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藻被夹在中间,裴雪重取出随身带的药膏,帮他擦拭掌心,清清凉凉的触感弥漫开来,让他双眸不自觉眯起。
不多时,又侧过脑袋、分开唇瓣,裴忌喂了块酥脆可口的芙蓉糕点。
被左右伺候着的他,全然将太子抛之脑后。
又或是,无人注意太子。
直到一宫人忙着给小世子送冰镇果子,一路匆匆忙忙,蓦地瞥见一高大身形,望见对方容颜,陡然惊呼了一阵。
手中金盘险些拿不稳:“太、太子殿下?”
太子怎还在此地?
金黄光斑透过树影落在明奕的脸上,将他照得宛若阴曹地府爬出来的厉鬼。
这才是宫人熟悉的太子,残暴、阴狠、不择手段。
明奕见小世子尚未将目光分给他,他沉默片刻,便语气低沉道:“孤想起东宫还有事尚未处理,便先走一步。”
他拂袖离开,故意将动静弄得很大。
可惜小世子的全部精力正集中在冰镇水果上,全然没注意到太子的言行举止。
背过身后,明奕的身形顿时阴沉下来,如同黑夜一般翻滚着汹涌暗色。
五指不住收紧,和田红玉硌得掌心肉生疼,却始终不舍得放开。
他原以为他们怎么也算情投意合,再差也是互有好感,毕竟有过肌肤之亲。
若虞藻当真对他无意,又怎可能对他亲昵喊哥哥?又怎么会在魏小将军玉佩碎裂的危急时刻,第一个想着求助他?
可没料到,那不过是虞藻的一时计划,只把他当作用过即丢的工具罢了。
哥哥是假的,依赖是假的,利用才是真的。
蠢货蠢货
掌心再度传来剧痛,明奕神色狠厉扭曲,他和别人你侬我侬,可没想着你
他给你的,不过是他随手施舍的,他谁都能给、是谁都不在乎,你这个蠢货,竟以为这是殊荣?
一直沉溺那日亲吻、想着长相厮守的人,只有你这个蠢货
五指越收越紧,明奕眉眼愈发暗沉,隐隐萦绕着几分血腥气。
水滴形的和田红玉被紧紧握在手心中,几乎要抵进皮肤、破开肤肉。
滴答、滴答。行经之处,地面出现一滩鲜红血迹。
虞藻嗅觉灵敏。
他吃了一颗果子,忽的鼻翼翕动,敏锐嗅到一股腥气。
他迷迷茫偏头望去。
前方不远处,太子正背对着他前行,虽步履缓慢,但地面血迹一落了一路。
却无宫人提醒。
虞藻咽下一口果子,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他沉吟片刻,试探性张口喊:“太子哥哥?”
听见这声“哥哥”,一左一右的裴家兄弟俩,同时目光微沉。
虞藻的声音很轻,按理来说,太子应当听不见才是。
可明奕跟一直伺机等待的鬣狗似的,一听见风吹草动,立刻转身折返。
步履匆忙、神色焦急,站定在虞藻跟前时,又故意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何事?”
虞藻被明奕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
明奕身侧垂落下来的手,依然在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虞藻指了指那摊血迹:“太子哥哥,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面庞阴霾一瞬收敛,明奕似是十分困惑地抬起手臂,鲜血顺着指骨淌落。
“怎么流血了?”他似才发现自己受伤,“我竟如此蠢笨,现在才发现自己受伤。”
一旁宫人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多话。
虞藻只觉怪异,若是太子没发现,身边宫人也会毫无察觉吗?
太子受伤可是大事,更别提太子流了这么多血……
“你快去上药罢,流了好多血。”
虞藻最怕看到血,他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多少伤,上次落马脚崴,算是最严重的一回。
太子手指蜷缩,似乎正紧握着什么。他又好奇地伸过脑袋,“太子哥哥,你握着什么东西呀?”
“想知道?”
