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服老老实实穿上之后,权持季捏住因子虚的鼻子:“乖,用嘴呼吸,按一会就好了,明天拿点泻火的汤药喝。”
“嗯。”鼻腔不发音的因子虚说话的时候黏糊糊的,权持季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发旋小巧几乎看不见,头发看样子很燥,很容易就挤压变形,是难打理的类型,他一直都知道。
那时候天天给书生梳头,用最好的发油,慢慢的浸润每一寸发丝,千辛万苦才养好的,就不过几年,变成了枯草。
权持季:“照顾不好自己,我在你身边不好吗,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会。”
因子虚:“……”
自己这个鼻血到底是因为谁啊?
“嗬……”因子虚后颈抖了一下,出了声音:“我好了,你松手吧。”
鼻血已经不流了,因子虚抹了抹自己的衣襟褶子,就要没脸见人地走出去了,却被权持季一拉。
“干什么?”因子虚恼羞成怒:“都这样了,你不会还想要?”
权持季闷声道:“先洗脸。”
因子虚:“我回去会洗。”
权持季:“你洗不干净。”
因子虚:“我不是三岁。”
权持季还要无辜道:“明明是因老板你自己说的,你说你已经多少年没洗澡了,叫我别指望你把自己洗得多干净。”
因子虚:“……”
现世现报了,终于还是自己吹出来的冷风往自己的脸上刮,呼哧呼哧,心都能给自己吹冷半截,这张贱嘴啊,啊呸呸呸。
“不是没有非分之想吗,就洗个脸,我的好哥哥……”权持季狐狸一样眨了眨眼睛,声音黏黏糊糊的:“你别怕啊,坦荡一点。”
“好哥哥~”
这可比别的说法还要暧昧的多,特别是权持季把话说的那么妖精的时候,叫人招架不住。
因子虚心梗:“……”
鼻子里面好像又湿湿的。
不知道是不是又流血了,自己无奈得想哭。
因子虚几乎是拿着权持季的帕子跑出去的,这辈子两条腿都没有抡得那么快过。
心悸的滋味不好受,因子虚觉得自己慌乱得像自己那匹花花绿绿眼歪口斜的骡子,他的两条腿都是软的,一出门被奉安城的风一刮,身上都是黄沙,凌乱得像一只秃头山鸡,喔喔喔喔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没有想到:这么听话乖巧的凸碧有一天会叫自己那么不省心。
还没有在心里把权持季骂个痛快呢。
门突然一开,权持季扶着门框,还在笑呢:“因老板,明儿记得来找我拿账目。”
因子虚缩了缩脖子,被这背后灵吓了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一样揪了揪自己的领子,就差以头抢地以泪洗面:“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动静?”
“还记得吗,在凉都的时候,你叫我走路轻轻的,别打扰你睡觉,那时候你喜欢一天不睡出门逛,然后回来睡一天,你睡的时候我都好害怕,我一边怕把你弄醒了,一边害怕你不是睡了,而是死了。”
“凉都的日子看起来平静,实际上每天都要提心吊胆。”
因子虚抬了眼睛,看见权持季歪了脑袋,对方好像是在回忆什么,表情卸去了平日凶戾,眉眼柔和得不像话,轻易就勾得因子虚同情。
“那年我父亲被西临和安国的那群疯子缠上了,我母亲是巾帼英豪女将军,随着我的父亲一同出征,打了好久好久,在连绵不绝的战火里面,我出生了。我出生的时候胎位不正,军营里面没有稳婆,是给马接生的一个老兵把我的脑袋从我娘的肚子里面拖了出来,我娘差点死了,我爹也吓死了。”
“出生在军营里面的小孩很难有所谓的呵护的,我是泡着血池子长大的,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怕不怕,他们说我是权老将军的孩子,要继承他的衣钵,我应该如此。”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暗哑,权持季的眼睛勾了起来:“我怎么会看上你呢,真不像话,可是……你是第一个把我当孩子看待的一个人啊,心动的理由很简单却不可收拾。”
因子虚隔着黄沙看不清权持季的表情,只觉得悲哀,心脏一揪一揪地疼,永远好不了了一样。
“凸碧,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唉……”权持季痴痴地一笑:“你知道的,我是一个疯子,在血液里面泡大的孩子,你要体谅我啊,这辈子活得最最正常的时候就是隐瞒身份和你待在凉都那几年,恬静得叫人忘了骨子里面的杀虐,可是,如果你要离开我,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压得住自己不作出疯狂的举动,我给过你机会了。”
因子虚抬眼,手掌攥紧,又无奈地放松来了:“如果我要走,你会做什么?”
权持季:“我不知道,可能会把你绑在榻上吧,战场驯马的时候没有时间和马崽子培养什么感情,为了让马更快上战场,我们会把马的缰绳绑在自己身上,用铁做笼头,要是难以驯养,就用马鞭抽一顿,它们逃不走。”
因子虚龇牙咧嘴,脑子一顿,有点难以置信:“你要打我?”
