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宿舍很安静,齐眠妙脆角都不吃了,只有安然时不时点击鼠标的声响。
安然在支着耳朵听,齐眠在支着耳朵听,罗€€在……戴着耳塞背书。
陈飘飘知道她们八卦,但不得不说,陶浸的这一点“特殊对待”救了她,她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又活过来了。
然而,她很快意识到,用虚荣心来形容这种天大的满足感并不恰当,因为她有一点难过。她骤然发觉,自己执着于“所有人都喜欢的人喜欢自己”这件事,其实很狼狈。她想证明的不过是,自己也很值得被爱。
€€€€天上的星星应该爱我,天上的月亮应该爱我,天上的太阳应该爱我。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理应被善待,被呵护,被歌颂,被偏宠。
她与陶浸对视,像在收服明晃晃的太阳,如果她生来就要给人温暖,可以多给自己一点吗?
现在是夜晚,实在太黑了。
陈飘飘启唇,望着陶浸完美无瑕的眉眼,小声吐露顾虑:“太晚了,电梯也停了,走下去还行,但回来,爬楼很累,而且,如果晚归……”
陶浸第一次没有教养良好地听她说完,她轻柔地打断了她。
“你有Plan B.”
她低了低下颌,微微侧头看进陈飘飘眼里,说。
第13章
人可以拒绝好东西,但永远无法拒绝“刚刚好”的东西。
陶浸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算意味深长,可听在陈飘飘耳朵里,有许多层含义。好像说的不是plan b,而是back up。是后路,是支撑,是“不用怕”。
不仅是不用怕晚归,她可以住在陶浸家里,还有别的。
陈飘飘呼吸起伏,安静地望着她,但心里产生了一段乐章,浓墨重彩的前奏过后,薄如小溪的桥段,鼓点轻而快,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卷在心脏底层。
“那你等等我。”陈飘飘说。
而后站起身来,绕过陶浸,走到衣柜前,拉开木质柜门,开始找衣服。
柜门很窄,能挡住陶浸一半的视线,但她仍然可以清晰地观察到陈飘飘翻出一条牛仔短裤,套进双腿,之后将吊带睡裙脱掉,背部被白炽灯的莹然照亮,蝴蝶骨的微颤都似有生命。
她俯身,垂下小半个圆润的弧度,慢腾腾地以内衣将其包裹住,反手扣好,再穿上白T。
室友们对这样换衣服见怪不怪,唯一别扭的是陶浸。
陈飘飘一面换,一面听着她带着小苍兰味道的呼吸,隔着柜门隐隐约约,最后陈飘飘抬手将衣柜关上,“吱呀”一声,白皙而文弱的整张素脸完全呈现在陶浸面前。
包裹得很严实,衬得方才的穿脱似旖旎的幻觉。
陶浸轻柔的视线在陈飘飘的嘴唇边一晃,再低头,勾了勾抽屉把手。
“东西带吗?”她问。
“我背个小包,”陈飘飘蹲下来,从架子深处掏出一个挎包,睡裙裹巴裹巴,用保鲜袋装好,揉成一团塞进包里。
陶浸笑了,第一次见用保鲜袋装衣服的。
“走吧。”陈飘飘收拾好,亭亭玉立地站着。
陶浸离开桌子,正要提步,安然把背往椅子上一躺,看向她俩:“不回来啦?”
“嗯。”陈飘飘小声应。
这话说得略微脸红,像她中学时幻想过无数遍的场景。在听见那些嘴贱谣言之后,同学有意无意地拿眼白看她,她一边写作业一边想,如果这时候,有个受欢迎的同学、或者受欢迎的老师,把她从学校喊出去,说陈飘飘走陪我吃饭。
她便可以在同学诧异而羡慕的眼光中,淡定自若地搁下笔,像个公主一样走出去。
幻想从没成真过。
幻想总会成真的。
陈飘飘也跟齐眠和罗€€摆摆手,听见罗€€说:“你要不把明天的书带上吧,第二节有课,来得及回来吗?”
“没听人说要去小吃街啊?抱着两本大书,”齐眠怼她,“飘飘你去吧,赶不回来我帮你拿书。”
“谢谢。”陈飘飘笑了,扶着包和陶浸一起出门。
俩人并排走在楼道里,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还在吃辣条的学妹拿眼偷看,陈飘飘掖了掖头发。
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声控灯亮起,陶浸忽然停下,笑了。
“怎么了?”陈飘飘看她。
“感觉有点奇怪。”陶浸偏头,仍然是笑,像在回忆刚才陈飘飘室友的态度。
“有吗?”
