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寻……”白飞源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了指安寻,又指了指他手里的刀,“你、你为什么杀鱼杀得这么熟练?”
虽说心中没有情,挥刀自然神,但这刀用得也太6了吧?和变戏法似的!
“我没有杀鱼。”安寻解释道,“我只是把眼珠剃下来做菜,它们死不了的。”
“重点是死没死吗!重点是……”白飞源突然一愣,嗓门陡然高了八度,“做菜?用这些眼珠子??”
“嗯啊。”
白飞源:“……我能申请不吃吗?”
司良:“……我吃应急干粮就可以。”
安寻转了转手里的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寒的冷光,剃眼珠时沾染上的血色粘液顺着刀背淌落,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宛如凶案现场的血泊。
“嗯?你俩刚才说什么?”长相清丽俊美的蓝发少年随手擦去脸颊沾染到的血水,他将发丝挽到耳后,冲着两位好友展颜一笑,笑容和声音都温柔极了。
“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太听清。”
白飞源&司良:“……”
白飞源:“哈、哈哈,我是说好期待哦!小寻亲手给我们做菜呢,噢耶!我真是太、太期待了!哈、哈哈……”
司良:“……很期待,非常期待,特别期待。”
“谢谢捧场。”
安寻笑得温柔无害,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冷酷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下的多籽目鱼宰了个干净。
一堆光溜溜的黑色肉团瑟瑟发抖地趴在甲板上,可怜巴巴,生无可恋,哪怕白飞源对这些灾兽并无好感,也忍不住有点同情它们了。
呜,他的小寻变了,他真的变了!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柔善良的小天使,而是变成了心狠手辣的宰鱼大师!他的心已经和杀了十年鱼的刀一样冷了!
安寻处理完了所有多籽目鱼,开始专注于汤锅内的眼珠子。
以前在外出任务时,安寻作为后勤人员,对野炊用具的使用是很熟练的,哪怕从星洲带出来的炊具很简陋,也难不住早就身经百战的他。
安寻用汤勺搅动着汤锅里的眼珠子,不时调整着火候,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开始变得浑浊,他就将这些眼珠捞出来,换了一锅清水继续煮。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等锅里的水不再浑浊,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也彻底面目全非,变成了类似鱼丸一样的Q弹肉球,安寻才关了火,他从空间项链里掏出一把手工制成的长竹签,分发给两位好友。
“你们把丸子穿到竹签上,我再做点别的准备。”
说罢,安寻转身进了帐篷,留在外面的白飞源和司良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开始穿竹签。
期间白飞源因为好奇,还闻了闻那些眼珠肉球,立刻戴上了痛苦面具:好腥!真臭!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完蛋了,等吃完这顿饭,我半条命估计也要没了。”白飞源哭丧着脸道。
司良也闻了闻眼珠肉球,表情倒是很镇定。
“用不着太悲观,安寻他总不会害我们的。”
“……那你干嘛偏着头穿竹签?还离自己那么远?”
司良面不改色,目光深邃。
“打不倒你的,必使你强大。”
“少来!明明是你也被熏得没法面对了!”
“不要被外相迷惑,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你闻到的也未必就是真实的。”
“拉倒吧!你鸡汤灌得再多,这东西也没法变得更香!”
两人插科打诨,苦中作乐,浑然不知这一幕,已通过一枚安插在甲板旗杆上的隐秘摄像头,投映到了船舱内贵宾包间的大屏幕上。
星河会的几名成员坐在贵宾间的豪华沙发上,他们没有像其他星族人那样,挤在大餐厅里吃午饭,而是坐在这间专属他们的贵宾包间里用餐。
酒足饭饱,无所事事,无聊的几人想找点乐子,就打开了甲板上的监控镜头,结果恰好看到了安寻煮眼珠汤的一幕,当看到白飞源和司良一边忍受着眼珠肉块难闻的腥味,一边愁眉苦脸地继续穿竹签时,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们居然如此饥不择食,真的打算吃多籽目鱼了吗?”
“哎呦喂,那种腥臭玩意是能吃吗?”
“谁知道呢,最多就是毒不死人吧,不是饿疯了谁会吃这玩意。”
夏仪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也觉得非常可笑,他知道安寻有空间项链,本以为对方会带足了应急干粮的,原来并没有吗?
