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缪斯 第9章

哦,是在看发色。

沈流云面色稍缓:“你喜欢这个发色?”

闻星把手机收回去,说还好。

沈流云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隔天,闻星从乐团排练回来,沈流云不在家。他自己用过饭后,坐在沙发上等沈流云,从七点半等到十一点半,超过了他设下的门禁时间。

沈流云前科众多,劣迹斑斑,故而在他归家之前,闻星就给他定了罪,认定对方肯定又是流连于各种无意义的酒局上。

闻星索性回了卧室,连灯都没给沈流云留。

“睡着了?”晚归的沈流云走到床边,将手探进被子里,捉住一只手腕。

闻星甩开他的手,语气冷淡,“我睡不睡得着你关心吗?这次又是跟谁喝酒去了?”

沈流云在黑暗里笑了一声,没解释,有点安静地听着闻星又骂了两句。

他的沉默无疑令闻星更火大,冷着脸坐起身来,刚想说什么却见沈流云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给你看个东西。”沈流云蹲在床边,将半边脸贴在闻星的膝盖上,拉着他的手去碰自己的头发。

房间里没开灯,但在手指触碰到柔软发丝的瞬间,闻星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呼吸一滞,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不敢确信。

隐匿在夜色里的惊喜像是存储在藏宝盒里的珍宝,悄然等待着被开启盒子的时刻,啪嗒一声,闻星打开了床头灯。

他看清了那珍宝——白金色的头发,被灯光照得熠熠,好似昂贵柔软的丝绸。

他打开的,原来是潘多拉的盒子,满足他的期待、美梦与爱。

“抱歉。”闻星为自己的武断同沈流云道歉,很愧疚地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

沈流云方才的安静似乎都是为了此刻,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委屈,“染了很久才弄好,我都等困了。”

闻星的愧疚更深,说辛苦了,又嫌不够,喃喃补上一句很好看。

沈流云短促地笑了一声,收起那点故意流露的委屈,懒洋洋地用头发蹭了蹭他的腿根,仰头看他:“喜欢吗?”

“很喜欢。”闻星低头,注视着沈流云的眼睛这样说,像在宣读誓言。

宣誓他会一直喜欢沈流云,一直一直。

第0009章 温开水

跑车已经贴上了一张罚单,但沈流云依旧没有挪车,姿态很嚣张。

他半倚着车门,等待闻星从剧院里出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容易显得漫长,实在无聊透顶。他摸了摸口袋,想抽支烟,但最终出于某种顾虑,没有拿出来。

最近抽烟次数过于频繁,频繁到他开始怀疑自己已经染上烟瘾,可他原本是对任何事物都一视同仁的冷淡,因而难以成瘾的性格。

远远的,沈流云一眼就望见了闻星,哪怕对方今天穿的一身暗色,并不引人注目。

闻星身形颀长,气质冷淡,脖子上围着沈流云昨天给他挑的黑色围巾。他头发打理得很柔顺,看上去恬淡又安静,不知是不是跟学古典乐有关,举手投足间总会不经意流露出一种偏古典的优雅。

沈流云由此想到黑颈天鹅,那种很高傲的动物。

好几年前,沈流云远赴智利参加交流活动。闲暇时间,他背着画板到酒店附近的公园写生,在那片碧绿的湖泊第一次见到了黑颈天鹅。

那只黑颈天鹅慢吞吞地自灯心草丛的缝隙间游过来,啄走他掌心里的玉米粒,轻微的酥痒。

此刻,沈流云望着闻星一步步从剧院门口走过来,心脏漫起相似的酥痒,一种无限接近发瘾的感觉。

他推翻了之前的结论,意识到他也不是对任何事物都一样冷淡。

三次,沈流云今天三次想抽烟。

一次发生在等闻星的时候,一次发生在等红灯的时候,一次发生在现在。

闻星出门会背一个包,钥匙也放在包里,通常都规矩地放在有拉链的小隔层,拿出来很快,但今天他找了一会儿都没能找到钥匙。隔层里没有,其他角落也没有。

他找了太久,眉头小山一样起伏。沈流云就在边上看着他找钥匙,手掌摸着口袋里的钥匙没吭声。

“沈流云,我好像忘记带钥匙了……”闻星皱着眉,神情有点苦闷。

沈流云低头,很突然地亲了他一下,看他面上的表情从苦闷过度到错愕。

沈流云像小孩间炫耀玩具似的,把钥匙从口袋里拿出来晃了下,说我带了,语气很得意。

闻星从他手中接过那枚温热的钥匙,开门,进门。

还没换鞋,他们在玄关又吻在一起,比在门口更热烈一点,也更漫长一点。

身体因为这个吻变得有些热,闻星解开脖子上的围巾,顺手也帮沈流云解开围巾,准备一起挂在架子上,却注意到围巾散开后,沈流云的下颌多出了道新鲜的伤口。

闻星的动作顿了顿,“这是怎么弄的?”

沉默片刻,沈流云才不怎么高兴地回:“刮胡子弄的。”

闻星愣了下,随即好笑地看他:“你第一次用刮胡刀吗?”

