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心隐隐冒头,早被收服且已经认命的猛兽忽然惊醒,被铁链锁住的手腕狠狠一拽。
一上午过去,负责餐食的老师拍拍手让大家收工吃饭,同事们收拾好东西,陆陆续续往食堂走。小周跳在陶浸旁边,仍在拧辫子:“浸姐,这次什么标准啊?”
小孩儿一个,没什么别的追求,就是爱吃。听听总笑她。
“跟上部戏一样。”陶浸说。
看起来之前也有合作过。
“我这次是B角啦,能不能吃好一点?下午加个餐?”小周讨价还价。
陶浸想了想,摇头:“这开支太大了。”
“为什么?”Arick好奇。不就加个餐,能吃几两饭啊?
陶浸对小周说:“你胖了,服装得重做,舞台效果没有那么好,买票的观众会减少。”
她眨眼轻轻笑:“怎么办?”
怎么办。春风遗落在她眼角,她温柔地看着别人,说,怎么办。
小周皱起脸,哀嚎:“浸姐。”
又吓她。
Fay她们被逗笑,气氛欢快地挽着小周去排队,Arick转头捡起落后的陈飘飘:“走啊飘飘,食堂打饭,去晚了一会儿没什么吃的了。”
陈飘飘停在队尾,轻声说:“我想起来我得回去吃药,等下让助理帮我拿上来吃吧。”
“什么药?你怎么了?”
陶浸她们转头,站在前方看她。
“没事,有点胃疼,老毛病了,”陈飘飘对Arick一笑,“下午我直接去剧场。”
“那你吃完饭,抓紧时间休息会儿,要实在痛,下午来不了,跟我们说一声就行。”听听担心她。
“嗯。”陈飘飘咽了咽喉头,目光穿过半个走廊,低声对陶浸说:“拜拜。”
陶浸抿唇,幅度微小地点点头。
第57章
陈飘飘没有胃痛,她只是需要喘口气。
这几年,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过没有陶浸的日子,原来不是习惯,是苟延残喘。
她像一个饿过了劲儿的人,没知觉了,以为不吃也没事,等到食物端上来时,腹部疼得翻江倒海,可她半点也吃不下去。眼睁睁看着别人动筷子,自己掩盖一下下打饿嗝的窘迫。
还有一点很难堪,那就是,她与陶浸的分手,未必没有前路差距越来越大的原因。
而现在,自己以为日子好起来了,从网红到明星了,身上有几个拿得出手的代言了,如果再印上轻奢的品牌的广告牌,陶浸会在逛商场时看到她。
那些硬广通常都拍得很高级,摄影师喜欢睥睨天下的脸。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样的陈飘飘与任何人重逢,都不该怯场。
陶浸怎么做到的呢?
她穿了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T恤,坐在水泥台阶上,还在揉狗。开场白也很平淡,hello。
依然让陈飘飘觉得她高人一等。
连她身边的氛围也是。哪怕她们没有自矜什么,但听不懂的专业名词脱口而出,有时找不到比较恰当的翻译,她们直接讲英文,陈飘飘要试好几个拼写方式,筛选出最符合语境的一个。
小助理说Arick拽的那天,陈飘飘请庄何帮忙打听,庄何回复两个字:官三。
难怪。
陈飘飘吞下几粒维生素,收到一条微信。
“外婆要来北城,打你电话没打通,找我了,我把外婆接去家里。”
刚刚在剧场,信号不太好,陈飘飘回复:“好。”
收件人:姜观也。
不知道是因为有平复情绪的时间,还是因为收到了姜观也的消息,下午陈飘飘的状态好很多,排练也很顺利。
陶浸没有关心陈飘飘的身体情况,不过她指导得很细致。她会蹙眉盯着陈飘飘的肩膀,跟听听讨论,要不要把女主的衣服从裙装换成裤装,她说:“裤子应该看起来更社畜一点。”
“是吧?裙子她穿起来太靓了。”听听深表赞同。
陶浸笑了笑,点头:“嗯。”
她也会说,在女主的凳子后面,回忆人生场景时,加两束灯光,一束给重点人物,一束给重要关系物,可以是一把大提琴,可以是一瓶酒,通过人物和物品灯光的明暗交叠来完成场景转换。
“你在物品亮相的时候,切歌。”她用肩膀碰碰Fay.
