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饭跟平时有些微不一样,大多数时间都是兔仔在讲话,有时裴玉珍也会加入聊天对话帮忙活跃一下气氛,至于美美,他表现得相当安静,一直低着头在吃东西。
小牧羊今天难得吃饭不吧唧嘴了,也不哔哩吧啦说个没完了,用餐仪态端正了不少,可猎风却一点都不习惯他现在这副模样。
为了安抚两只受伤的小狗,裴玉珍特意在今天的海鲜饭里加了不少料,不过两只小狗都有各自的苦恼,吃得心不在焉。
晚饭后,裴玉珍惯例出门倒垃圾,顺道打算去一趟超市买日用品,猎风主动提出跟她一块出门。
美美一反常态选择呆在家中,兔仔看了看美美,要转头看着远去的猎风和裴玉珍,他还在心里犹豫到底是去还是留,便听见旁边的美美问道:“兔仔,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一起过夜?”
可以是可以,不过兔仔感到纳闷:“阿美,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从傍晚到现在,兔仔愈发察觉到自己两位好朋友之间的一些不对劲:“你和猎风是不是吵架了?”
美美撇了撇嘴:“我们没有吵架。”
“可我今天过来的时候,我明明感觉到你俩的气氛跟平时不太一样,而且你还没告诉我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兔仔在美美身边绕来绕去,认真地打量着美美身上的伤口,他之前流浪的时候也被附近的恶霸流浪犬找过茬,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被狗咬过的伤痕,不过咬伤美美的这只狗,显然比之前咬自己的那些流浪狗下嘴还要狠。
美美终于道出实话:“其实我是被猎风咬伤的。”
兔仔震惊,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啊?猎风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俩平时关系那么好,根本就没有仇恨啊?!”
美美摇头:“确实没有仇恨,阿嬷说猎风这种好像叫做应激反应,听说这跟狗狗以前碰到了一些深度创伤的经历有关。”
小牧羊闷闷不乐地趴在地板上,看着外面的院子,目光有些发呆。
兔仔和他一块趴下,两只大大的耳朵软趴趴地垂落在地板上。
美美告诉兔仔:“猎风以前在下雪天遇到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今天游戏工作室带我们去室内滑雪场取材,结果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兔仔不知道什么叫做应激反应,不过听美美的描述,他觉得这大概就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类似的道理。
“所以说,是雪的场景让猎风产生了应激,然后把你给咬了?”
小牧羊轻轻“嗯”了一声,当时可怕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美美说:“其实我当时特别害怕,猎风他好像突然变了另一只狗似的,谁也不记得了,逮着谁就攻击谁,刚好我离得他最近,然后我就遭殃了。”
直到现在,他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可他又没办法生猎风的气,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猎风自身的意愿,那个时候,猎风根本做不了任何选择。
美美很想帮猎风一把,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作为一只向来无忧无虑的小狗,美美头一回因为想事情想得脑壳疼。
小牧羊忍不住叹气:“唉。”
“阿美,你又怎么啦?”
美美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深沉:“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特别烦恼而已。”
超市就在小区附近,裴玉珍买完东西很快便回来了,她刚才和猎风一块儿出门,这会儿却独自一人回来。
美美瞅了半天,也没瞅见猎风的身影,于是问道:“阿嬷,猎风去哪儿了?”
“他说今晚上不回来睡。”
“那他睡哪里?”
裴玉珍手臂一伸,指向隔壁那幢房屋。
屋子里头,西蒙正闲散地趴在自己的专属沙发上,笑嘻嘻地调侃着对面的德系杜宾:“稀客啊,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主动提出要来我这过夜。”
猎风扯了扯嘴角,一度沉默。
虽然他和西蒙不算太熟,但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他很难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和美美在同一间屋子里相处。
西蒙一下瞧出了异样,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打听道:“怎么,你和美美吵架了?”
猎风果断否定:“不是吵架。”
“难道是最近工作不怎么顺利?”
猎风不太愿意回答。
西蒙:“怎么,情敌从中作梗吗?”
“......” 猎风继续保持沉默。
“我说你这样不行啊,该主动的时候就得主动,别老是装酷耍帅等着人家来追你。”
猎风憋得够呛,终于忍不住了:“你没事能不能别瞎猜?”
“你不告诉我,我就只能瞎猜咯。”
猎风知道西蒙想要套自己话,他偏不说:“那你继续瞎猜吧。”
西蒙没有生气,反倒笑着啧啧摇头:“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那位警犬好友不?我发现你俩是真的像,还是说你们当警犬的都一个样来着?”
西蒙口中的警犬好友,猎风曾经听他说过一二,以前西蒙还在美国的时候,他两是邻居,不过对方是因为任职期满才正式退役的。
猎风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出于好奇,开口问道:“你的那位朋友,退役之后过得怎么样了?”
“他就是个工作狂,明明已经退休了,还整天惦记着自己以前的工作。”西蒙毫不客气地嘲笑道,笑过以后,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感慨,“那家伙当警犬太久了,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应该怎么当一只普通的狗,退役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很难适应平常家庭的生活,那阵子他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干劲,每天都过得挺郁闷的。”
猎风心中“咯噔”一下,这不就是他的现状吗?西蒙这家伙真的不是在含沙射影?
