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寻眉头紧锁,刚想仔细回忆,脑子立刻针刺般锐痛起来。难以承受的痛苦让他不得不放弃了回想,那些不知真假的“记忆碎片”消逝在脑海深处,就像飘入河中的落雪,很快消融不见。
安寻在床上静坐了许久,等到气息终于调理平稳,才缓慢地下了床。
他走去桌前喝了口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门扉被叩了几下,接着响起一个清脆的少年嗓音。
“哥哥,你在吗?”
安寻轻轻挑眉,放下水杯。
他的好弟弟,夏仪来了。
第10章
“哥哥,你在吗?”
夏仪说完后,推门打算进来,结果面前的木门纹丝不动。
少年愣了愣,以前他来安寻的卧房,房门从没锁过,以至于他以为这间树屋是没有门锁的,原来也是有的啊。
夏仪耐着性子等了会儿,见屋里没动静,又敲门喊了几声,良久,木门终于打开,安寻出现在门口。
“什么事?”安寻问。
他没有请这位“客人”进来,夏仪也不在意,弯起眼睛笑嘻嘻道。
“当然是想哥哥了,所以来看看你啊。”
少年微笑的样子像只狡黠的猫咪,有种妩媚的可爱,以前夏仪露出这样的表情,总会令安寻忍不住心软,情不自禁就想宠着他顺着他,但现在安寻心如止水,一副公事公办的客气态度。
“这样啊。”安寻说,“我在午休,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继续休息了。”
见安寻抬手要关门,夏仪一愣,连忙拦住。
“哥哥,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少年干笑一声,“这都快傍晚了,还午休什么?你是不想见我吗?”
安寻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哥哥,你还在为上午的事情生气吗?”感觉到了安寻态度的冷淡,夏仪抽了抽鼻子,眼圈蓦地红了。
“哥哥,礼物的事我是无辜的,我的为人你也清楚,你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好哥哥,我对你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存坏心思?”少年边说边抹了抹发红的眼角,泫然欲泣,“哥哥,你真要为一个我也没法预料的意外,就埋怨我讨厌我吗?这实在是……”
“你是来收星珠的吧?”安寻打断了对方委委屈屈的自白,开门见山道,“不用浪费时间了,我不卖。”
夏仪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
“哥哥你误会了,我知道,你积攒的极品星珠是打算送给泽辞哥哥的,我不奢求你能分给我,但其他品质的星珠……”
“也不卖。”安寻干脆利落道。
安寻虽然态度坚决,但声音和语气仍秉承了一贯的温柔平和,以至于夏仪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哥哥!”夏仪难以置信地叫了出来,“你难道连中低品质的星珠,也打算白送给纪泽辞?”
夏仪知道安寻对纪泽辞掏心掏肺,死心塌地,但恋爱脑到为了几句轻描淡写的感谢,就毫不犹豫地把所有宝贝白送别人,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不要,一个人能蠢成这样他也是服了。
不过夏仪转念一想,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以自己和纪泽辞的关系,只要勾勾手指,纪泽辞肯定能把这批白得的星珠,至少分润自己一半,唔,甚至是一大半呢。
所以,不管安寻怎么作妖,最终兜兜转转,这批星珠的大部分还是能回到星河会的腰包,自己不仅白薅了一把羊毛,还能为星河会省下不少积分,绝对是大功一件啊。
心里刚萌生出几分窃喜,夏仪又听到安寻说。
“我也不打算把星珠送给纪泽辞。”
夏仪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手里的星珠,既不会卖给你们,也不打算送给纪泽辞。”安寻心平气和地说,“听清楚了吗?”
夏仪不可置信地瞪着安寻,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敛去,黑蓝色的眼眸也渐渐阴沉下来。
“安寻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安寻哥,你是要故意为难我吗?”夏仪强压着怒火,紧紧盯着安寻的眼睛,“你明知我刚进入星河会,这次收购星珠是我入职后的第一项任务,有无数眼睛盯着我,瞧着我,想看我的表现如何,你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拆我的台,让别人看我的笑话?”
