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搜过吗?年龄,身高,体重,百度百科都有。只要输入“陈飘飘”三个字,应有尽有。
陈飘飘望着窗外发呆,很努力才让呼吸平缓地释放出来。
十来秒后,她用低低的嗓音说:“陈飘飘,23岁,身份证上,网宣资料上,都一样。”
“谢谢。”陶浸轻声道。
她们又沉默了。
这是重逢以来,第一次只有两个人相处,陈飘飘发现,陶浸更冷漠了,连排练时温和的笑意都没有。
她从未如此看不懂陶浸,说不想用她,后来又用了,如果用得勉强,又何必这么细心地指导呢?
陈飘飘搁在桌子上的手指拈了三四下,终于问出口:“我听说,你一开始不赞同我参与。”
“嗯,我投了反对票。”陶浸用那把春风入眠的嗓子说。
“但我来了。”陈飘飘的尾音哑了。
“是,”陶浸笑了笑,“孙导说服了我,他说,你很合适。”
“为什么不想用我?”陈飘飘不动声色地提了提眉头。
陶浸抿了抿唇角,沉吟着放柔语调:“我觉得,你可能不太适合这样的戏,需要的磨合时间会比较长。”
说得很委婉,就是觉得她演技不好,撑不起来大女主话剧。陈飘飘听懂了。
但她还不太甘心。
“没有别的原因?”
陶浸把她摊开的笔记本关上,放到左手边,一袭动作做完,才抬眼看陈飘飘。
“还有什么原因?”
她微微笑着,轻声问。
像在陈飘飘心里剜了一刀。
陈飘飘的嘴唇干了,艰涩地抿住。陶浸伸出右手,食指在手机屏幕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继续问:“我应该,要有什么原因?”
不起眼的小动作,落在陈飘飘眼底,像个提醒。
陶浸的手机没换,自己的也没有,都跟三年前一样。
所以,当今晚陶浸的微信消息发来时,上一条聊天记录,是陈飘飘的:“我们分手吧。”
之后,她记得是陶浸给她打了电话,因此微信聊天页面就停在这里。
三年前:“我们分手吧。”
三年后:“A quick check.”
像迟到三年的,再次确认。
第58章
差点就忘了。
陈飘飘在自己心里说。
忘了是自己提的分手,可能因为两个人对座相望的场景太熟悉,她的肢体产生了依赖性。
她想起陶浸刚到江城那年,自己请假去找她,陶浸利用午休的时间跟她在剧场楼下喝咖啡,她很想过去贴着陶浸,并且知道陶浸也想,可咖啡厅里有她的同事,陶浸便只是捏着她的手,说:“还有三个小时下班。”
她挠挠陈飘飘的手心,撑着额头幽幽望着她,小声叹气:“啧,难熬。”
陶浸当然不是个嫌弃工作多的人,陈飘飘很明白她话里有话,所以只笑吟吟地捧着脸。
她也觉得难熬。
正如此刻一样。
陶浸端起咖啡,沉默着喝一口。
陈飘飘想,喜欢和不喜欢真的就那么明显,陶浸早就不想要她了。
当初提分手之后,陶浸是打了电话挽留,可那时陈飘飘很崩溃,电话沟通的效果并不好。挂断电话,她想,如果陶浸还在乎自己,应该会回来吧?只要陶浸回来找她,她或许就不那么坚定了。
可是没有,小马说,陶浸之后是回了一趟北城,她们吃饭了。
但她没有找自己。
结束得挺干脆,和她那个前女友也没什么两样,甚至连再次见面,也是约在咖啡厅里。
这次在远处看着的会是谁呢?陶浸之后会跟谁解释呢?小周吗?会笑着说“她想跟我复合,我说做梦”吗?
明知道是胡思乱想,但陈飘飘的自尊心起了本能的防御机制,无差别地攻击每个人,包括她自己。
再坐下去,情绪会不太妙,陈飘飘起身离开。
陶浸望着窗外迟钝的河水,眼神一悠,再一悠,脖颈一咽,再一咽。食指在手机的边缘摩挲,指腹震动,她拿起来,刷开解锁,陈飘飘的消息。
“我会好好演的。”
“今天谢谢你的指导,陶老师。”
房间里的陈飘飘放下手机,在洗澡之前,强迫自己抻着眼皮再看一遍剧本。
她不会再问不该问的问题了。
长大的人,都比学生时代更需要体面。
第二天李喻来了,带着大包小包,包括陈飘飘惯用的床上用品,到西楼跟小助理交班。陈飘飘很开心,还在排演,看到她就笑了。
“你来了。”刚好女配在走位,陈飘飘到舞台边缘蹲下来,拉李喻的手。
“枕头给你带过来了,这几天睡好了吗?”李喻摸摸她的头发,这糙得,头发上还有代言呢。
陈飘飘放松许多,但没时间多聊,应了一声导演组的话便回到戏里。
要赶着直播,上午的排练时间便缩得很紧,好在工作顺利完成,导演组提点之后她的进步也不小,吴老师挺满意地夸她:“有回去琢磨,是吧?”
