满满都是试探:“不知道卑职有什么可以用来报答沈大人的。”
那小厮恭恭敬敬道:“一秋毙的解药,我家大人说了,想和将军修一场高山流水之交,巧了,我家大人最近收了一个倌儿,属实是心爱得很,就是这倌儿好像招惹了将军,中了奇毒一秋毙,怕是没有两天活头了,请将军可怜可怜我家大人,把解药给了,日后在朝堂之上,我家大人和将军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权持季了然:“哦。”
这话就是清楚明白了。
沈问要与他交好,只要他把一秋毙的解药拿出去,沈问不仅把许沉今的尸体送回来了,还能替他在朝堂上摆平一些事情。
这条件简直诱人,谁也不能拒绝,包括权持季。
可是……最近吃了一秋毙的倒霉蛋只有因子虚那个老流氓。
那个老流氓……这么招人的吗?真是开了眼了。
转念一想,因子虚那么剔透玲珑的心思,常常让人看不透,叫人抓耳挠腮,气质流里流气中带着神秘的故事感,确实勾人得要命。
权持季舔了舔唇,似是有些燥火。
或许,因子虚确实招人,而且招惹别人有多难?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哥哥好厉害,这是肌肉吗,好有力气,我可以摸摸吗。”“哥哥要和我回家吗?”“哥哥喝酒吗?”“我就喝不了,我一杯就倒。”“哥哥好厉害~”
这种油嘴滑舌的东西,想必因老板手到擒来。
权持季想象了半天因子虚扭来扭去勾搭人的样子,一阵恶寒,挑了挑眉毛,脑中思绪万千,那解药却不带犹豫地扔到了那小厮手中,权持季道了一声:“快些赶回去罢,小心,他没命了。”
或许,自己确实不舍得因子虚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死掉,权持季把药扔过去的时候,虽然还是冷嘲热讽的表情,但是不可否认,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气,好像是解脱。
赵明德还是没有反应,呆呆地看着许沉今的尸体,什么时候,那个笑得奸诈的小厮带人离开了他还不知道。
“这下不就好了,你也不用害怕许沉今那个家伙没被我搞死反而把我搞死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权持季的背影如释重负,他微微一笑:“我该回京了。”
第62章 掉马万字大肥更啊
午夜,风还是飘飘摇摇,一阵一阵地吹到皮肤上并没有显得很凉,可是因子虚的目光却冷感,让人如坠冰窟。
他和沈问相对而食,因子虚捏着筷子,突然往米饭上面一插,张口就是冷嘲热讽:“对着饭桶吃着饭,沈大人,你这里叫人好没有食欲。”
他眯眼,一副看好戏的架势,狡猾得像老狐狸:“怎么你还没有疯掉呢?”
他用着身上的一秋毙和沈问对弈,要的就是沈问不敢对他做些什么,要的就是日日讥讽折磨。
寄人篱下者反而高高在上。
因子虚好愉悦。
果不其然,沈问恭恭敬敬地因子虚倒了一碗汤,声音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柔声细气:“夫子高兴就好。”
因子虚却反手一推,连着汤带着碗往沈问脑袋上砸,汤汤水水顺着他的脑袋留下,连他的肩头都落满了满满当当的食物碎屑。
这样的事情,沈问已经见怪不怪,他一点也不恼,反而托着腮帮子,笑问:“那夫子,解气了吗?”
语气舒缓恭敬,卑躬屈膝。
他觉得他真的要疯了,对夫子无可奈何,不过……待到乾坤扭转之时,不知是谁笑谁哭。
就比如现在……夫子可不知道,一秋毙的解药就在这一顿饭食里面。
沈问抬着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夫子若是觉得问儿倒胃口,那就别看问儿就好。”
因子虚还是一副乱七八遭的样子,他支起一条腿架到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面,坐没有一个坐相,捧着肚子哈哈,差点咳出了血:“沈问,在你杀了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我会不会开心呢?”
