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苏都差点因此没命了,还想着要为弟弟开脱,果真是难得的圣父苗子。
谢晏心里感慨,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还得再想想。”
怎样在尽量减少甚至避免伤亡的情况下夺取政权,经过上次在乌兰赫勒的实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扯虎皮拉大旗,借用天神的名义装神弄鬼。
他正琢磨着,便听阿斯尔问:“首领继任的典礼何时举行?你手下还有多少人马可用?”
海拉苏有些惭愧道:“父亲在世时,我与乌汗台各掌管一半兵马,但达拉赫勒的战士只忠诚于首领,我在决斗中输给乌汗台,如今已没有掌兵的权利。”
只剩下亲信老弱躲在这里避祸,完全是个光杆司令。
谢晏听得啧了一声,阿斯尔也思索起来,却听海拉苏接着说下去:“我自幼随大巫修行,与众萨满巫熟识,听闻神使大人有通天的神力,或可借天神之名,暂且拖延祭祀仪式……”
这不就巧了吗,论跳大神,他现在可是专业的!
谢晏脑海中灵感乍现,信心满满地狡黠一笑,目光灼灼道:“我有一个主意。”
达拉赫勒的王庭内,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一场盛大的祭典。
去年冬天,自使者从坦格里赫勒归来,带回神使可敦和阿斯尔意欲一统赫勒的消息,两位王子之间的矛盾便愈演愈烈。
赫勒的继承法只论长幼,按理原该是由海拉苏接任首领,但乌汗台与海拉苏是双生子,前后差了不过一刻钟。
双生子乃是神异之兆,那日产房内兵荒马乱,最后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乌汗台学会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海拉苏的名字。
他当了弟弟,却从小比哥哥生得更强壮,父亲母亲对他也寄予厚望,嘱咐他一定要保护哥哥、保护族人,为达拉赫勒的荣耀而战。
他们这一支部落,在传说中是被天神流放的民族,乌汗台却从不信这说法。
即使这是真的,天神不保佑他们,也自会有海神庇佑。
勇敢的达拉赫勒能征服海洋与暴风雨,为何不能再杀回到内陆去,征服大草原呢?
坦格里赫勒的时代已经过去,他们本该在更早的时候出兵,可如今阿斯尔有了“神使可敦”,实力越发强悍,若再不动手,便当真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乌汗台不像犹豫不定的父亲,也不像软弱善良的兄长,倒是像极了杀伐果决的母亲。
他是大海的儿子,见过最广阔的天地,野心比海里的鲸鱼还要大,绝不甘心就这么屈居人下,向阿斯尔称臣。
哥哥其实也和他一样,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却仍然坚持要与他决斗。
最后的结果当然没有什么悬念,海拉苏就被他打败,送到东海的一座小岛上。
名为“流放”,实则也是保护。
乌汗台想,要是他能打败阿斯尔,便再接哥哥回来,和他一同统治草原;若是他输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和哥哥没关系,达拉赫勒还有另一条退路可走。
新首领继位的典礼就在三天后,他将登上海边悬崖上的高台,用鲜血祭祀海神、祭奠亡父,同时以血祭旗,正式宣告与坦格里赫勒为敌。
族人已经开始宰杀牛羊,还有羔羊大小的海鱼,经验最丰富的采珠人潜下深海,取来一枚极罕见的金色东珠,乌汗台以此为吉兆,将它也作为祭品献给神明,祈求行军顺利。
坦格里赫勒尚白,乌兰赫勒尚红,达拉赫勒则以蓝色最为尊贵,首领祭祀的礼服用红蓝花与菘蓝草染成纯正的靛蓝色,滚边金线和银线密织,周身点缀珍珠绣成海浪与鲸鱼的图腾,神秘而华美。
乌汗台将那衣袍穿在身上,铜镜映出他模糊的影子,恍惚间好像看到哥哥穿这衣服的模样。
他正出神,外间忽有人焦急来报:“首领,不好了!”
“怎么了?”
