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坏与否,他都不太想知道。
从疗养院出来后,他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了很大程度的转变,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怨与恨,也不再用解不开的难题困扰自己。
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理应用在更值得的事情上。
结束了与关泓奕的电话没多久,手机又进来一通新的电话,这次是连霂。
连霂张口就将方才沈流云拒绝知道的事给透露了个干净,颇有几分大仇得报的意思在。
“我听关泓奕说你最近人在柏林,正好,我这几天在瑞士滑雪,你过来一起玩呗。”紧接着,连霂热情地向他抛来一个滑雪邀请。
只是连霂明显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你忘了吗?我已经不滑雪了。”沈流云提醒对方。
原因很简单,他某一年在滑雪的时候摔断了腿,闻星从此禁止他再进行这项危险系数极高的运动。
经他提醒,连霂也想起了这茬,“噢,我想起来了,之前闻星不让你滑雪了……但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因为这个恰逢其时的问题,他有幸成为了第一个知晓沈流云恋情最新进展的人。
“我们又在一起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沈流云微笑着说,尽管明知对方看不见。
连霂被他这句话噎到了,立马变得意兴阑珊起来,“得,当我没说。”
作为一个富二代,连霂将及时行乐的原则奉行得很彻底,素来视爱情为虚无缥缈、可有可无的东西,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会反复踏进同一条爱河里。
不过,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给沈流云送上了祝福:“好吧,希望你们这次可以好得久一点,等你们到时候回国了,我请你们吃饭。”
沈流云坦然收下了这份祝福,在挂断电话后忍不住回想起了最后一次滑雪的情形。
说起来,他被闻星禁止滑雪这事与连霂也脱不了干系。
他从十二岁开始便接触了滑雪,对各种滑雪技巧早就驾轻就熟,每年都会抽空去瑞士滑雪。
那次连霂与他一同前往,但连霂是个又菜又爱玩的主,滑雪水平实在有限,两人进了雪场后便分道扬镳,一个去中级滑雪道,一个去高级滑雪道。
可能因为那日是个阴天,又是工作日,整个雪场的人都很少,高级滑雪道更是无比空旷。
沈流云放眼望去,只能看见零星的那么几个人,因而肆意地做了好几个风险性较大的动作。
可就在他做到第二个偏轴转体动作时,原本茫茫无人的滑雪道突然冒出了个人来。
由于那人身着白色滑雪服,影响了沈流云的视觉判断,在起跳前根本没发现对方。
腾空后视野扩大不少,这才发现雪道上还有其他人,而且正好就处在他原本准备落地的位置。
为了避免撞到人,他只能紧急调整落地方向,但因操作得太急,身体一时失衡,从高空中重重跌落。
有那么一瞬间,沈流云丧失了身体的所有知觉,浑身都是麻木的,眼前也跟着一黑。
很快,刺骨的痛意便从双腿上蔓延开,令他躺在雪地里一动不能动。
那位滑雪者也被吓得不轻,赶紧去找了救援来。
之后便是住院、拍CT、打石膏等一系列手续。
沈流云在这中途痛得昏了过去,醒来后从连霂口中得知,他昏迷期间闻星打来了一个电话,连霂替他接了,没有隐瞒他因为滑雪摔断了腿的事。
原本他昏迷前还在为怎么告诉闻星而纠结,这下好了,不用纠结了,有人替他全说了。
连霂还缺心眼似的跟他邀功:“我故意把你的伤说得很严重,你等着看吧,你男朋友肯定心疼死了。”
沈流云当时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愣是笑了出来。
闻星来得比沈流云预想得还要快,他只是一觉醒来,身边陪护的人就已经从连霂换成了闻星。
他敏锐地发现闻星的眼睛有些泛红,不知是因为赶时间坐了红眼航班,还是因为来之前哭过了。
他宁愿是前者。
闻星开口是平静的,也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是说:“沈流云,你以后不要滑雪了。”
甚至说的是“不要”,而非“不能”。
比起命令,更像是一种央求。
沈流云素来讨厌被安排、被管束,却他对这样的闻星毫无办法。
尽管闻星没有说,但他知道闻星现在很生气。
在他的印象里,这还是闻星第一次对他生气。
可比起生气,更让沈流云感到无措的是闻星的难过。
闻星用不自知的、泛红的眼眶小心打量他上了厚重石膏的腿,目光里有不加掩饰的心疼在闪动。
“好,那就不滑了。”沈流云因此轻易答应了原本在他看来自己并不会妥协的要求。
见闻星还在看他的腿,他只好开始试着去缓解对方的情绪,“医生说我的情况不算严重,养养就好了。你别听连霂说的那些,他那是在故意夸张。”
只是这样说了,闻星看上去也没有很好受。
沈流云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故意说:“其实我的手也摔得挺疼的,护士都没给我包。”
闻星对这句话的反应大了很多,明显紧张地看过来,想要检查他手上的伤情,“给我看看。”
那只握紧的手在闻星的注视下缓缓摊开,掌心却没有伤口,只有一块巧克力静静地躺在那里。
闻星怔了一下,随即神情总算放松下来,勉强接过了那块巧克力,双肩慢慢塌陷下去,轻声说:“沈流云,你哄小孩吗?”