“不奇怪吗?”陶浸和她对视。
俩人都没说话,声控灯又灭掉,楼道的灯光从门上的玻璃处透进来,正好打在陶浸的嘴角。
陈飘飘呼吸沉下来,很想亲她。
走近半步,陶浸唇角抿住,再走近半步,灯亮了。
陶浸清清嗓子,偏脸看向稍远处,耳后漫上粉色:“走吧。”
“嗯,等等。”陈飘飘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替她照着层层下陷的阶梯。
陶浸怕黑,步梯间虽然有灯,但仍然不够亮,8楼的还坏了。
她自觉地踏下一级阶梯,像个柔弱的小小的骑士,等公主下来。
陶浸又笑了,眉眼生动,很愉悦的样子。
然后她说:“是有点黑,我走得会比较慢。”
好可爱,陈飘飘觉得。她思索三秒,伸手:“我牵你。”
陶浸把手递给她,凉凉的,在她掌心的生命线蹭了蹭。
果然走得慢,也果然是真怕黑,认真地看着脚下,俩人都没再说话。牵着走过8楼,又走过7楼,从一上一下,到并排。
五、四、三、二、一。
陈飘飘将陶浸的手放开,离开楼梯间,往校园外去。
小吃街在学校后门,靠近男生寝室那边,已经11点过了,仍然灯火通明。全国各地的美食挤在小小的道路两旁,摩肩接踵的灯牌不必争奇斗艳,因为香味已经足够揽客。
陈飘飘一边走,一边看,金洲的臭豆腐,庆城的现包抄手,烤冷面、烤面筋、烤扇贝……还有噜咕咕冒着热气的麻辣烫。
这个时候她最像十八岁的小姑娘,毕竟馋虫嘛,人类从小被下到大的蛊。
“想吃什么?”陶浸问她。
陈飘飘眨眼:“你不是说你饿吗?”
陶浸想了想:“那,你能喝酒吗?”
“啊?”
陈飘飘有点愣,陶浸像是喝酒的人吗?
这表情实在招人喜欢,陶浸没忍住挽了挽嘴角:“走吧。”
她轻车熟路地带陈飘飘走到小吃街的中部,拐进一条小巷里,那里有一家老字号的麻辣烫,租的仿佛是两个门面的夹间,细而长,只能容纳两个人站立,几位年轻同学贴着墙根坐,也零星站着一两个。
陶浸带陈飘飘进去,竟然有空调,穿串儿的阿姨看起来是老熟人,脸笑成一朵菊花:“浸浸。”
“阿姨。”
“带同学来啦?”
“嗯。”
“你找地儿坐啊,这会儿人有点多,”阿姨把西兰花放进锅里,“蒿子杆儿我给你煮上,旁边的小美女想吃什么?”
陈飘飘正在迟疑,听见陶浸笑:“她喜欢吃培根卷儿。”
陈飘飘语塞,瞄陶浸一眼,她回视自己,拎拎眉尾。
笑得还挺开心的。
“哎哟,没了,”阿姨擦擦围裙,“你也没跟我微信说,要说了我就给你留着,今儿真没了。”
“哦。”
陶浸低头拿盘子,解释:“阿姨这里的培根卷特别好吃,卖得很快。”
所以……她是想要陈飘飘开心,特意带她来的,可以这么理解吗?
陈飘飘没说话,埋头挑别的。
“那边辣,吃这边。”陶浸松松揽了揽陈飘飘的肩。
陈飘飘耳朵有点红,可能是被蒸汽熏的。
里面没位置,俩人就端着餐盘出来,坐到阶梯旁的小凳子上,陶浸拎了两瓶冰冻啤酒,用门上挂着的开瓶器开了,递一瓶给陈飘飘。
……还是啤的。
陈飘飘的眼神在陶浸身上转一圈,怎么看怎么不搭。
“看酒,别看我。”陶浸仰头,喝一口冰啤,轻声说。
她的语调还是那么温软,但陈飘飘觉得,眼前的这个陶浸不太一样了。
之前她对所有人都面面俱到,人缘好得惊人,但她的距离感从未消失过。可今天不同,明晃晃的太阳落在水泥地上,价值不菲的衬衫也皱了。
似乎允许疲惫的同路人把头搁在她肩上,说一些醉话。
陈飘飘沉默着喝了会儿酒,真的就有点晕,也真的将额角蹭在陶浸的肩膀上。
远处有牵手走过的情侣,有汲汲营营的摊贩,有北城冷漠的月亮,和装着梦想的灯盏。
她想起自己刚上飞机的时候,有过幼稚的幻想,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似乎一场揠苗助长的孕育,她从新都来到北城,就真正可以长成大人。
不负责任的父母,总背地里嘀嘀咕咕的舅舅舅妈,说陈飘飘岔着腿走路一定是被人给睡过了的同学,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十八年过得不是很好,但她可以在千里之外伪装,装清白、装柔弱、装不谙世事,所有的阴暗面被她像藏在论坛ID里一样,锁在新都。
没有开学多久,可她很受欢迎,室友都认为她很好说话,学姐学长也喜欢她。
她被追求者骚扰,所有人都骂那个男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