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能清楚,我一直跟着你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利益或是好处,我只是为了——”
话说到这,闻宿却突然猛地抿唇止住了,他不再说话,只用一种极为滚烫又坦然无比的眼神静静去看沈君玉。
四目相对,沈君玉微微怔住了。
他隐隐觉察出闻宿后面那半句话可能的内容,却又觉得或许是他想多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闻宿为了他的事这么难受生气。
所以,沈君玉嘴唇轻轻动了动,仍是想要解释。
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君玉胸口便又是一股压抑的气血翻涌而上,他再也忍不住,蹙眉猛地咳嗽了几声,斑斑点点的血渍顿时从他唇角溢出,落到雪白衣衫上。
闻宿见了,眉心狠狠一颤,再也顾不得什么,便眸光沉凝地伸手一把抱起了沈君玉,一言不发地提步朝一旁的软榻前走去。
沈君玉此刻胸中气血翻滚,根本回不过神来,再加上对方是闻宿,他也便并没有生出推拒之意,只默默伏在闻宿肩头低声咳嗽。
否则,换做任何一个旁人他都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将自己最脆弱的一幕尽数暴露。
坐上软榻,闻宿一边握住沈君玉的手,给他输送魔气,一边就用一种沈君玉极为看不懂的神色默默凝视着他。
沈君玉被此刻闻宿的眼神看着,再联想到方才闻宿说的那话,心头疑云愈发浓烈,却又不敢笃定什么,只好也静静端详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又让他觉得有些陌生的闻宿。
试图从闻宿的眼神中看出什么别样的东西了。
最终,是闻宿先避开了沈君玉的眼神。
但接着,他就取出了方才沈君玉塞给他的储物戒,又垂眸,轻轻拉过沈君玉修长白皙的手,一点点认真给他套上了。
那分外专注的眼神,终于让沈君玉恍惚了一下。
等套好戒指后,闻宿终于恢复了平静,此刻他眸中那种滚烫的情绪已经褪去,化为一抹浓稠又看不透的深邃。
此刻,他十分平静地抬起眼,看向沈君玉那双漂亮的琉璃眸:“我不怕被你连累,所以以后,你也别替我自作主张。”
沈君玉看着闻宿此刻的眼神,再默默看向自己无名指上套着的那枚储物戒,他指尖颤了颤,终于,那个一直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猜测缓缓发芽了。
就像当初他一眼看出了孟星演的示好,又怎么能欺骗自己无视闻宿那么多次专注而又深邃的眼神呢?
沈君玉自问并不是什么迂腐保守之人,即便经历过前世那极为错误的百年,他也始终认为只是形势比人强,是他那时候没得选,也选错了。
但这不意味着重来一世,他就一定要封心锁爱。
可,此时此刻,除了闻宿这个人尚且不算错,什么都是错的。
地点,时间以及未来都错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沈君玉始终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闻宿忽然抬手,轻轻抚上他的鬓边,让他看向自己。
沈君玉感觉到鬓边微微一凉,下意识抬眼。
四目相对。
闻宿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坦诚。
此刻,他静静凝视着沈君玉就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想,有些事我也不必再说破了。”
沈君玉眸光轻轻颤了一下。
“但现在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闻宿说着,手指就轻轻将沈君玉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眸色平静,却极为笃定地道:“我只想说,从认识到现在,我从未逼你做过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所以,你这个时候也不要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好不好?”
沈君玉怎么能说不好?
他说不出口,也没办法说出口了。
只能在心里静静叹了口气,用一种很低但十分平稳的嗓音道:“好。”
终于,闻宿淡淡笑了,方才眸中那些凝聚的暴风雨在这一刹消弭殆尽。
对上闻宿此刻过于坦然又明亮的笑意,沈君玉却有些不自在了。
静了片刻,他只好低低咳嗽了一声,道:“我渴了。”
闻宿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现下看破倒也不说破了,他又变成了那个极为耐心的闻宿,低低说了一声’好‘,便起身,走到一旁去倒茶。
等闻宿离去,沈君玉便也默默抬头看去。
这时,沈君玉凝视着闻宿给他倒茶时的背影,琉璃色的眸子十分平静,带了一丝欣慰又带了一丝很淡的怅然。
闻宿能明白他们此刻的处境,让此事保持一个心照不宣的状态,确实是很好。
可这样,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因为他自己都不知自己以后能不能给闻宿一个想要的答案。
忽然——
门外传来十分喧哗的庆祝声,沈君玉远远听到,有所猜测,倒也不再沉思,忍不住就想起身去看。
闻宿正端了茶走过来,见状,几乎是立刻上前就按住他的肩头道:“你别动,我去看看。”
沈君玉果然不动了。
闻宿看了沈君玉一眼,就把手中茶盏递给了他,沈君玉接过茶盏,闻宿便出门去打探消息。
不多时,沈君玉半杯茶还未喝完,闻宿回来了。
他看向沈君玉:“是孟星演夺魁了,云来宫正在庆祝。”
听到这个消息,沈君玉心神一振,神色不觉轻松明朗了不少。
在这个时候,这件事倒是个难得的好消息了。
魔域一共八位魔君,从前大多数都被天荒魔君所拉拢,其他三位都各行其是,互不干扰,所以造成天荒魔君一家独大的局面。
如今这一场比武招亲下来,九幽魔君、天瞳魔君和云梦魔君俨然已结成一派,还有魔尊暗中扶持。
比起前世的情形已经好过太多。
魔域的动荡应当是要延后了。
闻宿见到沈君玉表情,沉吟片刻,走过来便道:“孟星演夺魁,你就这么高兴?”
