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飘飘走回家。
“后天是你生日,也是情人节,可以把一整天都给我吗?”
陈飘飘听见了万物复苏的声音。
身后的卷帘门开了,她在猜,是洗头的店呢?还是卖米粉的店呢?
她不愿意去猜陶浸有什么安排,因为无论什么安排,自己都会很开心。
一个在情人节出生的女孩子,本应该生于鲜花和烛光,然而她的父母离婚了,并且将相看两厌的情绪,传递到了她身上,她既是爱侣结合的结晶,也是爱情破裂的证据。
每次同学夸,你出生在这个日子,好浪漫啊,她都笑笑说,是吗?
她不相信。
以后,或许可以相信了。
陈飘飘小跑回到家,外婆在给她卤鸡爪,说带到飞机上吃,再卤几个猪蹄,带去给室友分一分,特意用保鲜袋打包一份给陶浸,说上次答应浸浸要卤的,可惜北城那个房子里没香料。
陈飘飘给陶浸打视频,让她看,陶浸嘴很甜地说一看就很香,谢谢外婆。
外婆连声道不用谢不用谢,初一陶浸还给她微信发拜年红包了,带点年货回去也是应该的。
外婆一边洗锅,一边又说:“浸浸,你还是帮外婆看着飘飘儿,如果她不乖,你就给外婆打电话。”
“好的外婆,”陶浸的笑语从手机里传来,“我办事,你放心。”
陈飘飘无语,又学自己。
打着视频回房间收拾行李,明天就要见到了,陈飘飘竟然有些局促。
她晃晃膝盖,对屏幕里明眸皓齿的陶浸道:“我胖了一点。”
“嗯?有吗?”陶浸仔细看看,“看不出来。”
“就是胖了,”陈飘飘抿嘴,“你接我的时候如果发现了,不要说。”
“好。”陶浸莞尔。
“我到得很晚,回去是不是没机场快轨了?”
“没关系,我们打车,”陶浸温声道,“我提前回家里了,已经打扫过,床也铺好了,我们到家可以直接洗澡睡觉。”
陈飘飘笑吟吟的,低头看一眼毛拖鞋,又抬头看一眼陶浸。
她思忖片刻,小声问:“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喜欢我是100分,现在还有多少分?”
很幼稚也很直接的问法,但她需要甜言蜜语来减轻重逢的忐忑,她知道贴心又聪明的学姐不会吝啬。
陶浸温柔地注视着屏幕里的陈飘飘。
五秒过去,轻轻道:“正无穷。”
陈飘飘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说:“我正无穷+1。”
原以为陶浸会像在机场时那样攀比,可她没有,只歪头弯着眼睛认输:“让你赢。”
只要陈飘飘多喜欢自己一点,那让她赢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这样。”陈飘飘嘟囔。没有拉扯的吗?
“睡觉吧,”陶浸用食指点点镜头,“睡一觉起来,就能见到了。”
很想抱她,终于要抱到了。
“好,我洗澡睡了,你也早点睡。”
“嗯,明天见。”
“明天见。”
这么长的夜晚,容纳美梦,足够了。
(校园篇完)
第51章
这是陈飘飘第102次梦到陶浸。
梦里二十出头的陶浸身穿大衣在首都机场接她,她推着箱子飞奔过去,紧紧抱住彼此,陶浸的笑意被她撞了一下,活生生的。
她们手拉手去打车区域排队,夜晚的北城冷漠又疏离。
清丽动人的陶浸跟她低声细语,带着冬天的哈出白气。
梦就醒在这里。
耳边有轨道的滑行声,飞机降落在北城大元机场,这是近几年新修投入使用的,有之前的两个首都机场那么大。陈飘飘把眼罩摘下,望向窗外,恍惚间想起自己拎着行李,从新都到首都机场的那一年。
那时候的学校宿舍还没有空调,耳边总是呜呼呜呼的风扇声。
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掉下来。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忍受了四个夏天。
“飘飘,墨镜戴这个,你把你的包换给我。”旁边的李喻递给她一个Morila的新款包。
里面什么都没有,特意把包口打开,一幅使用得很熟悉的样子。
“放了两个防晒霜。”李喻说。撑撑重量。
李喻是她的助理。之前公司给配了一个,有一回陈飘飘上综艺,节目组为了给她惊喜,也为了所谓真情流露的“看点”,瞒着她请来了她漂亮的妈妈。负责对台本流程的助理也配合地闭口不提,当时陈飘飘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上,在观众席隐隐的骚动中立了三秒钟。
之后她回过神来,笑笑说:“真没想到。”
录完节目,她将助理辞退,请了李喻。
陈飘飘没什么信得过的并且可以贴身照顾她的朋友,出道前有段时间李喻在酒吧打工,俩人关系不错。
二十三岁的女人,正是花样好年华,但对于“出名要趁早”的娱乐圈,陈飘飘仍嫌自己不够年轻。
才三个小时飞机,皮肤渴得似缺了几天的水,眼睛下方有不明显的乌青。
十八九的时候,总以为有足够挥霍的资本,吹弹可破的皮肤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想不到会有抛弃自己的那一天。
别的也一样。
“香水要不要再补一下?”李喻问。
陈飘飘以手指做梳子,拢起一头弯曲的秀发:“香水品牌没有接触吧?”
