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么一说,闻星深感自己这个做家长的未免太不负责,却见这位预备上岗的“新家长”突然犯起了职业病,迅速地掏出笔和速写本对着鸟笼画起了设计图来。
闻星哭笑不得地上前拉了人一把,“先吃饭吧,玩具的事放一放。”
沈流云看着那只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细瘦的手腕空空荡荡,应该添上一点装饰才好。
手表太重的话,手链行不行?
就怕闻星依旧会觉得多有不便。
吃饭时,闻星很快便察觉了沈流云的异样,奇怪地问了句:“你怎么一直在看我的手?”
“只是在想送手链给你,你会不会喜欢。”沈流云思虑了一会儿后,还是直接说出了口。
这还是沈流云第一次会在送东西之前询问他的意见,以前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想送就送了。
闻星喝了口水,缓慢而仔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这种手上戴的饰品,日常戴倒是还好,但弹琴多少都会不方便。如果你一定要送我首饰的话,我想你也希望能是一件能够经常戴在身上的吧?”这是自然。
将话听进去了的沈流云沉默片刻,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闻星见他许久不说话,心里咯噔一声,试探性地问了句:“我今年的生日礼物应该不是首饰吧?”
听到这个问题,沈流云不太高兴地哼了声,“当然不是,我是那么没有创意的人吗?”
闻星轻描淡写地回:“但你之前送了四年的手表。”
这下沈流云闭嘴了。
尽管闻星有做好沈流云会带自己出门约会的准备,但无论是约会地点,还是约会内容都让他太过意外——沈流云带他去了公园捡种子,目标是收集到与闻星生日数字对应的种子数量。
听起来像是个寻找宝藏的探险活动。
“真的能找到那么多吗?”闻星看着地上厚厚一层的白雪,深感忧虑。
“试试就知道了。”沈流云的态度很是乐观。
秉持着这样乐观的态度,沈流云率先找到了第一枚种子,是椴树的果实,小小一颗与枝叶相连。
他看着掌心里的椴树种子,忽然想到几个月前在椴树的树荫里半蹲着撸猫的闻星。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小半年,时间的流逝总是悄无声息。
第二枚种子由闻星找到,是一颗圆滚滚的小球,周身遍布蛛网般的块状结构。
“这个叫什么?看着好像荔枝。”闻星把那枚种子拿过来给沈流云看。
沈流云辨认了一会儿,告诉他这是悬铃木的种子。
之后他们又分别找到了橡树、角树、侧柏树、山茱萸、山毛榉等多个种子。
一次或许是巧合,但当闻星发现沈流云几乎能认出所有种子的品种时,不免生出好奇,“你为什么都认识?”
“因为以前经常出去写生,所以大部分的植物都见过。学画那会儿,老师带我们出去写生也经常会科普植物的品种。”沈流云用寥寥数语带过了自己丰富多彩的曾经。
闻星听得生出几分艳羡。
同为艺术生,美术生的生活显然比音乐生有趣多了,还能经常去采风写生,不像音乐生大多时候都被拘在小小的一间琴房里。
沈流云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笑了下,“你不要觉得就是出去玩那么简单,写生的环境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太好。我有次摔了一跤,浑身都是脏的,也得忍到画完画才能回去洗澡换衣服。其实就是换个地方练习而已,没什么意思。”
可是沈流云不知道,即便他嘴上说着无趣,流露出的神情却是怀念的。
沈流云远比他自己想象得要更加热爱画画。
还差最后一颗种子没收集到时,闻星终于忍不住问:“你还没说为什么要带我来收集种子,总不会是只因为有趣?”
沈流云随手拿起一枚种子在闻星的耳边晃了晃,“听到了吗?里面是种子的声音。你可以当作,因为我想让你听听蕴含生命意义的音乐。”
种子一生会历经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这四个过程,从种子开始,最终又在种子结束。
既是生命的起点,亦是生命的延续。
是旧的结束,也是新的开始。
闻星听懂了这有关生命的乐曲,也领会到沈流云话中的深意。
他伸手拿过沈流云手中的那枚种子,允诺了一句,“很特别,我会妥善收藏的。”
只是不知道要用多少爱来浇灌,才会长出新的幼苗,结出新的果实?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闻星总算从一堆白雪里翻到了最后一枚种子。
这枚种子他认识,是白蜡树的果实。除此之外,他还找到了一片白蜡树的落叶。
他曾听人说过,英国流传着一种说法:“如果有人找到白蜡树叶,在今天结束前,那个人会遇到真爱。”
闻星素来不信这些,但这会儿却只将白蜡树的种子给了沈流云,那片落叶则被他悄悄放进了口袋里。
晚餐是在湖畔的餐厅里吃的。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偏偏头就能看见窗外隐在夜色里的安静湖面。
在服务生推着生日蛋糕过来时,闻星疑心那湖面凝结的水汽被风吹到了他的眼里来。
他眉眼低垂着,无声地吃完了两块蛋糕。
通常生日他只会吃一块,但今天他想要补上去年没吃到的那份。
尽管沈流云没有说,他还是凭借良好的记忆力认了出来,今年的蛋糕与去年是一样的款式。
这种款式繁琐且难以复刻,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这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闻星坐在沙发上收到了自己的生日礼物,是一个样式精巧的木制音乐盒。
音乐盒的底座是圆形,特意留出了一个可以放东西的空间,整体涂成天蓝色,形似一片湖泊;上端是五线谱与音符组成的旋转阶梯,环绕着正中央的黑颈天鹅摆件。
将底部的开关打开以后,那只黑颈天鹅便会随着音乐缓缓升起来。
那旋律是闻星再熟悉不过的《小夜曲》。
沈流云手上的伤口和学木雕的原因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闻星如今再听这支曲子,心境奇异般地有了转变,不再感到遗憾,也不再感到悲伤。
究竟是那白蜡叶的传说真的灵验,还是沈流云误打误撞?