啧,哥哥果然是在星洲这种地方过得太安逸了,对外界可能遭遇的各种风险,根本一点预见性都没有嘛。
“在无涧黑域出任务的佣兵团,其实也会食用多籽目鱼。”坐在最上首的副会长夏高明看着屏幕里的画面,颇有领导风范的点评道,“不过一般都是在极端情况下,比如弹尽粮绝了,才会逮来吃几条,就和贫民窟的贱民抓老鼠吃一个道理。听说那玩意味道非常恶心,不到万不得已,根本没人想碰。”
在星河会里,领取任务前往变异灾兽区的,一般都是身为治愈师的星族人,而由外乡人把持的星河会高层,基本没有上前线的经验,他们对灾兽区的很多情况来源于旁人讲述,比如夏高明刚才说的内容,也只是他“听说”的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在场几人深信不疑,并越发幸灾乐祸,兴致勃勃地想要看看安寻他们吞咽下这些“恶心玩意”的狼狈样子。
众人眉飞色舞,谈笑风生,言谈间,有人不小心误触了操纵监控屏幕的按钮,当事人浑然不知,但在距离这边一墙之隔的大餐厅里,一道全息光屏突然出现在餐厅正前方,甲板上的监控画面在这里也完整地投映了出来。
正在用餐的星族少年们都是一愣,大家不约而同地停止了用餐,目光一致地投向光屏上的画面。
“这是什么?怎么空气里突然就出现画面了?”
“啊,这不就是之前小仪用智能腕表演示过的,全息光屏投影吗?”
“诶,这是外面甲板的画面啊……你们看,那不是飞源他们吗?”
因为安寻进了帐篷,画面里并没有他的身影,只有白飞源和司良。
星族少年们一开始只觉得新鲜,盯着画面瞧个不停,但看着看着,他们发现:白飞源和司良脚边蠕动着一群光秃秃的黑肉团,旁边散落着几颗未被煮熟的大眼珠子,还有他们一直在从汤锅里捞出眼珠状的肉球……
等等,这、这些眼珠肉球不会是多籽目鱼的大眼珠子吧?他们竟然打算吃多籽目鱼?这种怪物是能吃的吗?!
所有人都震惊了,震撼得半天说不出话,整个餐厅鸦雀无声,半晌,大家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
这批星族少年都是同龄人,在星洲那个小地方,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姑且不提不合群的司良,安寻和白飞源在同龄人中一直很受欢迎,甚至颇有威望。
刚才甲板上的风波,大家一度对安寻他们有所误解,现在到了安全的环境里,众人恢复了理智冷静,再回想之前的所作所为,大家嘴上不好意思承认,心底却万分懊悔,也非常内疚和惭愧。
虽然不清楚安寻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脱离星河会,但大家毕竟同族一场,看到昔日的朋友沦落到要靠吃恶心的灾兽果腹,在场的星族少年们生不出任何幸灾乐祸之心,只觉得酸楚和悲哀。
在一众情绪低落的氛围里,前方的全息光屏上突然又弹出一个小窗口,夏高明的影像出现在了画面里。
因为餐厅工作人员的汇报,处在贵宾室里的星河会成员已经发现他们按错了键钮,不小心把甲板上的监控画面同步到了大餐厅里。
不过他们并不打算纠正这一情况,毕竟安寻他们此时处境狼狈,正好可以当个反面案例,让其余星族人看看,擅自脱离星河会后,面临的是怎样的窘境和下场。
“大家用餐体验怎么样?”夏高明的目光扫过全场,笑呵呵地问,“吃得还习惯吗?船上餐厅的饭食供应是24小时开放的,大家敞开了吃,都是自家人,千万不要客气。”
大家的心情还没缓过来,个个没精打采,应者寥寥,见如此冷场,夏高明心中不悦,他眯了眯眼,语气不善道。
“怎么了?你们是不满意我们提供的伙食,也想要去甲板上尝尝‘野味’吗?”
这番话配合着还在播放的甲板监控画面,威慑性十足,不少人担心惹恼了副会长,又被丢回甲板上,只能勉强拿起餐具,继续用餐。
但“主动”和“被迫”究竟是不同的,原本美味可口的饭菜,突然就不那么香甜了;被人监视着用餐,别扭的感觉也如芒在背,大家虽然都在大口吃饭,可实际上,已没几个人是在好好享受食物原本的美妙滋味了。
见大餐厅里又恢复了先前的“秩序与活力”,夏高明满意地点点头,同时不忘提点和教导众人€€€€
“不要忘了,所有的享受都有代价,一切的岁月静好,都是因为有人在负重前行!你们能坐在这里吃饱喝足,离不开星河会数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和努力,无论你们以前在星洲是何身份,是何地位,到了外面,如果没有星河会的庇护和供养,你们就是根野草,不堪一击,一文不值!”
说着,夏高明的目光落到监控画面上,男人微微加重了语气,意有所指道。
“有些话说出来或许很残忍,但现实就是如此€€€€有没有你们对星河会不重要,但有没有星河会,却对你们很重要!少了某些人,星河会不会伤筋动骨,但脱离了星河会,你可是会被抽筋扒骨!呵,希望各位好自为之,好好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切勿像某些人那样,不识好歹,自取灭亡。”
如此规(洗)劝(脑)了好几遍,夏高明感觉效果应该达到了,于是退出了画面投影,大餐厅的前方,只剩下甲板的监控画面还在播放。
夏高明的身影刚一消失,在大餐厅靠窗的某个角落,一个圆脸的少年突然扔掉手里的餐具,开始打包桌上的饭菜。
“小凉,你这是要干什么?”旁边的同伴惊讶道。
“我吃不下。”少年闷闷道,“我去给安寻他们送点饭。”
这位被叫做“小凉”的少年,本名叫秦一凉,他个头不高,有点婴儿肥,还生着一张娃娃脸,虽然已满十八岁,但模样瞧着就像是初中生。他刚把三个鸡腿包好,就被旁边的人劈手夺走了。
“小凉!你疯了吗!”
