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持季:“你也没见过我爹。”
因子虚:“你娘看起来也文质彬彬的啊。”
权持季忍不住一笑:“那只是看起来,还记得我那把刀吗?”
因子虚仔细回忆:“那把你用来当定情信物的刀?”
权持季“嗯”了一声,接着补充道:“那是我娘给我爹的。”
因子虚又被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
震惊之余,因子虚还是不解:“所以呢,这三万精兵哪里来的? ”
权持季笑了起来:“我外公心眼子多啊,他确实有反心。安邦那个狗东西国君看的紧,于是借着我娘,直接就把这三万精兵的调度给了我娘,这样一来,圣上一早就知道嫁过来的这个女人是个手里有东西傍身的,西临也抓不住我外公的把柄。”
“于是,圣上以为那三万精兵会在我这里。”
“夏桥也是安邦人,是夏桥辅佐圣上作为帝位的,三万安邦的精兵比起三万大启的精兵威胁就大了不少,他以为只要我死了,这三万精兵就树倒猢狲散了,殊不知这兵一直在我娘手里我就没看见没摸着。”
“就算是有了这三万的私兵,这场仗还是不好打的,他们远在安邦,从那里到奉安城百里的征途,那有那么容易?不过是给自己多一点盼头罢了,明日我就住在城门了,日夜守着狼烟。”权持季道:“黑粮今夜就从暗道过来,怕是睡不成了。”
“嗯。”因子虚借着飘忽不定的烛光看向权持季的眼睛,目光好像是盛满了一腔秋水:“权持季,你在前面好好打,我会是你身后最坚强的盾,粮草,军械,还有药材,我会竭尽一切。”
销金寨的黑路,数十鸽子盘旋,因子虚和权持季举着火把,远远地等着,直到远方出现了此起彼伏的火光,他们终于放下心来:“粮到了。”
不只只是粮食到了,眼前突然扎过来一道黑瘦的身影,像一个炮仗一样,看见因子虚和权持季的那一秒,那“炮仗”就点燃了,一下子就窜起火来了:“讨厌,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火把一举,因子虚往前面一看,还是看不清那“炮仗”的脸。
“炮仗”一下子用袖子抹抹了眼睛,眼底都是一片猩红,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委屈急了还要跳脚,一抽又一抽的。
分明是要强,还一直抹着眼眶,说什么好大的沙子。
这脸擦着擦着,终于露出了一点肉色,因子虚看清楚了,简直是难以置信,只能不确定一样说到:“阳长大人?”
那分明就是阳长!
他和原来大相径庭!
平素声音尖锐,这会儿又沙又哑,最爱干净的阳长大人好像是从泥巴地里面捞出来的一样,笑出了两口白牙:“我来赴约了。”
“半裁叶!”因子虚赶紧叫了一声:“带阳长大人去休息一下,那个马棚整理好了吗,给心肝铺上马草。”
“心肝?”那一瞬间,阳长终于控制不了自己嚎啕大哭起来了,委屈得像是一个孩子,抱着头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表情:“心肝……”
因子虚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远远的眺望后面的队伍:他没有看到那匹骄傲的小马驹。
“心肝怎么了?”
阳长笑了,是苦笑,比哭了还难看,眼泪流干净了,只是很委屈:“心肝死了。”
“我亲手杀死的。”
阳长喋喋不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原来到了某个关头,人会饿。人饿了的时候会吃树皮,会走不下去。”
因子虚明白了:“你把它吃了?”
“没有。”阳长又抹了抹脸:“我把它分给别人吃了。”
“心肝走不动了,它要吃药材,人也走不动了,他们要吃东西,若是心肝不死,没的就是运送过来的军饷和药材,可能,就算心肝没被我杀死,它也走不过来吧,太远了,它很痛苦。”
因子虚摸了摸阳长汗湿的脑袋,一直自诩神医的大人扎到他的怀里哭泣,好像是变回了一个孩子。
“啊,呜呜呜呜……”
情绪在一瞬间土崩瓦解,这就是沙场的残酷。
心肝……死了。
第111章 因老板
乱世真的来了。
一夜之间就搭好的简易营帐里面,皇莆七落和权持季正对着地图争执不休。
“你要干什么?你要放弃奉河?”皇莆七落简直是火大:“这是奉安城里唯一一条河了,你是要自掘坟墓!”
权持季目光定定,好像是要把人吞噬一样:“不是城主你说的,不要守,要攻吗?不是说不仅要拿下这一仗还要反吃吗,守着这条河就是守势,你看着办。”
“报!左翼已被包围。”
“报!前方突击受阻。”
“报!!!”
……
每一次的来报都像是在催命一样。
权持季死死看着皇莆七落的眼睛:“没有时间犹豫了,我们本来兵力就是他们的十分之一,不卸下一条大道诱敌深入,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出其不意。”
皇莆七落还在挣扎;“那也是我们的黑粮道,你忘了吗?”
权持季说话冷淡:“我们已经把能运来的都运来了,那现在不是我们的粮道,是土匪头子的粮道。”
”你的意思是……”皇莆七落终于明白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全军人马,听从权将军发落。”
阿月好像是失神了:“小七!”
谁能比她更了解她的小七,小七最要强了,现在竟然让手下人听权持季发落,这不是要了七落的命吗?