陈飘飘在台上看她,像个被摆弄的艺术品,不得不说,陶浸专业的样子实在太有魅力,任何人都会爱上她。
陶浸就这样站着观察陈飘飘一下午,收工时,她将腰从桌子边缘直起来:“就到这里吧。”
“她起来之后进第二幕,人物动线还有点问题,需要重新设计,”她侧身交代听听记下,“明天讨论。”
“明天,那个,”小助理来接陈飘飘下班,挠着眉心儿上前说,“我们有个新剧宣传的直播,之前跟田姐说过的。”
陶浸看一眼下台的陈飘飘:“几点到几点?”
“下午三点到七点排给他们了。”陈飘飘走到陶浸身边,偏头摸摸自己的耳垂,习惯性的放松动作。
“直播四个小时?”Arick惊讶。
“要做妆造。”陈飘飘无奈。
“哦,”Arick啧啧感叹,“你们208赚钱也是辛苦。”
听听没忍住,“扑哧”一笑,陈飘飘多少有点习惯她这么横冲直撞口无遮拦了,笑着摇了摇头。
“哎我突然想起来,”Arick压低嗓子,“你没偷税漏税吧?你要是出点啥问题,我们剧会不会被封啊?”
她们以前合作的演员都是从北城人艺邀的,根正苗红,在她的刻板印象里,就没流量明星这么危险。
陈飘飘一愣,小助理也一愣。
Arick不依不饶,怼怼陶浸的腰:“会不会啊?”
陶浸低头收拾剧本,声音轻轻的:“我怎么知道?”
“啊?”
“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偷税漏税?”她抬眼,望着Arick,偏了偏头。
气场很微妙,毕竟口中的“她“就在眼前,而陶浸直勾勾地看向Arick,挺没礼貌的。偏偏她嘴边挂着淡淡的笑,疏离里便又牵出些暧昧来。
一颗珠子,弹跳着在几个人的心里滚过去。
陈飘飘眼波微动,对Arick软声道:“我遵纪守法,放心。“
Arick同时接触她们两个的视线,诡异地觉得,自己好像要被烤了。
累了一天,晚饭各自解决,陈飘飘问小助理可不可以给她点螺蛳粉,小助理说那个味道太大了,才刚来,不太好。
陈飘飘遂作罢,选择麦当劳,和小助理分着吃。
经常饮食不规律,她现在吃不了几口,吃一点就要停下来玩玩手机,等胃部消化。
有时她也会觉得恍惚,当初自己是怎么能塞下十五串培根卷的。
夜幕降临,仔细听能有几片水畔蛙声,伴着荷叶的香气。陈飘飘在房间里写人物小传,忽然收到微信,打开列表,不由怔住。
这个ID已经有三年没有跳到前面来了。
窗外的青蛙也随之跳到胸口。陈飘飘按下鲸鱼头像侧面,陶浸发来:“A quick check.”
没等陈飘飘回复,她便说:“你的本名、话剧的署名、真实年龄、戏剧简历的年龄,发给我一下。”
“报批要用。”
陈飘飘被胸口的青蛙蹬了一下腿。
踹得她挺疼的。
她打打删删,最后问:“你现在方便吗?我去找你。”
对方正在输入……
“The tree.”
陈飘飘知道,设计师酒店开的咖啡厅,就在岸边。
还好没换衣服,陈飘飘扣了顶帽子,拿上手机,五六分钟便走到了。不打烊的店面,有不间断的溪水和微风,戏剧人们创作时偶尔会来找灵感,陈飘飘推门进去,除了正在擦玻璃杯的老板,就是坐在窗边的陶浸。
她没带电脑,桌上一个挺素的本子,手边半杯拿铁。
“哈喽。”她看着陈飘飘过来,仍然客气地打招呼。
陈飘飘坐到对面,刚才想问的那句话滞留了一下,导致她失语半分钟才开口。她先用眼睛过了一遍小河,再颤着睫毛直视陶浸。
“你问我的那些,你不知道吗?”
……
“……我叫陈飘飘,大一新生,今年18岁,新都人,嗯,中学时学过音乐,但表演就完全没有经验,其实我音乐剧也没怎么听过。”
耳边有脆生生的自我介绍,在二人相缠的视线里清晰可闻。
当时陶浸在台下要了一张她的简历,眼底带笑地看。
记性这么差吗?
陈飘飘听见陶浸叹了一口气,很微弱,但五年前的陶浸,不会这么叹气。
旧时光倏然便被打散了。
陶浸解释:“有些艺人,本名和艺人不一样,宣传用的年龄与身份证上也不一致,所以都需要再确认一下,否则报批可能会不通过。”
她淡淡地说,听不出什么语义色彩。
陈飘飘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阴影,胸口胀胀的,她只能慢吞吞地反驳:“我身份证,你看过啊。”
“我不知道你做艺人的资料。”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