安寻没有说话,夏仪误以为这份沉默是对方的心软和迟疑,立刻又换上了委屈的腔调,眼底也溢出几滴泪花。
“哥哥,我们以前多要好啊,你一直很疼爱我,现在你可怜的弟弟需要帮助,你就狠心袖手旁观,让我一个刚入职的新人,遭别人的白眼和嘲笑吗?”
这个撒娇卖惨的招数,夏仪以前屡试不爽,他自信这次也会收到预期的效果,果然,听完这些话,一直面无表情的安寻似有动容,他蹙了蹙眉,很快又舒展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夏仪看到对方的目光望过来,明明是落在了自己身上,但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安寻似乎是在透过自己,凝望着别人。
“我们以前很要好,我也很疼爱你,永远无法对你狠心。”安寻低声喃喃着,他静默半晌,凉凉一笑。
“但你也说了,那是‘以前’,而不是‘现在’。”
收束好翻涌上来的旧日思绪,安寻平静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和颜悦色道。
“现在的我呢,觉得比起别人,多疼爱自己一些才是更重要的。至于你能不能完成任务,那是你自己要操心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夏仪呼吸一滞,差点破防。
他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安寻居然如此强硬,几乎油盐不进,就像是蓄力一击却打到了铁板上,被创得很吐血,很无力,还很憋屈,这种感觉他还是头一次在安寻这边体验到,这让夏仪又茫然又愤怒,却又不知怎么纾解,真是难受到了极点。
他一身怨愤无处发泄,直勾勾瞪了安寻半晌,突然转身甩上门,扬长而去。
安寻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他透过窗户看着夏仪怒气冲冲从大路离开,直至再也看不到对方,安寻转身回到书桌前,从下方的小柜子里取出装着空间吊坠的金属匣子,带着它离开卧室,去了门外右侧的小树屋。
这间小树屋是用于招待客人的“客厅”,里面不仅有藤蔓编织成的舒适座椅,还有一些星洲特产的花茶和茶具。
安寻驾轻就熟地烧好水,冲好茶,他将大门完全敞开,自己独占了窗边的一张藤桌,边品茶边看景,自在又悠闲。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安寻顺着敞开的大门望去,是去而复返的夏仪,以及跟在他身边的亲舅舅,夏高明。
【打跑了小的,又来了老的,哈哈,你们这儿的说书人怎么总爱讲这样的桥段呀。】
这句话自然而然地浮现于脑海,似乎是自己与人调侃时说过的,但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与何人谈笑调侃时说的呢?
安寻一时竟完全记不起来。
但他无法细究这些细枝末节,因为眼下有更要紧的事,需要他集中精力去处理。
放下手里的茶盏,安寻起身走到门前,冲着满脸怒容的不速之客,露出一个淡雅温和的笑容。
“夏会长,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吧。”
第11章
“夏会长,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
安寻仿佛根本没看到夏高明脸上的怒气,热情地将他们迎进门,又是请坐又是倒茶,礼数招待非常周到,让人根本挑不出错。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夏高明之前听完夏仪的哭诉,本来窝了一肚子火,怒气冲冲跑来兴师问罪,但来了发现安寻还算识相,也不是顽劣不化的样子,夏高明这个长辈倒不好率先发作了,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安寻,我为什么会过来,你心里应该有数。你年纪还小,年轻人嘛,做事冲动不顾后果,闹些小矛盾小纠纷很正常。”
夏高明话锋一转,身居高位的那份底气和傲慢显露得淋漓尽致。
“但你别忘了,等你离开星洲后,外面的很多事情靠你自己是应付不了的,肯定需要我们的照应和帮扶。你如果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现在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这个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安寻给夏高明添了些热茶,坐到他们对面,礼貌地笑笑。