皇莆七落迎身走出营帐,即将上马应战,她回头恶狠狠地剜了权持季一眼:“一山不容二虎,一个营帐也不能有两个将军,现在这一仗就交给你,要是输了,便拿你的首级泡酒,做我下一仗的庆功酒。”
“对了,权持季,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黑七。”皇莆七落黯然瞧了一眼权持季,却看见营帐门帘边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因子虚觉察自己被发现了,只能哈哈尬笑两声,转移话题道:“所以你们姓七?”
还能这样的吗?
皇莆七落淡然:“有病。”
因子虚悖悖:“……”
外面的战鼓连了天,奉安城外面是半人高的黄沙,尸体倒下去,很快就可以背掩埋干净。
后方运输的马没有骆驼好用。
挖出来的战壕不多时就叫黄沙埋了。
权持季看向后方快要看不见的人烟,骑在高头大马上视野也不显得开阔,满目疮痍,只有蜿蜒的血红鲜艳,只是叫人触目惊心。
尔朱勒狞笑着看向黄沙中若隐若现的奉安城。
这是他的对手呆着的地方,当年叫许沉今使了阴招首战战败后,尔朱勒再也没有输过了,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不允许他继续屈居人后。
直到遇到了权持季,在绝对的优势里,他的军队有充沛的粮草和源源不断的支援,谁知道他竟然还是输了,输给了手上只有一群老弱病残苟延残喘的权持季。
还记得权持季高坐马上,腰上别着的弯刀上还有血迹淋漓,手里的红樱枪上还插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头颅。
尔朱勒落马之际,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权持季到底是哪方人物,大启有这么骁勇善战的年轻的将领吗?他怎么不知道?
权持季俯身,把手上的红缨枪以及上面的首级一齐扔到脚下,擦了擦手,面罩之下的脸干净剔透。
权持季好像还恋恋不舍:“他们怎么就投降了呢,我还没……杀够。”
目下无尘,都不想正眼看他的手下败将。
原来以为权持季是那仙人下世,弹指一挥间就是来来往往军旅颠覆,一出手就是民心所向。
谁知道权持季被手下人叫做杀神,是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权老将军刚死,权持季就手刃他爹的亲信,尸体都不放过,剜得面目全非。
谁知道呢?
都说权持季幼年流落凉都,谁知道现在回来的这个是权家的孩子,还是披着人皮的魔头阎罗。
他成了缠着权持季的一只苍蝇,随时准备一雪前耻。
“小朱~”夏桥轻轻扇了扇羽扇,雪白的纶巾上两条系带垂到后颈。
“真是一个穷酸鬼地方。”夏桥不以为意,笑得放荡:“怪不得那许沉今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一个老乞丐。”
说到许沉今,尔朱勒怒目圆睁,突然一下子放倒夏桥,死死锁着对方的脖子:“别提那个狗东西。”
讨厌,他敬重的对手和他踩一脚都嫌弃脏的狗怎么能挨在一处?
“撒…手!”夏桥吃痛,恶狠狠地攥着尔朱勒的小臂一咬,咬出了满口的血沫子,这才得了自由,一边大笑一边往后面走。
他的身后是他的骆驼,骆驼的脚下有一条铁链子,下面是一个睡死的人。
那人一头白发,被光照得浑身都是赤红的疹子。
“你别把他弄死了。”尔朱勒好像是被喻白川的惨样脏了眼睛,只能看向夏桥呵斥。
“无碍,他自己有药,天天吃着,哪能这么快就死,在奉安城不是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阴魂不散地活了那么久吗?”夏桥看狗一样盯着蜷缩成一团的喻白川:“看这倒霉样子,不知道那许沉今为了这东西能让利多少?”
尔朱勒冷笑一声:“夏桥,你也不是人,折磨一个病秧子。”
“呀~”夏桥摸了摸自己被掐出血痕的脖子,瓮声瓮气,阴阳怪气:“与虎谋皮,真是可怜你了,小朱。有本事别合作啊。”
尔朱勒:“你……”
夏桥嘱咐:“记得,重要的是庄琔琔,杀了那小孩。”
虽然对于夏桥这样笑里藏刀的阴险小人有意见,可是如夏桥所说,他没得选择。
夏桥踢了脚下的病秧子一脚,邪气地笑了起来:“来人,把他拎到阵前,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许沉今的反应。”
低头的那一瞬间,夏桥的表情歹毒:“喻白川啊喻白川,你跟错了人,瞧瞧这天生白发的仙人,不过是许沉今的狗,被包装的神棍罢了。”
喻白川睁着血肉模糊的眼睛,突然咧出了一口血齿笑得张扬:“老板不会过来的。”
尔朱勒不忍直视一般错过目光:“你怎么把他打吐血了?”
天地可鉴,喻白川哪里用打啊,让自己走两步就可以咳个天昏地暗。
喻白川恶狠狠地对着夏桥呸了一口,唾沫里面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血,病朽的躯体里面行将就木的灵魂悲哀道:“你死心吧夏桥,他不会来了。”
夏桥不免好奇:“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流放那么多年你都呆在他的身边……”
喻白川突然爆发的笑声把夏桥打断,这个病秧子好像是疯掉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敢笑得这么不要命,一边笑一边被呛到一样呕着血:“那是因为那时他只有我,但凡有别的人选……”
喻白川阴狠:“你以为他会选择一个病秧子吗?”
因子虚把喻白川包装成神明,可只有喻白川自己知道他才是那个虔诚的求神者,他的神明抛弃他那么多次,他依旧可笑地忠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