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阿斯尔的保护。
只要有那人做他的后盾,他便什么都敢做,因为潜意识里始终相信对方能为他兜底。
即使是这次早有预谋的“逃跑”,实则也暗暗期待着那人会追上来,求他留下,然后他再“勉为其难”地答应……
他早已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对那个有着一双奇异金色眼眸的异族男人动了心。
只因动摇才会反复确认自己的取向,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直男微弯”,而是已然毫无自制力地弯成蚊香了。
连穿越这种事情都能发生,弯一下又怎么了?
赫勒人都接受他一个男人做他们的“天可敦”,他却还在为这点小事纠结来纠结去。
他就是喜欢上了阿斯尔又如何呢?
飞机失事后,他从数千米的高空一跃而下,穿过时空的乱流,不偏不倚,正落进阿斯尔怀里。
谢晏甚至有一瞬间愿意相信命运,也许命运让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们相遇。
虽然步骤有点错误,第一天晚上就先“深入交流”了,但那也是文化差异和语言不通导致的,谢晏说是要记仇,实际上却记吃不记打。
他还记得他们一起策马、一起打猎,马背上的风带来青草的香气,辽阔的天地给人无拘无束的自由。
他们在水中接吻,在嘈杂的人群中紧紧拉着彼此的手,密集的鼓点与心跳声重合,只需要一个对视,便连呼吸都快要忘记。
还有那天在温泉里,多好的氛围啊,他居然还拒绝了!
谢晏暗自后悔,抱着树的手开始发麻、泛酸。
树底下的狼群仍锲而不舍,有轮流嗥叫恐吓、跳起扑咬的,也有蹲坐原地守株待兔的,只等他坚持不下去,自己掉下来自投罗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太阳逐渐升起,阳光洒落大地。
谢晏眯起眼睛,只觉得头晕眼花,双手都快要抱不住。
可怜他聪明一世,最后居然要葬送在一群野狼口中,真是倒霉透顶。
谢晏开始胡思乱想,如果他真的不幸葬身狼腹,只求这些狼把他吃得干净些,别还剩下一丁点胳膊腿什么的,再被阿斯尔找到就不好了。
不如就让阿斯尔以为他已经离开草原,到他想去的地方去了吧,不然那家伙得多伤心啊。
想着想着,自己先不争气地红了眼。
谢晏咬住下唇,努力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十指扣紧,腿也死死夹着,眼看就要摇摇欲坠。
恍惚间,忽而又听到阵阵熟悉的马嘶声。
马蹄清脆的答答声响由远及近,谢晏费力地抬起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身骑白马,披着金色的晨光向他奔来。
马背上男人身姿矫健,猿臂蜂腰,乌黑的重弓拉成满月,箭矢破空而来,竟是一箭命中头狼。
那呼啸的羽箭从狼目贯穿头颅,因极大的惯性深深扎进土壤里,令那凶悍的野狼连哀嚎都未及发出便被一击毙命。
头狼被杀,其余群狼霎时弓起背脊,厉声哀嗥。
谢晏听着那刺耳的狼嚎声,竟一点也不再害怕,手上甚至都又有了力气,哑着嗓子大声唤那人的名字:“阿斯尔——”
湿润的眼眶委屈又释然地憋出两滴眼泪,他又哭又笑地哽咽,似是嗔怒,却又毫无责怪之意。
“你终于来了……你怎么才来啊!”
作者有话说
小谢:我在坚持跑路挑战中获得了0秒的好成绩,你也快来试试吧!
第28章 心意相通
“谢晏,坚持住!”
阿斯尔闻声一边回应,手上一边不断开弓放箭。
他已是这些草原狼的老熟人,狡猾的野兽认得猎人的气味,见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很快不再恋战,哀哀嚎叫着四散奔逃,几息之间便全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一地狼尸,渗出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引得白马发出唏律律的嘶声。
阿斯尔急急驱马赶到树下,抬头望向谢晏,眼里满是焦急与担忧,还有自责的愧疚:“对不起,我来晚了。”
“谢晏别怕,现在没事了。”
他跳下马背,朝挂在树上的青年伸出手,示意对方可以下来。
谢晏刚才还能勉力抱住树干,这下松了那口气,手脚的麻痹感复又涌上来。
试着动弹了一下,还是拧起眉毛,丢脸地嘟囔道:“……怎么办,我没力气,下不来了。”
“没关系,别害怕。”
阿斯尔放轻了声音,安抚似的哄他道:“你松手,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男人说着张开双臂,深邃的金眸凝望着谢晏,那目光沉静而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的话。
他会接住他,就像他们初遇时那样。
无论何时何地,他的怀抱永远向谢晏敞开,他永远会接住他,如同信徒捧起他降临人间的神明。
谢晏望进那双眼睛里,怔了怔,果真松开手。
他从树上跌落滚下,短暂的失重后随即被男人稳稳抱住。