沈流云当然没说是因为当时他看到了闻星的短信,心里也觉得这跟闻星关系不大,准备将这件事赶紧揭过去。但闻星似乎没这么想让它过去,去客厅将电视柜下面的医药箱拿了过来,那个沈流云今天没找到的医药箱。

闻星对沈流云身上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小伤口很重视,表情有点严肃,认认真真地给他用碘伏消毒,晾了会儿,再贴上一个小熊维尼的创口贴。

碘伏的味道令沈流云皱眉,卡通图案的创口贴更是让他面露古怪,整个人看上去苦大深仇,如坐针毡,很像是因为没写完作业被勒令不许出去玩的调皮小孩。

闻星没有嫌弃他身上的味道,安抚地亲了他一下,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由于闻星给的是填空题,而不是选择题,沈流云没能给出答案,依然皱着眉,不过这次是因为在思考家里有什么食材。

坦白来说,他对这个家里的很多东西都不了解,不知道有什么,不知道在哪里。

闻星把他照顾得太好了,几乎省去他除了画画之外的所有烦恼。

他的肚子等不及地响起来,闻星听见后笑了笑,没再让他继续想下去,问牛排可以吗,这个很快。沈流云点头说可以。

进了厨房之后,闻星发现里面还保持着他早上出门前的样子,显然没有人进来过。他又出去看垃圾桶,也没有发现多出的食物垃圾。

“沈流云,你今天没吃东西吗?”闻星的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忧虑。

沈流云云淡风轻地说:“嗯,没觉得饿。”

闻星沉默下来,回厨房多做了一盘蒜香口蘑虾和一盘香煎小土豆,还榨了杯苹果汁。

牛排按照沈流云的习惯要求切得均匀整齐,口蘑虾和小土豆的摆盘也很精致,沈流云吃得很快,不知道是胃口好,还是一天没吃太饿了。

闻星看着看着,心里生出一点沉闷的自责,开始反省早上出门时为什么不给沈流云准备早餐,即便这并非是他的义务。

他只是真切地关心着沈流云的身体,担忧不健康的生活习惯会伤了他的胃,不会去想到这其实是某种为达目的而计划的阴谋诡计,没有半分疑心。

担忧在闻星的眼底化成浓重的墨色,缓缓沉下来,就跟沈流云设想的那样。

可惜沈流云得到了预想之外的解决方法。

“要不让徐妈回来吧?我不在家的时候,让她做饭给你。”闻星这么说。

徐妈是沈流云之前雇佣的做饭阿姨,最初是由沈流云的前任陶希文请来的。

陶希文将徐妈带过来的那天,对沈流云说的是,徐妈有过很多严苛刁钻的雇主,经验相当丰富,很适合沈流云。

话说得不算好听,但徐妈恰如他所说地很快胜任了这份工作,令沈流云的生活质量和用餐心情都得到了可靠保障。

因此,即使沈流云跟陶希文分手之后,他也并未让徐妈随之离开,一直用了下来。

直到闻星搬过来与他同居。

闻星住进来没多久,意外又不意外地满足了他对食物的苛刻要求,并以此为由,向他委婉表达了家里或许不需要做饭阿姨的意愿。

沈流云无可无不可,给了徐妈丰厚的薪酬,将其辞退。

当然,从始至终沈流云都未提及过徐妈的来历,一是闻星没问过,二是他认为这并非什么值得提起的事。

沈流云不是没有自理能力,闻星不在家,解决吃饭的方式也有很多,出去吃或者订外卖,总归饿不着,是他为博取可怜特出此下策。

他只是希望,闻星能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里陪他。

显然,现在计划失败了。

可沈流云看着闻星眼下淡淡的疲惫,察觉到对方近日可能有些累,没有坚持计划,妥协下来,“好,我跟她联系。”

晚饭结束后,闻星给沈流云订购了新的电动剃须刀。

其实在很早以前,闻星就不理解沈流云为什么坚持用手动剃须刀,不过由于沈流云怪癖太多,且此前并未有过刮伤,他尽管有所疑惑也不曾干涉。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在这五年间已经固定成型,沈流云的喜好和习惯,闻星给予高度的理解、尊重与包容。

不过,这都建立在不伤害沈流云的身体和不影响沈流云的创作上,这两点是基本前提。

像沈流云曾经每年冬天都喜欢去瑞士滑雪,可自从前年滑雪摔了一次,将腿摔断,坐了小半年的轮椅之后,他这个爱好就被闻星遏止了。

尽管在卓钰彦看来,闻星对沈流云简直百依百顺、任劳任怨,都不是跟人谈恋爱,是给人当生活保姆去了,还是没有薪酬的那种。

但闻星认为这就是他爱一个人的方式,他爱一个人会希望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那个人事事称心,像手边常备的温开水、餐巾纸,普通平淡,不用多特别,不用常挂念。

或许瓶子里的鲜花,空气里的香水更能令人心情愉悦,可温开水和餐巾纸对生活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沈流云的须后水留香很久,闻星与他拥抱时,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乳木果味道。

有别于大多数须后水的清爽,沈流云的须后水闻起来总让闻星联想到小时候常涂的宝宝霜,被这种气味包裹仿佛回到童年温暖的小床。

于是,很轻易的,闻星在这时候愿意相信沈流云说的每一句话。

“昨晚什么时候睡的?”闻星问他。

“记不清,凌晨三四点吧。”沈流云说了个大概的时间。

闻星皱了下眉,对沈流云不健康的作息颇有微词,但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别太辛苦。”

他的手掌抚着沈流云的头发,想起白天卓钰彦说的那些话,有点担心沈流云画不出来导致压力过大,也会去做类似吃颜料的危险事情,关切地道:“画得不顺利吗?可以慢慢来的,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见沈流云沉默着,闻星便以为他真的不太顺利,不由道:“要不等周末,我们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

沈流云突然笑出声,偏过头,看着他说:“我已经画完了。”

这下换闻星呆愣着沉默,脑海里霎时出现了那幅旭日,那个荒谬的联想也随之出现,唇角的笑一时变得勉强起来,“是吗?”

他的思绪太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担心沈流云画得不顺利,还是惊惧沈流云画得太顺利。

或者说,两者兼有。

缪斯,闻星又想起这个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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