可不管是哪一种,今天已然是他过得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闻星第一次感受到,人在过于满足时,是会想要流泪的。
意外的是,他在沈流云的眼底同样望见一片湿润的水光,于柔和的灯光下盈盈闪烁着。
他用手小心地握住口袋里的那片白蜡叶,像是握住自己所剩不多的勇气,对沈流云说,也对自己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
“好。”沈流云用力地点了下头,声音不自觉变得沙哑。
从沈流云晃动的眸光里,闻星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欲念,缓缓闭上双眼,默许他接下来的行为。
嘴唇被很轻、很珍重地吻了一下,他听见沈流云说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再次相信我。
眼底愈发湿润,他疑心自己已经无力控制泪水滑落,眼皮却在这时也被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模糊间,他听见沈流云又说了三个字,这次说的是“我爱你”。
第70章 70·巧克力
尽管气氛好到可以再多做一些其他的、更亲密的事,但沈流云及时止住,只与闻星交换了几个较为深入的亲吻和一个时间稍长的拥抱。
做完这些,他便对闻星道了晚安。
闻星的表情看上去明显有几分欲言又止,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同样回了一句晚安。
他不会不懂闻星在想些什么,只是他自己心有芥蒂。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疑心或许是因为当初他与闻星将恋爱顺序搞错,才会让许多事情都变得不清不楚,不应该先接吻后恋爱,也不应该先同居后约会。
既然如今一切都重新来过,那最好还是将节奏放慢,将步骤调对,像大多数人恋爱那样,先从表白开始,再是牵手、拥抱、接吻,最后才到肌肤相亲那一步。
那些本应该做却没有做的事,他们也还有很长的时间去一一历经。
这样一个得偿所愿的夜晚,沈流云满心以为自己会睡得很好,事实却截然相反。
他刚睡下没多久,便被一个电话给扰醒。
来电人是关泓奕,告诉他上回寄过去的那几幅画已经顺利卖了一幅出去。
沈流云并不关心那幅画卖了多少钱,如果他在意就不会让人匿名挂出去,也不认为这件事值得关泓奕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
他握着手机,语气冷淡地回:“你打电话之前有没有想过柏林现在几点?”
电话那端的关泓奕话音一停,语气很是惊讶,“你睡了?我以为你还没睡所以才打的。”
这其实并不能完全怪关泓奕,沈流云过去的作息很不规律,经常会昼夜颠倒,还被知情的朋友评价为是天性昼伏夜出的动物。
这保持多年的作息习惯却在来柏林以后,不知不觉改变了。
沈流云沉默片刻,才问:“……卖了多少?”
“一万五。”关泓奕告诉他。
这是一个超出沈流云自己的预期,也远远超出闻星抱着最坏的想法所预设的“五十块”的价格。
令沈流云不由得开了个玩笑:“不会是你掏钱买的吧?”
不然上哪里去找这么个冤大头来花一万五买一幅不知名画家所作的画?
然而,他的这个玩笑迅速遭到了关泓奕的否认,给出的理由也很有说服力,“你想太多了,我是不会贴钱上班的。”
这倒是句实在话,关泓奕由于家境普通,平生最爱的一样东西就是钱,让他自掏腰包讨老板欢心是万万不可能的。
原本在沈流云卡莱,无论这几幅画最后买了多少钱,他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触,实则不然。
“我记得我第一幅送到画廊挂售的画最后卖了三千。”沈流云对这件事印象挺深,或许是因为毕竟是第一次,潜意识里认为是件值得被记住的事。
他在黑暗中很轻地笑了下,“没想到现在从头来过,倒是比以前要好。”
“因为你远比那时进步许多。”关泓奕从旁观者的角度来告诉他,“你自己可能感受不深,但其实一直以来,你都是在成长的。”
从来都不是位空有盛名的画家,“天才”固然是外界施加的王冠,但艺术界其实从不缺天才,真正能一直将这顶王冠戴在头上的必然有着与之相配的实力。
说完画的事,关泓奕缓缓道出这通电话的正题:“章竣的那个案子已经有结果了,你要听吗?”
“不了。”沈流云没怎么考虑便给出了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