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现煤炭的时候,谢晏就想过要为阿斯尔做一把更好的刀。
原本他只是想炼出熟铁,花纹钢的意外成功,让谢晏打开了新的思路。
那精美又暴力的大马士革钢刀,与狮子一样俊美的阿斯尔正好相称,他理应有这样一把刀,送那些可恶的黑赫勒去“见天神”!
谢晏从阿斯尔那里要来他之前断掉的那把刀剩下的半截刀柄和刀身,将刀柄保留,刀身熔铸进钢材中,按照原先刀鞘的形状,用锻造花纹钢的方法重新铸了新的刀刃,而后与刀柄焊接在一起,便又是完好无损的一把好刀。
为了更有仪式感,谢晏甚至还亲自去锤打了一番。
虽然很快以汗流浃背、手臂酸软告终,但谁能说不是他亲手做的呢?
亲手做了一点也是亲手,心意到了就好嘛。
谢晏反复欣赏着这把近乎完美的钢刀,抚摸着刀身上冰冷而华美的花纹,突然有些手痒。
他想了想,掏出自己那把瑞士军刀,在那弯刀的刀身靠近刀柄的位置,刻下了一个草书的“谢”字。
这下才真的完美了。
他美滋滋地把这刀带回去,送给阿斯尔。
男人从旧刀鞘中拔出完整的、簇新的钢刀,还有些不敢置信。
谢晏挑眉笑道:“怎么样,好看吧?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他指一指那代表自己名字的符号,阿斯尔闻言凑近了细看,更惊喜得说几乎不出话来。
这原是阿斯尔的父亲留给他的遗物,他没能用它手刃仇人,反倒是折断了它,即使那钦已死,亦无法填补这种遗憾。
谢晏问他要刀柄时,阿斯尔甚至犹豫过一瞬。
但只是一瞬间,他永远、永远无条件信任谢晏,这是他在天神的见证下,娶谢晏做自己的可敦那天便立下的誓言。
阿斯尔把断刀的残骸送给谢晏,没想到竟会收到一份如此宝贵的礼物。
这漂亮的花纹钢刀本身自是吹毛断发、杀伤力极强的利器,没有战士会不喜欢这样的好刀,但更让阿斯尔心中激荡的,则是谢晏对自己的心意。
赫勒人赠刀,与狼牙项链一样,也有十分重要的代表意义。
信任、保护、爱重……
母亲送给父亲,父亲又留给他。
他交给谢晏,而谢晏竟一直记得他说过的话,修复好这把刀后,再次回赠到他手上。
阿斯尔捧着那柄崭新的弯刀,眼眶止不住发热。
“谢晏……”
他声音沙哑,几乎带了些低沉的哽咽,湿润的金色眼眸好像一汪深邃的湖泊,满映着心上人的倒影。
“谢谢你。”
阿斯尔郑重道。
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愿意留下,愿意爱我、信任我,愿意拯救所有赫勒人。
阿斯尔握紧刀柄,在心中暗暗发誓,他将带着这把钢刀,打败哈日赫勒的余孽,收服整个可达尔草原,而后让赫勒骑兵的铁蹄踏遍天下每一寸土地,令世间所有人都称颂谢晏的名字——
谢晏哪知道他这些心思,只看他要哭不哭的样子,莫名心里酸软。
别扭地说了句不用谢,还拍拍阿斯尔的肩膀,以示安慰。
又转移话题道:“对了,上次我跟你说过的油菜籽,已经可以榨油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阿斯尔用力点头:“好!”
在谢晏的不懈努力和赫勒族人的辛勤劳动下,族中一片欣欣向荣。
新犁的地里种上了晚熟的糜子,除了用上成功堆出的肥料,聪明的赫勒匠人还学会了举一反三。
不仅能用水排做高炉的鼓风箱,还因看那榨菜籽油的重锤反复摆动的方式很像水力风箱的往复连杆,试着做出了水力榨油的装置,甚至无师自通改造出了小型的水车,挖起水渠引水灌溉田地。
随着钢铁工厂持续不断产出,谢晏画出的重骑兵所用的盔甲和马铠亦做出了实物。
新的兵种出现,自然要适配新的作战方式,阿斯尔又开始每日去军营带领战士们操练。
他早出晚归,有时几日都赶不回来,留谢晏一个人“独守空房”。
黑赫勒经过上次一役,似乎暂时偃旗息鼓,到秋日丰收也没有再来侵犯。
倒是乌兰赫勒和达拉赫勒,陆续都派了使者前来,说是要和阿斯尔首领商议三族结盟的事宜。
谢晏刚穿过来的时候还是春末,如今已到了秋天的尾巴。
天气一日比一日更冷,一钻出毡帐,呼呼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生疼,要擦上羊油做的脂膏才不至于皮肤皲裂。
再晚些时日就要入冬,等到冬天来临,河面结冰、大雪肆虐,路便不好走了。
谢晏离开这里的计划搁置了许久,终于在这一天又被他想起。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阿斯尔的部族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也该到了他功成身退的时候。
阿斯尔对谢晏可谓有求必应,这天回来听他说要地图,只当他是又有了什么新的好点子。
将自己亲手绘制的羊皮卷交给对方,还傻兮兮地笑:“谢晏,战士们排练了新的节目,有你说的‘马其顿方阵’,还有重骑兵冲锋的演习。”
“明天,我带你去看,然后又去打猎。”
阿斯尔说着,自觉地往地上一躺,他已睡习惯了这处,在军营里睡矮床还有点失眠呢。
谢晏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不知是否因为困倦,青年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阿斯尔怕吵着他入睡,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直到谢晏睡熟了,才慢慢松懈下来,也沉入了梦乡。
第26章 拎包跑路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起来洗漱完,用过早饭便准备出发。
谢晏还背上了他平日里都藏在床下的降落伞包,那包里被塞得鼓囊囊的,阿斯尔好奇地问:“谢晏,为什么要带上它?”