沈君玉闻言,默默看向闻宿,感受到闻宿话中微带着的几丝莫名酸涩,他忽然很淡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小侯爷能抱得美人归,你会比我更高兴。”
闻宿:?
但此时看了片刻沈君玉含着一丝淡笑的澄润琉璃眸,在想起自己先前那时对孟星演戒备的状态,恍然间,闻宿也什么都明白了。
半晌,他眸色晦暗不明地道:“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开始看我笑话了?”
沈君玉望着闻宿,缓缓摇摇头,神色坦然:“那时我是真不知道你的心思,只以为你看不惯小侯爷的人品。”
闻宿定定看了他片刻,眉尾挑了一下:“你最好是真不知道。”
半晌,沈君玉很无奈地淡淡叹了口气,就不跟闻宿钻这个牛角尖了。
只见他又抬眼看向门外忖度片刻,便低低咳嗽了一声道:“一会,闻兄你替我带封信给小侯爷吧。也帮我当面道个谢。”
闻宿皱眉道:“你伤还没好,这么快又要做什么?”
沈君玉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最终,闻宿还是在这双对视他从来没赢过的漂亮眸子里败下阵来,道:“好吧,你把信准备好,我一会带到就是。”
沈君玉微微笑了:“好。”
第33章
当夜,收到书信的天瞳魔君就带着孟星演造访了沈君玉所住的偏殿。
想起信中内容,再看着此时沈君玉的情状,天瞳魔君十分诧异,但此刻他还是问道:“闻小友果真要今夜便替本君进阶?是否太仓促了些?本君其实也不急,小友要不还是疗伤几日再提此事?”
天瞳魔君一出口,一旁本来十分平静的闻宿脸色忽然变了,一股无名怒火再度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冷冷看向沈君玉。
此刻,沈君玉明明感受到闻宿滚烫带刺的眼神,静了一瞬,却没有一丝转顾,只坦然看向天瞳魔君,解释道:“无妨,今日都是些皮肉伤,并无大碍。绘制星图并不需要极佳的状态,只要魔气足够消耗便可,如今有小侯爷在,想是没关系的。”
本来如果今日没有天荒魔君和魔尊的出手,沈君玉倒也情愿拖一拖,可他现在不能拖了,他要尽早通过天荒魔君的灵眼知道一件事的结果。
这样,他跟闻宿的未来也会比当下更清晰明了些。
若那件事果真风险太大,他还是不想连累闻宿。
毕竟,无论他跟闻宿未来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至少当时当刻对于他而言,闻宿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做事,向来只求一个无愧于心,即便闻宿会因为他的身体担忧或是不快,他也顾不得了。
一旁的孟星演听了沈君玉这话,不觉诧异道:“需要我做什么?”
沈君玉道:“小侯爷可还记得那日我替你绘制灵阵时,闻兄做的事?现下这个人只怕要换成你了。闻兄金丹修为,只怕支撑不住星图的消耗。”
孟星演一听,立刻便想起那日沈君玉给他画灵阵时闻宿在一旁辅助的场景,张口便想说’好‘。
谁料——
“本君来吧,进阶炼虚是大事,马虎不得。”
九幽魔君突然出现,在场三人都微微一震。
旋即,三人适时回头,便看到一袭华服未换的九幽魔君已经提步踏入了偏殿门槛。
那张绝美的面孔上神色冷清,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过九幽魔君愿意出手相助,倒是意外之喜,孟星演最为机灵,当即就道:“既然闻叔愿意出手,那便再好不过了。”
天瞳魔君回过神,稍一忖度,也不觉放宽了心,笑道:“九弟愿意出手,想必此事万无一失了。”
唯有一旁的沈君玉心中微有异样——他本以为九幽魔君已对他心生嫌隙,却不想对方会突然出现在此地,还主动要出手帮忙。实在是让他有些意外。
但念及九幽魔君性情坦荡,既然说了要帮忙,就不会从中作梗,反而能大大增加成功概率。
沈君玉稍一沉默,便不再深究其中细节,也坦然拱手同九幽魔君道谢。
九幽魔君淡淡看了他一眼。
沈君玉垂眸不语。
最终,还是天瞳魔君主动打了个圆场道:“此刻人已到齐,闻小友可以择时开始了。”
沈君玉点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