陈飘飘笑吟吟的,大方承认:“昨晚没怎么睡。”
“那不行,休息还是要注意的,是啊?”
一起工作久了,导演组的口头禅都和孙导差不多。
收工,陈飘飘在舞台中央象征性地拍拍手,给辛苦的同事们鞠了一躬。
午饭在房间里挤着时间吃的,一边吃一边对流程。真好,忙起来了,她没空看陶浸,甚至没注意她今天穿的什么。
房门敞开,妆造组进来,小助理背着双肩包,依依不舍地来告别。陈飘飘一边上妆一边拉她的背包带子:“回去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消息吧。”
小助理哭丧脸:“飘姐,还想跟你。”
陈飘飘弯眼乐了,安慰她:“我现在还不红,配不了两个助理,你努力,我也努力,好吧?”
小助理点头:“行,咱们双向奔赴。”
陈飘飘闻着化妆品的香味,目送小助理推着箱子离开。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别人的希望吗?真神奇。
她皮肤很嫩,几天不化妆,再涂脂抹粉就不太适应,脸上有些紧绷,化妆师用精华液调粉底,精细得像敷面膜。
灯光和直播设备架起,陈飘飘换上营业微笑,透过镜头对剧组成员说好久不见。
她时而安静地聆听,时而大笑,时而调侃一两句,时而不着痕迹地抛钩子宣传。没有人看得出她很累,因为她很有经验,坐得腰疼时,会发呆放空,别人问过来,她说不好意思,刚刚网不好,没听清。
小狐狸长大后,进化形态是,不会被人看出狐狸本体了。
熬了一下午,她饭都吃不下去,卸妆简单洗个澡,一身轻松,扩展双臂想出门遛遛,不自觉地走到了西楼剧场。
竟然还有人,因为点了一盏微弱的舞台灯。
她一眼就看出来是陶浸。
站在舞台中央,拿着剧本,背对着她写写画画。
这个场景如梦似幻,海妖般勾引陈飘飘走过去,脚步声放轻,和梦里渐渐重合,脚步声放重,和梦里渐渐剥离。
“你还没走啊?”陈飘飘问转过身的陶浸,已经快9点了。
陶浸停顿两三秒,笑了:“我在写cue点。”
嗯?是什么?
陶浸把手里的剧本递给她,坐到舞台边缘:“下午你没来,我让舞台部门过来了,灯光、音响、道具还有舞台设计组的负责人,都根据你的动线搭建了一遍,刚结束。”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剧场好听得要命,月亮都舍不得过来打扰。
“我给你在剧本上标了cue点,简单说,就是以你的某个动作或者台词为信号,到了这里,灯光音效音乐之类的,会有变化。”
“这些点,是用来提示你的。”
真难过。陈飘飘翻着剧本,心里只有这三个字。
自己提出的公事公办,陶浸也一直很耐心地教她。但有的人未必能意识到,她本身就是陈飘飘追逐又痛恨的那双手,陈飘飘贪图手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点,也厌恶手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点。
陶浸不一定知道,她留下来,给陈飘飘记笔记这件事,有多让人难过。
更难过的是,这些都是她本职工作。
“谢谢。”陈飘飘说。
“不客气,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有一个。”
“嗯?”好像没想到她真的有问题。
陈飘飘嘴角掖了掖,心里莫名其妙地笑半声。
她喜欢陶浸意料之外的样子,有一点像从前。更喜欢和陶浸心平气和交谈的样子,有一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过两天要搬一个大件行李过来,下午化妆时听助理打电话,保安说大件行李进西楼住宅区,要和道具区分,剧组开单子才能进来。”
“正好遇到你,想问问你能开吗?”
陈飘飘卷起剧本,素面朝天地望着陶浸。
陶浸身上的雪松气息和她语调一样轻:“能,你让李喻找我吧。”
“你知道她叫李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