沈流云当然知道这方法太过于幼稚,可面前这个嘴角已经浮现出浅淡笑意的人也没有很成熟嘛。
想到这里,沈流云突然给连霂发去一条消息,询问对方还记不记当初在医院给他买的巧克力是什么牌子。
连霂回过来一个问号。
沈流云知道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干脆白天自己去了趟超市,将货架上所有品牌的巧克力都买了一份。
他对当年那块巧克力的印象不深,只记得点大概的样子。
就这么靠碰运气的方式,他最后还是意外顺利地从几十种巧克力品牌中找出了从前的那款。
沈流云揣了一颗巧克力在口袋里,而后上楼去找闻星。
闻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站在外面等待了好一会儿,那扇门才终于被打开。
还没走进去,他便已经闻到了那股充斥着整间屋子的香味,让他熟悉的、怀念的香味。
一时间,他的心情有些难言的微妙,“在烤姜饼人吗?”
“是啊,已经快好了。”闻星给他开了门便又匆匆回到厨房,他顺势跟了过去。
他们一起在烤箱前等待着姜饼人的诞生。
闻星做烘焙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刻,隔着烤箱看里面的食物一点点蓬起来,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正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烤箱里的饼干时,掌心忽然被塞进来一个东西。一块巧克力?
闻星似懂非懂,但还是将巧克力的包装纸剥开,正准备将巧克力吃掉时,发现包装纸的内里印着一行英文。
这个品牌的巧克力和以前一样喜欢在包装纸上印电影的经典台词,他从前吃的时候就有发现这点。
他对当时那句台词还有印象,因为正好出自一部他喜欢的电影,只可惜台词他并不喜欢。
那句台词是“But they were both too young to know how to love.”*闻星将巧克力吃掉,但把包装纸还给了沈流云。
于是沈流云看见了那句台词——I blessed a day i found you.*
【作者有话说】
*“但他们当时都太年轻 不懂如何去爱”,出自《小王子》*“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出自《怦然心动》
第71章 71·珍贵品
“你为什么会喜欢姜饼人?”闻星看着一连吃掉了三块姜饼人的沈流云,若有所思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毕竟沈流云在平时并不怎么喜欢姜的气味,连姜汁撞奶都不能接受。姜饼人中的姜味虽然稀少,但并非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沈流云很轻易便想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咀嚼的速度也因此放慢。
仔细想想,这倒不是什么不能告诉闻星的事,而是小到另外一个当事人估计早已忘却的小事。
所以他还是说了。
沈流云以轻松平常的口吻告诉闻星:“小的时候,我母亲每年都会带我去外祖母家过圣诞节。我一开始不喜欢吃姜饼人,就问她能不能将原料里的姜粉换成别的。我母亲说不能,因为这是传统。她跟我说很久以前,姜在欧洲是昂贵的香料,所以只会在庆祝节日的时候才加进食物中。”
他母亲告诉他,这是蕴含着珍贵意义的食物,不可以轻易更改。
就是这样简单的原因,让他会多次在这个特殊日子忍受着并不喜欢的食物味道,以期从中领会珍贵的含义。
没等闻星给出回应,沈流云又很快推翻了刚才的说法:“后来吃到你做的姜饼人,才知道原来可以换成别的原料。我母亲不是什么传统守旧的人,可能就是嫌麻烦而已。”
只是大人嫌麻烦随口敷衍小孩的借口,偏偏被他听进了心里去。
闻星记起来沈流云说的是哪一次。
那年他与卓钰彦去了家新开的手工烘培店玩,卓钰彦给他做了个生日蛋糕,他则做了一盘姜饼人。
店里准备的原料只有可可粉,毕竟比起姜味,还是可可味更能被大众所接受。
经过沈流云几次的描述,闻星不难发现每当沈流云提起父母总习惯性用一种平铺直叙的方式,并不带有太多的主观色彩,就仅仅是陈述。
可是这种客观的平静,也依然让闻星这个旁观者从中体会到一丝无力的悲哀。
显而易见,沈流云从小就是那种不哭不闹的小孩,过分懂事,也过分早熟。同龄小孩的任性和顽劣在他身上都难以找到,可能做得最出格的事就是在父母离婚的时候选择谁都不跟。
既然都不要他,那他也谁都不要。
看上去很洒脱,但闻星认为沈流云也没有因此感到畅快。
“我记得,那时候你刚从挪威回来。”闻星有意避开可能会让沈流云心情低落的话题,说起那个特别的圣诞夜,“其实我当时没想到你会给我打视频。”
何止是没有想到,接起视频时他甚至是惊慌的,差点打翻手边的水杯。
在他的设想中,给沈流云发节日祝福的人应该会很多,这条寻常的节日祝福很有可能会石沉大海,最好的一种情况可能就是也收到一条简短的节日祝福。
为什么会打那个视频呢?
当时不一定很清楚,但沈流云如今已然明确。
他低着头,对坦白心迹还有着些微的生疏,“我只是想到,如果第二天等不到救援,那就是最后一次见到你了。”
闻星一怔,尚未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就听沈流云简短地解释了那趟挪威之行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