权持季微微一笑:“我更倾向于让你下不了榻,你的身子单薄,我要是把你打坏了怎么办?抱着你的尸体一起死,是吗,太滑稽了。”
今夜的权持季,一面展示自己的脆弱,一面述说着自己的偏执,明明在笑,却叫人不寒而栗,他总是很难装出一副完全无害的样子,此刻,权持季一边用自己的可怜抓着因子虚的恻隐之心,一边还威压着,叫因子虚不忍走,也不敢走,这家伙确实难搞。
因子虚很惆怅,他听了权持季的话,眸光有一瞬间的闪烁,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他知道自己刚刚动了大逆不道答应权持季一了百了的心思。
可这关他什么事?
权持季太能抓着人的心肝脾肺肾来蹂躏,叫人死心塌地了一样。
因子虚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老不死,不知道怎么就在权持季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疯子身上着了道儿,轻易就叫权持季拿捏。
离开院子,走回自己房间,因子虚往自己的鼻腔里面塞了一团纸,闷闷的倒在榻上,一边谩骂自己,一边伸出自己的手,对着镜子,摸到了自己脖子上的艳红的痕迹。
“狗崽子,牙倒挺好。”
那是权持季装醉时在因子虚脖子上面嘬咬出来的。
似乎狗崽子是不会放下塞到嘴里的肉的。
因子虚皱眉。
许家除了自己苟延残喘,其他人都已经死绝,是没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愧对列祖列宗的。
老王妃却健在,人家可是一个女中豪杰,因子虚人贵自知,知道自己一定会在老王妃的手下满地找牙,老王妃要是骂他老牛吃嫩草,拐跑了她的儿子权持季,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姿势躺地装死呢。
因子虚:“……”
可真难办呐。
等等,他又不答应权持季,为什么要考虑这个问题?
第102章 谢主子责罚
销金寨的东西实在是难以整理,权持季把账本地契和各个钥匙放到因子虚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中午好啊,奉安城中午的黄沙没有别的时候猛,这时候还有光照,可以朦朦胧胧看见两街的路,正好把东西收了就去找庄琔琔他们。
因子虚翻了翻袖子,胡乱咬了一个饼子,就要动手把东西收了,此时却被权持季出手一拦:“哎……”
气氛一瞬间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权持季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守在销金寨里面的下士立马配合,把手按到了自己的刀柄上,他们就知道,自己的主子可不会这么随意就让他们易主因老狗的。
只要权持季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蜂拥而至,绝对叫因子虚插翅难飞。
将军昨日一定是被因子虚威胁,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错,所有人都笃定地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现在风水轮流转,该叫因子虚付出代价了。
却见权持季小媳妇一样把手按到账本上面时就不动了。
天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他的一声令下啊。
因子虚默默抽了抽嘴角:“怎么?后悔了吗?”
权持季道:“没有,但是想要你摸摸我的手。”
因子虚:“……”
他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感受到自己的额角青筋还在突突跳动,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撒手。”
权持季先是假装没听清楚,后面和因子虚恼了一样的眼神对视之后,默默地换了一个姿势把自己的手放到账本上,原来是手心朝下,现在是手心朝上,更好牵。
他还要找个给自己找一个离谱的理由:“风大,我给因老板你按着,要是被风吹走了怎么办?”
周围所有人好像是瞎了狗眼。
他们默默看着此时刘海遮面蓬头垢面的因老板。
虽然因老板胡子没了确实要比之前顺眼很多,但是,这也不至于吧。
在权持季和因子虚对峙的时候,戴三七又来报:“主子,已经收到老王妃的回信了,说她不日就可以来奉安城。”
权持季简单应了一声,依旧笑眯眯地看向因子虚,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就是要等因子虚主动把手放上来与自己十指相扣。
戴三七没有立刻离开,端端正正地在权持季面前放了一碗汤:“主子,这是醒酒汤,昨天你醉了,今天要是头疼那可如何是好?”
此时,因子虚的目光幽深,意味深长的扭头看向了戴三七:“……”
这孩子真的傻,还以为自己多聪明呢,这里也就他一个相信权持季醉了吧。
权持季浅浅地咳了两声,扭头,伸手指头,尴尬的指挥戴三七:“你把这汤撤下去。”
戴三七真的以为自己很贴心很聪明一定会被主子夸奖的。
此刻他还在坚持:“主子,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一定不要不把自己当回事啊,要是没了你,我和弟兄们群龙无首……”
因子虚:“……”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确实感人肺腑,就是放到现在讲或许有一点点的不合时宜。
权持季刚刚把自己的下手都给了因子虚,按道理来说,他们的主子是自己啊。
群龙无首,我去你娘的群龙无首。
这就是明晃晃地把自己当空气啊。
周围的人都腆着眼去瞧权持季,心里面也是忐忑:怎么还能醉了呢。
权持季千杯不醉,他要是醉了,得是多烈的酒往他的脑袋上面浇啊。
因子虚笑眯眯地:“好一个群龙无首。”
“手撒开。”因子虚语气不善了起来。
权持季立马老实,这手下人难以教养他是知道的,就算他是他爹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在军营里面摸爬滚打也要花点大功夫才能服众。
权老将军去世之后,权持季肩上是灭贼人,还父愿的责任,手下却没有可用的人,权家的亲信是钱老将军的,又不是他权持季的。
与军中的老将谈兵之时,那家伙笑着对权持季道:“你到底是年轻,做事就不如权老将军深谋远虑,万万不可。”
权持季摇头笑道:“为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