他每日每日都在沈问面前讲着邹念,每天都在细数沈问的罪行。
这样抽丝剥茧一般的折磨,因子虚坚信沈问的精神好不了。
他俯下身子,将脸贴到了沈问的耳边,恶劣至极道:“要是你没有杀了邹念,或许,我会喜欢你一点呢,小饭桶。”
杀人诛心。
沈问看向了因子虚脚踝上的细小脚链蔓延到了地上,银色的脚链在他的脚腕上留下了隐隐约约的红痕,脚链的一端系在了塌边,因子虚的活动范围左右没超过这间小院子。
沈问的眼神越来越晦暗。
夫子骂他,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夫子已经离不开了。
夫子这双眼睛啊,形状美好,就像是一瓣桃花,或嗔或怒,都是叫人魔怔的好看。
而现在……现在,夫子只能看着他了。
沈问把调羹递到因子虚的嘴边,汤汤水水已经被他吹凉,他温柔浅笑:“夫子还记得吗,夫子第一次和问儿说话的时候喝的就是这个菌子鱼汤,夫子还夸它味道鲜腴,快张口,再吃一点吧。”
那调羹不由分说的挤进因子虚的唇瓣,撬开他的牙关,因子虚乱蓬蓬的胡子上面飞溅上米白的鱼汤,沈问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癫狂。
因老板一呛,喉结来回滚动得激烈,连续不断地咳着,眼尾敷上一层殷红,恶狠狠地一瞪沈问,心中却是了然:“看样子,咳咳……你拿到解药了,是吗?”
要是没有解药,沈问可不敢这样明着欺负因子虚。
沈问笑了起来,语气好愉悦:“夫子向来聪慧。”
因子虚也微笑了起来,假模假样的:“真正的囚禁是不是要开始了。”
因子虚没有性命之忧了,沈问也没有后顾之忧了,他们之间的平衡微妙的倾倒到了沈问那边,尽管是有预料到的事情,可是因子虚还是缩了缩脖子,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一点儿示弱的表情,他越是挣扎,沈问只会越来越兴奋。
因子虚向来很懒,没有指望了,他就随遇而安了。
既然还活着,那就要舒服一点。
因子虚吃抻了抻脖子,自己伸手把汤罐抱了起来,调羹在里面搅了一搅,明明没有看向沈问,说出来的话却是含沙射影:“这汤这么好喝,在下还这么饿,但是怎么就是没有胃口呢?怕是看见了倒胃口的东西吧。就像在一条恶狗的跟前,再美味的食物也不想动筷子了,有一些人人模人样,本质上就是一条狗,还是一条不好看,不忠诚,不讨人喜欢的狗……”
话音未落,沈问突然伸手,控住了因子虚的两腮,指头探进牙关,捏着因子虚的舌头,感受着一片的湿滑,被因子虚咬了也不恼,反而笑眼盈盈:“夫子就好像是一只牙都没有长好的猫儿。”
滑腻的手感,舌尖还在抗拒,就是软趴趴的是,只能在沈问的手下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睛一瞪。
因子虚含糊不清:“去你娘的猫。”
院子里的春风扫罗迎春花瓣,直直地扑向因子虚的脚下,埋了银光闪闪的脚链,沈问就着这个姿势掰着因子虚的牙,唾沫留了他满手,因子虚怒目,却还是乖顺着不动。
沈问拿出了一把拇指长的剃胡刀细细地临摹着因子虚的下巴,因子虚的手指头攥紧又忽得放松,似乎是没有了一点儿挣扎的想法,懒怠地被沈问抚摸着下巴。
细细密密的触感好像在放大,感觉好比毒蛇伸着分叉的蛇信子来回的□□,是彻骨的寒凉。
刀尖轻轻刮弄,断须的声音莎莎,挠人心痒。
沈问好像在一点一点拆开一份包装潦草的贺礼,抽丝剥茧,最后出现在眼前的赫然就是一块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