“你不是说还要去打猎吗?”
谢晏眼神闪烁,找借口解释道:“那晚上肯定要留在营地烧烤,他们烤的肉不好吃,我自己带香料去,还有些其他吃的。”
阿斯尔并未怀疑,怕那包袱太重,还主动提出帮谢晏背包。
“不用了。”
谢晏却摇头拒绝,说:“等会儿挂在马鞍上就好了,万一我骑着马就想吃东西呢?还是我自己带着更方便。”
阿斯尔便也没再坚持,仍旧让他骑苏布达,自己骑另一匹马落后一点身位与他同行。
上次去赫勒军营还刚做出马鞍和马镫,这次再去,坦格里赫勒的骑兵俨然已鸟枪换炮。
轻骑兵的战甲制式没有太大改动,只是材质换成了更坚韧的钢铁,随身的长刀与弓箭也换了新式。
重骑兵则已有了谢晏记忆中欧洲中世纪骑士的样子,马铠结合赫勒马的特点做了改良,整支军队军容整肃,兵甲齐备、令行禁止,完全可以想象在战场上将会是怎样的所向披靡。
他们这次的表演类似于现代的阅兵,仍然十足精彩,场面无比震撼,谢晏却不像上回那样看得认真。
他目光望着高台下烟尘滚滚的军阵,脑海中思绪却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直到所有士兵高呼天可敦之名,他才重新集中注意力,掩饰性地鼓起掌来。
阅兵结束后便是狩猎。
阿斯尔那柄漆黑的重弓也改换了形状,谢晏则有专门的小弓,是阿斯尔那日试过他的臂力,特意让工匠们给他量身定做的。
木材换了更轻的韧木,弓弦也更易拉开,外形却和其他反曲弓没什么两样。
谢晏还不知道这是他的私人订制,只以为是换成反曲弓后,自己又支棱起来了,用得很是顺手,射靶子都能中个八九不离十。
秋季的猎物主要是鹿和犴,依旧是阿斯尔和谢晏一起,其他人各自组队。
一回生二回熟,有阿斯尔这样熟练的老猎手帮忙,又有了更趁手的弓,谢晏很快猎到了一头鹿和两只野兔。
猎物都让阿斯尔捡起来,挂在马背上,他自己则只带着一个背包,驱使着白马走在前面。
突然,他仿佛又发现了什么新的猎物,双腿重重一夹马腹。
苏布达收到指令,瞬间开始加速,载着谢晏猛地往林间冲去。
“谢晏!小心!”
山林中地形复杂,本不宜骑速过快,阿斯尔连忙也打马追上。
但苏布达却在谢晏的命令下越跑越快,青年不知何时竟已学会了赫勒人特殊的喉哨,虽然发音还很稚嫩,却已足够让马儿听懂。
白马在树林中左奔右突,逐渐将身后的一人一骑甩开。
谢晏坐在马背上往前俯身,紧紧拽着马缰,剧烈鼓动的心脏几乎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或许是风太大,他的眼角也被吹得湿润,脸颊干燥生疼,鼻腔无端有些发酸。
阿斯尔追丢了谢晏,最初只以为是苏布达调皮,谢晏又迷了路,无奈大声唤他的名字,吹哨呼唤白马:“谢晏!谢晏?吁——”
找了许久仍没有找到,太阳都快要落山了,阿斯尔才隐约发觉不对。
难道谢晏遇见了什么危险?
这山里应当没有猛兽,但也不排除有熊或狼群为了养膘过冬,越过界限来这片区域捕猎。
谢晏虽然很聪明,可是只有一个人、一匹马,万一碰到成群结队的饿狼就糟了!
阿斯尔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便揪紧了一颗心,立即射响箭召集在附近打猎的赫勒战士,命令所有人地毯式搜寻,务必要及时找到谢晏的踪迹。
他一边寻找,一边又不禁开始懊悔自责。
往后还是不能再让谢晏独自骑苏布达,这匹聪敏桀骜的白马儿虽然神骏,却总是让谢晏陷入危险……
不,不能怪马。
说到底还是他的疏忽,明知其他的马匹追不上苏布达,还掉以轻心,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好谢晏,都是他的错!
天色逐渐暗下来,月亮爬上了夜空,谢晏依旧没有消息。
阿斯尔心如刀割般痛楚,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考虑周全,忽听乌伊尔来报:“首领!找到了!”
他猛然勒马,手仍抓着马缰,定定地盯着马下半跪的乌伊尔,语无伦次地问:“在哪里?他没事吧,快带我去——”
“回禀首领,我们只找到了可敦留下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