说话的这位同伴名叫陆子青,他和秦一凉关系极好,两人在星洲不仅是邻居,还是青梅竹马的玩伴。见秦一凉被抢走鸡腿后,还执着地要打包其他食物,陆子青赶紧按住他的手,同时紧张地环视了一圈周围,见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小凉,我知道你心软,但发善心也得看情况。”陆子青强硬地扣着好友的手,严肃道,“夏会长他们对安寻的态度,你不是看不出来,这个时候凑上去,你不怕以后被穿小鞋吗?”
秦一凉挣脱不开好友的手,只得放弃,但眼圈蓦地红了。
“小安他们也太苦了。”秦一凉本来就是个小哭包,刚说了一句,就开始掉眼泪了,“呜呜……你看那些东西是人吃的吗?万一小安他们被毒死怎么办?“
陆子青叹了口气:“咱们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想着别人?”
“我为什么不能想?我怎么能不想?”秦一凉眼底还淌着泪,表情却倔强又执着,像一只稚嫩却执拗的小兽。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突然都变得这么奇怪?星河会也是,我听白家的二姨说了,飞源的父母给了星河会很多报酬,就为了让飞源在路上能好过一点,但结果呢?星河会那些人居然让飞源连顿好饭都吃不上!这不就是收了好处不做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吗?星河会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缺德事?”
“你声音小点!”
陆子青急得赶紧去捂好友的嘴,因为动作过大,不小心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男生立刻疼得冷嘶了一声。
“子青!”秦一凉顿时不敢动了,陆子青的胳膊是之前在甲板混战的时候,为了保护他才受伤的,对此秦一凉非常内疚,直到现在都没法释怀。
“没事,只是渗了点血。”陆子青撩开衣袖看了一眼,“用止血藤敷一晚上,明天应该就能好很多了。”
秦一凉的眼圈更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对不起,子青,都怪我太弱了,也不会打架,才害得你……”
“这有什么,咱俩谁跟谁啊。”陆子青笑了笑,帮好友擦去脸上的泪珠。
“小凉,你别怪我不近人情,但安寻他们的事,咱们管不了,也不该由咱们管。”
“但是……”
“没什么但是。”陆子青的口气冷下来,“先不提白飞源和司良,就说安寻,我早和你说过的,从他和外乡的纪家结亲后,他就已经和我们不一样了。”
“但你那时说的是,安寻肯定会被当成星河会的接班人培养。”秦一凉小声嘀咕,“结果现在呢,人家直接都不在星河会里待着了。”
陆子青卡壳了一下,在这批同龄人中,他算是头脑比较灵活和有远见的那种人,看事一向很准,极少翻车,但谁能想到安寻会爆出那种惊天大雷呢?这换谁都预测不准啊。
“就算安寻不在星河会了,他混得也不会比你我差。”陆子青板起脸,继续教育自己这位傻白甜好友。
“你也看到安寻之前在甲板上的表现了,他敢脱离星河会,绝对是有底气的,就算现在落魄了点,那也是暂时的,等船靠岸进了自由联邦,人家就是潜龙入海如鱼得水,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倒是你和我,没安寻那样的能力和见识,只能依靠星河会的庇护,既然寄人篱下,就必须谨小慎微,绝对不能意气用事,知道了吗?”
秦一凉揉了揉发红的小鼻子,默默点点头,心里却突然舒服了很多。
临行前的那几天,安寻他们忙于收集各种物资,没怎么在人前露面,但他们和星河会决裂的事,在同龄人中引起的震动非常巨大,大家茶余饭后讨论的全部都是这件事。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安寻得了失心疯,贸然脱离星河会,下场肯定非常凄惨,秦一凉也很忧心这位好友的未来,而陆子青,是唯一看好安寻前程的人。
秦一凉一直很钦佩陆子青的眼光,对方既然这么说了,他就愿意去相信,也衷心地希望这会变成现实。虽然大家都说外面的世界很残酷,但他仍然希望大家能像在星洲时一样,永远幸福快乐,无论是身在星河会的同胞,还是已经脱离了星河会的安寻他们,他希望所有人都能过得很好,这样的世界才是美好的世界啊。
大餐厅里突然起了些微骚动,秦一凉和陆子青抬起头,发现周围人的视线又集中在了前方的投影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