“抱歉夏会长,也许是我太愚钝,我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你是为何而来,更不明白你是想让我做什么。”
听到这样的回复,夏高明立刻明白:眼前这名少年看着温和谦恭,实际还是死性不改,他竟然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
“道歉。”夏高明沉下脸,语气森冷。
“我让你好好给小仪道个歉,然后照常出售星珠。你照办的话,这事儿就可以翻篇,我们也会既往不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如果你不肯……哼,星洲外的社会可不是那么好混的,谁都不敢说自己以后会陷入什么样的困境,更不敢保证次次都能顺利脱困,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这已然是赤裸裸的威胁,如此大的阵仗,就为给一个孩子讨个“公道”,安寻只觉可笑。
上辈子夏仪骂他有魅惑勾人的本事,但安寻觉得夏仪才是这方面的佼佼者,对方总有办法哄得身边的人心甘情愿为他办事,现在的夏高明是如此,千里之外的纪泽辞是如此,而上辈子的自己,更是如此。
安寻看了一眼坐在夏高明身边的夏仪,对方进门后一直低眉顺目,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娇弱柔顺又可怜,很容易就激发出别人强烈的保护欲。
大概是觉察到了安寻的视线,夏仪突然抬起头,他眼底蕴着一汪水汽,语气也带着几分哽咽。
“我不要道歉。”他弱弱地发声,还怯怯地拽了拽舅舅的衣角,“哥哥不用给我道歉,因为哥哥没做错什么,他不满意我送他的礼物,这是我自己的问题,需要反省和道歉的人是我,但我希望哥哥别意气用事,讨厌我可以,可赌气不出售星珠,对大家都不是好事。”
是的,星珠才是关键!
夏仪很清楚,夏高明虽然是自己的亲舅舅,但对方毕竟是阅历丰富的成年人,身为星河会的副会长,对方更看重的是利益,而不是小孩子之间的纠纷吵架€€€€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却只看利益,自己适当地“懂事”一些,表现得更有全局观一点,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果然,见夏仪这样委曲求全,夏高明为外甥的懂事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再一对比“冥顽不灵”的安寻,只觉得这个当哥哥的越发面目可憎,肚量狭小,是个可恶的天生坏种。
安寻对夏仪的这出“以退为进”,也忍不住有点佩服了。察觉到夏高明对自己明显的敌意,安寻也不慌乱,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
“原来夏会长您亲自过来,还是为了星珠。”
他取过藤桌上的金属匣子,揭开匣盖,拿出了里面的水滴吊坠。
看到安寻手里那枚流光溢彩的水蓝色吊坠,夏仪表情如常,目光却微不可见地闪动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枚吊坠是安寻和纪泽辞的婚约信物,在他俩订婚的那天,是纪泽辞亲手将那枚吊坠戴上了安寻的脖颈€€€€它是这对少年情侣的感情见证,亦在向所有人昭告,这份婚约已正式缔结。
呵,婚约。
那桩可恶的婚约,碍事的婚约,徒有其表的婚约!
夏仪下意识攥紧了双手,指甲深深扎进肉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目光仍死死盯着那枚璀璨华丽的订婚吊坠。
在以前,夏仪对安寻只是有些瞧不起,觉得对方是个待在星洲的乡巴佬,对外面的事情一问三不知,又傻又好骗。
但自从对方和纪泽辞订立了婚约,夏仪看安寻就越发不顺眼,甚至只要想到对方,就会没来由的暴躁烦闷。
这种情绪像是一枚茧,每一次的动念都是催发它迅速生长的丝线,当这枚茧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以忽视,夏仪终于明白:原来,这叫嫉妒。
他嫉妒安寻有天上掉馅饼的好运,他嫉妒安寻能得到纪家的赏识,他嫉妒安寻可以正大光明地和纪泽辞在一起。
为什么不是自己?
明明自己与泽辞哥哥更早相识,明明自己的能力样貌家世背景样样都不差,明明自己才是泽辞哥哥最钟情的人!
就因为自己是星族混血,安寻是星族纯血,自己就无法得到纪家父母的青睐;就因为那纸可恶的婚约,纵然自己和纪泽辞两情相悦,也只能偷偷摸摸,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隐秘地慕恋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