那来人单膝下跪,垂下头战战兢兢道:“海拉苏王子坠海失踪,生死不明——”
话未说完,乌汗台便愕然扯断了衣袖上的珠饰,断线的珍珠散落一地,年轻的未来首领颤声道:“还不快派人去找!所有精锐水军,即刻出海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忽而顿住话头,咬住牙关似想咽回那句不吉利的话,风风火火地迈开步伐,大步走向大巫所在的“神庙”。
供奉海神的“庙宇”四面都没有墙壁,岩石凿成的立柱上刻着珊瑚、浪花和游鱼的浮雕,殿中篝火熊熊燃烧,火苗在海风的吹拂下摇曳飘忽。
乌汗台忽然来此,火堆前满头华发的老巫仿佛早有预料,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便用一种低沉而晦涩的语调发出了预言:“三日后,全知的神灵将会降下旨意,为达拉赫勒选出真正的新王。”
面容慈祥的老妇人略微抬眼,目光威严而沉静:“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海拉苏王子自有海神庇佑,乌汗台王子,请回去吧。”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乌汗台派去寻找海拉苏的人马没有一点收获,大巫的预言则在族人中流传开来,都说是他得位不正,海拉苏王子才应当继承首领之位。
人人都在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等待着神明显灵,乌汗台偏偏不信,明明他才是决斗中的胜出者,可他又期盼着生死不知的哥哥会在这天出现,因而到最后也没有更改或取消仪式。
王庭上下森严的守卫也因四处找寻大王子而变得松散,恰给了谢晏等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的黑发特征明显,遂裹了件兜帽似的外套挡住大半张脸,阿斯尔也乔装改扮,和他一起混在观看典礼的人群中,因身量太高,还要弓着背才不那么显眼。
好在现场的人足够多,祭典开始后周遭更加喧嚷热闹,萨满巫的吟唱与族人的祈祷声混杂,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
乌汗台就在这样的人声鼎沸中走向祭台。
人群如分波劈浪般让出一条道路,谢晏看清了这位王子的脸,果真同海拉苏长得别无二致,就是眉宇间有些说不出的微妙区别。
一步,两步,三步……
祭台的位置离人群有一段距离,谢晏数着秒数,提前捂上了耳朵。
眼见着乌汗台就快要走到那高台下,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伴随着滚滚硝烟猝然袭向人们的耳膜。
木架搭起的祭台在爆炸中轰然坍塌,惊惶的尖叫与呼喊顿时此起彼伏。
乌汗台离那爆炸的中心最近,虽没有受伤,却也被震得鼓膜生疼,踉跄着跌坐在地,眼前一片模糊。
耳边的嗡鸣声过了许久才逐渐消失,他在族人的惊呼中抬起脸,看见一个人影从烟尘中缓步走出。
正是失踪数日的海拉苏。
海拉苏面上露出一丝不忍的神色,半蹲下身,轻轻捧起他的脸,仔细为他擦干净脸颊上的灰尘。
乌汗台直视着哥哥海水般宁静清澈的双眼,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眼前一阵发黑,眩晕着失去了意识。
悬崖下汹涌的海浪冲击着崖壁,海风吹散烟雾,海拉苏站在晕过去的弟弟身前,听见大巫振臂高呼:“天神已降下天雷,乌汗台不可继位,首领应是海拉苏王子!”
“尊敬的海拉苏首领,从海神的怀抱中归来,引领我们继承祖先的遗志——”
谢晏适时捏着嗓子喊道:“海拉苏!海拉苏!”
自己喊还不算完,手肘碰一碰阿斯尔的胳膊,挤眉弄眼地示意他也一起。
阿斯尔总是拿谢晏没办法,青年脑子里永远有用不完的“好主意”,古怪却又莫名有效。
他当真跟着谢晏扬声呼喊起海拉苏的名字,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带起更多人跟风。
加上人群中早就安排好的“托儿”们,海拉苏之名霎时响彻王庭上空,从被流放的失败者,摇身一变,成了众望所归的新首领。
作者有话说
我选吕小布(bushi)
不幸阳了,头好痛,可能写不完这期榜单,实在抱歉,下周努力补字数……顺便征集一下七夕番外,大家想看什么呢QwQ
第42章 改造战船
等乌汗台再醒来时,已被兄长派守卫软禁看管起来。
海拉苏取代弟弟完成了仪式,成为达拉赫勒的新任首领。
他遵守诺言,向海神立下血誓,奉阿斯尔为可汗,如今正与阿斯尔商定盟约与联军的事宜。