“想。”
明奕大方地将手翻转过来,手指自然舒展开来。
宽大掌心间血液汩汩流淌,一枚染了鲜血的玉,安静卧在手心中,在日光下折射微妙光芒。
身侧的裴忌眸光陡然犀利,直直望向太子手中的那块和田红玉。
他绝不会认错。
这是他精心打磨数日,赠给幼弟的生辰礼。
不日前,幼弟弄丢了它。
而现如今,正躺在太子的手上。
第135章 想谋朝篡位的小世子(十五)
“舍弟有一枚和田红玉,那是我赠与他的生辰礼,生辰后,他一直随身携带。不过前段时日,舍弟的玉突然丢了,说来也巧,太子殿下你手中这块玉,与那块丢失的玉相差无几。”
裴忌望着那枚因染了鲜血而显得十分妖冶邪异的玉石,再看向虞藻,“怎么会这么像呢?”
虞藻的肩膀紧绷,眉眼跟着肃然,他装傻附和道:“是啊,怎、怎么这么像呢?”
说罢,他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看向太子。
不自觉流露出的几分求助意味,让太子瞬间明了,对方的暗示。
虞藻想让他帮忙隐瞒。
更不愿让兄长知道他们曾见过面,甚至私底下有过亲密接触。
明奕本有些不满,他是养在府外、见不得光的外室吗?有这么上不了台面吗?
再一看裴家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坐在虞藻身边,仿若看家护院的恶犬,将左右围得严严实实。
虞藻被夹在中间,反倒被二人过于强势的气质,衬得孱弱且怯生生的。
明奕恍然大悟。
难怪虞藻摆出一副与他初见的模样,难怪与他待在一起时,虞藻总是惶恐不安,又难怪虞藻不愿让兄长知晓他们的关系。
原来是因为家中有两个严兄。
原来都是被逼的。
自古以来都有长兄如父这一说法,小世子尚且年幼,随兄长进京,这么一来,等于有两个父亲。
再看裴雪重与裴忌,皆不是好相与的面相。
据说控制欲极强,连糕点都不能多吃。
明奕想通之后,难免对虞藻心生怜爱。
这裴家兄弟俩的控制欲也太强,当真没有私心吗?
他担心虞藻回府后,会因这块玉惹来苛责,于是主动帮忙圆谎。
“还真是巧了,这是孤在太学捡到的玉石,正在湖边、小世子落马的地方。”
明奕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孤瞧这块玉色泽通透干净,差人问了一遭,也无人认领,便拿来玩儿了,没想到竟是小世子遗失的那块玉。”
“既是裴二公子赠给幼弟的生辰礼,孤自当物归原主,不能白费你的一番心意。”“不必了。”明奕正将玉石递过,虞藻也正准备伸手去取,便听到身边传来的淡淡男声。
虞藻下意识偏头望去,裴忌恰好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半拉至怀里,不让他去接这块玉。
“既已丢失,便说明这块玉与舍弟无缘。更何况,也许只是外貌相像罢了。”裴忌的语气淡淡。
裴忌说得轻松。
那枚和田红玉,乃裴忌费尽心思寻找而来的名贵玉石,又经过数月精心打磨,不知道废了多少块料子,才出了这样一块。
虞藻知晓裴忌多在意这块玉,他每日梳洗打扮,裴忌都会将这块玉仔细擦拭,再为他佩上。
可现在,裴忌竟将此一笔带过,仿若这块玉石无关紧要。
虞藻怔怔抬头看向兄长,夹杂几丝掩不住的困惑。
裴忌当他还喜欢这块玉,他不着痕迹地揉了揉他的手腕内侧,低头贴耳耳语道:“这块玉脏了,若你喜欢,我日后再为你寻一块新的。”
因俯身低头的举动,裴忌的墨发垂落下来,使得他们的容颜在发丝间若隐若现,颇有一种耳鬓厮磨的暧昧意味。
一旁宫人望着太子手中持续淌血的伤口,已吓得面色煞白,然而没有得到太子命令,他们一动也不敢动。
明奕没有受伤的自觉,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这一幕。
……
裴家兄弟今日无事,便在校场陪幼弟上射课。
不听还好,一听,他们才开始头疼。
他们原本担心幼弟不习惯京城的人情往来,便提前打点过,帮忙疏通人际交往,更担心受了欺负。
亲眼目睹太学内的世家子弟们,像一群饿犬追着幼弟不放,他们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到底是年轻少年郎,一腔心思蓬勃得根本掩藏不住。
尽管面上可以伪装,可身后那蓬松摇摆的大尾巴能瞬间暴露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