谢晏把脸埋进对方结实的胸膛,终于彻底安下心来。
在那人熟悉的气息包裹下,迟来的困倦与疲惫席卷上谢晏的脑海,他抓着阿斯尔的衣襟,迷迷糊糊地闭上眼,昏沉地陷入了黑暗。
谢晏是在烤肉的香气中醒来的。
他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浑身都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整个人蜷缩着裹在宽大的衣袍里,原本也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竟莫名被衬托出几分娇小。
谢晏打着哈欠睁开眼,睡眼朦胧地半坐起身,发现自己仍在那棵歪脖子树下。
明亮的日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来,并不灼人刺眼,周遭的狼藉已被清理干净,他睡的地上垫了干草,阿斯尔的外袍在他身下铺开,一半卷起盖在他身上,衣料柔软而温暖,和那人的怀抱一样惹人贪恋。
他无意识地蹭了蹭那衣袍领边的风毛,然后才慢慢被腹中饥饿与干渴唤回神来。
“咕……”
谢晏抿了抿干燥的双唇,喉结微滚,望见阿斯尔在篝火前的背影。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阿斯尔便敏锐地听到他起身的动静,转过头来将装满的水囊递到他唇边。
见他微微怔住,还解释说:“是放凉的开水,不是生水,谢晏说的,我都记得。”
谢晏倒不是在意这个,他在战后建医帐时曾下过命令,要求族人凡是饮水都须得烧滚煮沸,众人依言行事,发现果真能减少许多疫病,遂成了惯例。
他的视线落在阿斯尔赤裸袒露的胸膛上,心头倏地跳了一下,顿了顿,才就着对方的手喝起水来。
“……够了。”
谢晏目光游移不定,喝了几口便停下来。
阿斯尔把水囊拿开,顺手擦了擦他湿润的唇角。
男人温热的指腹拂过唇边,动作自然得像本该如此。
谢晏想,他也应该表现得更自然一点。
既然都已经接受自己就是弯了,按赫勒人的习俗来算,他们还是合法夫夫,多看几眼怎么了!
要是他想,还能上手摸呢。
于是又理直气壮地把眼神转回来,直直看向阿斯尔。
从对方形状分明的紧实腹肌,看到线条饱满起伏的胸膛,掠过微动的喉结,再到异族男人浓郁深刻的俊美面容。
除了所谓的羡慕之外,更强烈的赫然是本能的吸引,自己真是弯得彻底,他早该想清楚的。
谢晏直勾勾注视着阿斯尔,阿斯尔也不躲不避地回望向他,坦荡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浓烈情愫,注意到青年的视线时甚至刻意用力绷紧了肌肉,好似抖擞着鬃毛求偶的雄狮。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间灼然的目光纠缠,一言不发,竟已胜过千言万语。
最后还是谢晏脸皮薄些,他脸颊滚烫地垂下眼睫,阿斯尔似乎轻笑了一下,又从火堆上取下烤好的兔肉,撕开最肥的兔腿,吹了吹,才递给谢晏。
那几头野狼已被阿斯尔剥了皮挂在树枝上,狼肉不好吃,但皮毛可以做冬天的裘衣。
可达尔草原的冬日极冷,谢晏来的地方没有寒冬,定然会不习惯。
阿斯尔那日猎的白鹿剥下的鹿皮也制好了冬衣,只是这些日子一直忙着,还没来得及给谢晏试过。
坦格里赫勒尚白,以白色为最尊贵、最圣洁的颜色,谢晏穿白衣最好看,可惜那野狼的皮毛是灰中夹白的,若能有白狼就好了。
阿斯尔想着,忽又想起谢晏是要走的,他不会留在草原上过冬,也用不着这些皮毛做衣裳。
男人晶亮的金眸默默暗下来。
谢晏从他手里接过兔腿,那兔肉虽没放什么佐料,却也烤得金黄酥嫩,油汪汪地散发出天然的香气。
谢晏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捧着那热腾腾的烤兔腿便大口大口地啃起来,连味道都没怎么尝就囫囵吞下去,还差点被噎到了喉咙。
“咳咳……”
他被呛得咳嗽起来,阿斯尔忙轻拍他的后背,又给他递水。
谢晏和着水咽下那口兔肉,小声道了句谢。
白马自顾自在不远处吃着草,火堆毕剥燃烧,四周很静,连虫鸣声都微不可闻。
静默让任何一个细微的呼吸与动作都变得无比鲜明,谢晏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说话。
他留书出走,折腾了这么一大圈,最后还是阿斯尔赶来救他,不然他就要喂狼了,庆幸的同时不免有点尴尬。
尴尬之余又觉得羞赧,好像怎么表现都很别扭。
大概这就是刚捅破窗户纸的磨合期吧?
谢晏也没谈过恋爱,所有的经验都仅限于纸上谈兵,抬眼再看阿斯尔,便见阿斯尔也一直在盯着他看。
其实只要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阿斯尔的视线就从没有自他身上挪开过。
那样热烈又直白的爱意,哪怕不说话,也会情不自禁地从眼神中溢出来。
谢晏脸上还在微微发热,心里却慢慢适应了这种感觉,后知后觉地感到隐秘的甜蜜。
两人无声对视了半晌,阿斯尔忽然开口打破沉默,问他说:“谢晏要去哪里?我送谢晏去。不要一个人走,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