谢晏这个神使可敦自然也是座上宾,依旧像之前在乌兰赫勒时一样开始在达拉部“支教”。
头一件事便是改进了海水制盐的方法。
最初迁徙到海边的达拉部族人发现海水的咸味,尝试着用它来煮熟食物,在煮沸的过程中偶然得到了盐粒,从此就有了“煮盐法”,慷慨的海洋也造就出达拉赫勒人信仰中的“海神”。
而比起需要大量燃料的煮盐法,利用太阳能和风力的晒盐法无疑更方便且经济高效。
只需要在沿海平坦的滩涂建造一个个方形的盐池,由上到下逐个挖低,上下池之间留有闸门,落差让盐水可以逐级向下流淌;滩池周围要挖沟渠储水,向海的一面建沟堤,开“潮沟”直通到大海引潮水入沟。
这时候就要用到水车,从储潮的沟渠中将海水先引到最高处的池子里,蒸发一日后再将最高池中的海水流入第二级盐池,第三日又放入第三级滩池,逐日蒸发浓缩后,最后一级池底饱和的卤水引入结晶池,持续暴晒便可以得到液晶态的粗盐。
这样做出的粗盐已经能满足基本生活需要,若要再精制细盐,就按谢晏曾教过乌兰部的方法即可。
海水晒盐留下的母液,又叫做苦卤,还可以用在冶炼中,洗涤铁矿石以去除杂质、提高铁的品质,或是用于冷却铜块,保证铜的质量和表面光滑度。
不仅如此,苦卤中的氯离子能氧化废水中的有机物、杀菌消毒,吸收废气里的二氧化硫等有害气体,应用场景非常广泛,正是大炼焦炭和钢铁还准备烧玻璃的谢晏所需要的好宝贝。
巧的是达拉部的工匠们已经做出了简易的水排,原是因为使者自出使坦格里赫勒归来后,将所见所闻都回禀给老首领,首领下令命匠人苦心研究,最终得到了此物。
不过他们做这东西并非为了取水,而是想要取代船桨为船只提供动力,把这种“桨轮”装在船的舷侧和尾部,以脚踏的方式便可驱动,虽还做不到完全“自动”,却也极大的节省了船员的体力。
谢晏见过后不禁再次感叹,只是远远看过一眼就能做到如此地步,还能触类旁通,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觑。
工人们拿着谢晏给的图纸开始选地挖沟渠、开滩池,负责造船的长老则向他虔诚请教,应该如何改进船只。
如今的达拉赫勒除了独木舟与小型的捕鱼船外,最大的战船已能做到近二十米长,用传统的桨或新式的桨轮制动,上有固定的风帆作为辅助动力,船身长而宽,船头狭小,适合近海航行。
谢晏曾经玩过帆船运动,对风帆的原理倒是略知一二。
气流经过风帆产生的升力和侧向力可以推动船只前行,原始的固定帆只能接受顺风,逆风时就很难航行。
若改成活动帆,再多加几幅帆面,用绳索来控制升降和受风面的朝向,便能在任何时候扬帆起航了。
至于桨轮,还可以进一步改良,做成“螺旋桨”。
螺旋桨的优势在于能够通过改变叶片的角度,也就是“螺距角”来改变其在水中所受到的升力,以达到既能推动船只前进,又能让其停止或后退,提高操作的灵活性。
不过在动力上,还是必须依靠人力或畜力,除非能搞出蒸汽机来。
蒸汽机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蒸汽压力推动活塞,通过机械装置转化成其他形式的动能,但真要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谢晏其实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要做蒸汽机,首先要有发达的钢铁制造业作为基础。
无论是锅炉、管道还是气缸、活塞和曲轴、安全阀等等配件,都需要更高质量的铁,甚至是不锈钢来确保性能,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再往后排排队吧。
目前的动力也暂时够用了,谢晏记得有一种龙骨结构,可以提升船舶的稳定性,防止翻覆,便也一并把还有印象的部分画下来,交给工匠们自行研究。
乌澜江横贯整个可达尔草原,上游湍急,中下游平缓,在平原地带用船来运输物资,比马要方便,速度更快,运量也更大。
达拉赫勒若能改造出更先进的船只,战时可以运送军需,将来也可促进贸易发展。
沿海地区的海湾还很适合做港口,在更远的未来开展海外贸易,指不定还能发现个新大陆呢!
想到这里,谢晏便仿佛看见海的另一边,土豆玉米红薯正在向自己招手,忍不住露出神往的笑意。
海拉苏曾说他们常受海盗的侵扰,谢晏寻思着,又动一动手指,在战船的图样上往船身两侧加了一排炮口。
等他的火炮造出来后,就能直接装上去,给这些海盗来点降维打击。
航海必备的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指南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