“那......后来呢?” 猎风用假装不在意的口吻打听道。
“他其实也想改变自己的现状,所以后来他找我聊天的时候,问我怎么才能像我一样每天乐得自在。” 西蒙回忆道,“我也不是心灵导师,只能根据自己过来的经验,建议他尽量积极地去尝试各种事物,新奇的开心的荒唐的......反正都去试一试,因为没准有一天,他会在这些众多的尝试当中,找到一种合适自己的全新的生活方式。”
自从跟随主人搬到里约之后,西蒙已经将近一年没见过那位好友了,谈及对方的时候,他的眼中满是怀念:“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来着,希望他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吧。”
猎风从没想过这样的交心话题会出现在自己和西蒙之间,这只美系杜宾一直以来那种吊儿郎当不靠谱的形象,在他眼里稍微有了一些改观。
猎风原本想着好好琢磨一下西蒙之前说过的那番话,但他今天实在经历了太多事情,真的累得不行,躺下以后合上双眼下一秒就完全进入了睡眠状态。
彻夜无梦,一觉睡到大天亮,重新睁眼的时候,猎风仍感觉有些迷迷糊糊。
叮咚——叮咚——
听见跟往常不一样的门铃声,猎风才记起自己昨天是在西蒙家中过夜。
敲门的人是裴玉珍,午饭时间快到了,她见猎风还没回去,特意走过来看看状况。
是昨天太累的缘故吗?居然睡过头了?
猎风打着哈欠,昏昏沉沉地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光一样,没走两步险些踉跄摔倒。
裴玉珍见状,快步上前将他扶稳:“猎风,你这是怎么了?”
猎风晃了晃有些沉重的头脑:“可能还没睡醒吧。”
不光全身没力,就连说话都好像提不起劲儿,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还没睡醒,而是病了。
“39.8℃,有点低烧。”
上门看诊的医生看了一眼测量结果,将温度计收了起来,然后给猎风开了一些药。
“暂时不需要打针,这些药记得要定时喂他吃,发烧期间需要给他做一下物理降温,后续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第一时间打电话找我。”
猎风躺在客厅的地毯上,轻轻合上眼皮,生病导致他五感削弱,裴玉珍和医生交谈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他体质一直很好,几乎从来没生过病,这次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前一天明明还好好的,一觉醒来就病成这样。
意识朦胧中,猎风又听见了美美和裴玉珍在说话。
“阿嬷,猎风他这是怎么了?” 小牧羊的声音好像很焦急的样子。
“医生说只是低烧而已,好好吃药休息很快就会好转。”
美美对猎风仍有一点点惧怕,可又很担心他的病况,一直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守着。
他没什么可以帮得上的,只能看着裴玉珍在忙前忙后。
狗的自身散热系统天生不太好,发烧一般需要进行物理降温,裴玉珍按照医生的嘱咐,拿冰镇的毛巾垫在猎风的身上冷敷,然后用酒精拭擦他的脚垫和肚皮,如此不停地反复操作。
到晚上的时候,裴玉珍再用体温计给猎风测量,体温从39.8℃降到了39.6℃,有所好转,但仍未完全退烧。
给猎风更换了新的毛巾后,裴玉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忙了一整天,她也有点困,开始有些撑不住,打起了瞌睡。
美美看着昏昏欲睡的裴玉珍,认真想了一会儿后,跳到沙发上,轻轻拿爪子碰了碰她的胳膊。
裴玉珍揉了揉眼睛:“美宝,怎么了?”
“阿嬷,你要是觉得困了的话就去睡觉吧,晚上我来替你照看猎风。”
裴玉珍笑着默默小狗的脑袋,刚才她和医生短信沟通了一下,猎风现在的情况比较稳定,最快应该明天早上就可以退烧。
给猎风喂了最后一剂药后,裴玉珍便回房间休息,以防半夜美美有什么状况过来找自己,她特意留了一道门缝。
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以外,美美今天一直在猎风旁边守着。
夜里,整个世界都变得寂静,小牧羊趴在地板上,黑不溜秋的大眼睛时不时地眨啊眨,他的全部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在猎风身上。
美美稍微挪了挪身体,朝猎风靠近了一点。
猎风今天一整天都在睡觉,对小牧羊的举止没有任何反应,于是美美又壮起胆子,往猎风身边再凑近一点。
此刻猎风正处在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他嗅到了小牧羊的气味,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带着有些游离的意识,喊道:“张美淇?”
“怎么了?” 美美紧张地问道,以为猎风有什么需要,要是自己能做到的话,他就尽力帮忙去做,要是不行的话,那就只能去找阿嬷了。
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下文,美美琢磨了一会,问道:“你现在热不热?”
“有点。”
裴玉珍临睡前在冰箱里准备了一些冷敷毛巾,美美见过阿嬷怎么帮猎风敷这个,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应付得来。
美美说:“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换个毛巾。”
小牧羊说完正要进厨房,却被猎风喊住:“别走。”
美美很听话地回到了猎风身边。
“有水吗?” 猎风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
美美点头:“有的。”
他把水盆推到猎风跟前,但是问题马上又来了,猎风现在是躺平的姿势,要怎么才能让他喝到水呢?
阿嬷之前是用注射器给猎风喂喝的,但他不会用注射器。
美美问猎风:“你能自己起来喝水吗?”
猎风好像又睡过去了,没有应答。
美美苦苦寻思了一阵后,低下脑袋,凑到水盆前喝了几口,然后回到猎风身边趴下,伸出湿润的舌头,轻轻舔了舔猎风的嘴唇,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一点一点地给他喂水。
猎风的嘴巴软软的,和他往日给人的硬朗形象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