“没有。”
“那就不用了。”
陈飘飘今天的妆造是全套Morila,包也是品牌PR送来的最新款,部分门店都还没铺货,最近粉丝和媒体都知道她对这个牌子青睐有加,其实并不是她青睐品牌,而是品牌青睐她。
大中华区的总裁想签她做单线大使,正在考察期,两方配合,写一点带货和match度很高的通稿,形成内部商业报告递交给总部。
不是什么大牌子,定位轻奢,可陈飘飘能接触到这个资源,难度系数不低。
因为她出身不好。
不是原生家庭的出身,而是娱乐圈出道方式隐形的鄙视链,好比戏剧学院的学生总觉得比影视学院的更有基本功。这个名利场里,有属于自己的“清高”。
陈飘飘不是通过电影出道的,也不是因为参与电视剧,而是网红。一开始的种草博主,颜值主播,最后被盛影天下签去拍短剧。就是“少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的那种短剧。
从她的经纪公司叫盛影天下也可以看出,没什么实力,圈层也不高。
有底子的都爱叫“xx文化”,或者“xx影业”,叫“天下”的,通常打不下来天下。
小公司也有小公司的好处,连什么“一姐二哥”之争都没有,因为就稍微红了个陈飘飘,所有的资源自然都倾斜在她身上。老板用抱了只金母鸡的态度对她,不仅在走廊里挂满了陈飘飘为数不多的作品,还斥巨资请资深经纪人庄何来打造她,要通过给陈飘飘重塑形象,完成网红孵化公司跻身影视圈的转型。
庄何从台城过来,看了陈飘飘两场戏。
是一个古偶,导演是港城人,二十年前拍过挺热门的作品,现在审美和技术革新都跟不上,只能来拍三流网剧。
但他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是个艺术家。
庄何眼见的,就是这位过气艺术家喷着口水训陈飘飘,说“你han都不会han啊,拍个鬼啦,一百多号人等你滴眼药水啦”。普通话里掺杂港城口音,han就是哭的意思。
制片人在旁边跟摄影说:“先关了。”
还拍着花絮。
现在陈飘飘也算是线上小花,是有粉丝的人,这位导演还沉浸在二十年前能随便训演员的梦里。
传出去要么是粉丝做大字报要说法,要么是未播先黑,对家用被导演骂的动图买营销号铺广场。
庄何探完班,给陈飘飘的老板打电话。
先是请戏剧学院的老师跟组辅导,接着把递过来的本子都推了,让老板给陈飘飘半年的沉淀期,两个选项,一是去演员培训班,二是去演话剧。
第一个比较好实现,交钱就能上,但调子可能越走越低,因为已经有几部作品在线的演员回去跟新人一起上培训班,等同于变相承认自己演技不佳,灰溜溜地退到起点重来。
第二个是很妙的一条路,如果能拿到不错的话剧资源的话。圈里圈外向来都会对话剧这种艺术形式高看一眼,而顶级导演的话剧更是连一线演员都抢破头,无论从演技、台词水准的提升,还是格调的加成,都胜似镀金。
演艺圈的层次,有时比跨越阶级还要难。
“话剧对你的表演应该会有帮助,”庄何在办公室对陈飘飘道,“它会让人沉下去,爆发出来,又哭又喊,场场掏心。你现在演戏,跟你名字一样,飘的。”
庄何毫不客气地笑了笑。
“老板怎么说?”陈飘飘吃完榴莲千层,只问了这一个问题。
“不需要听别人怎么说,”庄何支起眉头,“如果你老板有办法做你,就不会请我了。”
也是,老板只会跟陈飘飘讲,不要吃榴莲千层,不要吃油焖大虾,不要吃麻辣香锅,女艺人应该吃草。
在陈飘飘入圈之前,老板对于艺人的了解,浅薄到来源于营销号。
戴着墨镜低头从接机的粉丝中间走过,陪同的是她们碎碎的言语和脚步声,陈飘飘躬身钻进商务车,李喻照常收几封信。在关门之前,粉丝们说:“拜拜飘飘,下次见。”
陈飘飘摆摆手:“拜拜。”
还是素人的时候,陈飘飘总吐槽明星一边说是要低调,一边又在机场戴墨镜走秀,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名人,其实拉个帽子戴上口罩,穿成收租的,谁看你啊。
后来才明白,航班信息和身份证号在粉丝和代拍之间根本不是秘密,除非变成地鼠打洞,否则都会给你揪出来。粉丝或许还会手下留情,而代拍要是怼着脸,闪光灯往眼睛上招呼,眨眼睁眼的瞬间闪几张白眼照,概率并不低。
所以墨镜是保护自己的必需品。
再后来,机场走秀成了妆造工作的一部分,因为陈飘飘有品牌合作了。
她现在身上穿的T恤裤子鞋子,乃至腰带,都是送来的,哪一趟航班穿什么,搭什么,早就被规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