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被神提前宣判了死亡的结局,他仍旧和那些执意追随自己的士兵们踏上了战场,并且留下了历史当中的惊世一战,在进行过激烈的殊死搏斗之后,三百名勇士全部牺牲,无一存活。
对方生活的年代是公元前四百多年,据说在那个遥远的时代里,神与人尚且共同行在地上,科学和人理尚不昌明,与人类相比,众神所发出的号令是绝对精准无可违抗的天命。
战死到最后一刻,死守自己脚下的土地,是什么感觉?
詹姆斯€€戈登注视着前方,对方在作为“新人警员列奥”工作的时候,也曾经半开玩笑般表示,如果自己生活在现代的话,既然当不了斯巴达之王,当个警察或许也不错。
魔力构筑而成的圆盾排成辽阔的阵列,和圣玛利亚号的魔力炮击正面抗衡,公元前四百多年所缔造出来的兵器编制出密不透风的防御网,将他们所有人严密地庇护在身后。
良久,灼目的光芒散去之后,那些被临时召唤的斯巴达勇士们也再度化作光屑消失殆尽。Rider似乎也因为这竭尽全力的炮击而耗尽了力量,摇晃了一下之后就栽倒在地。
随后,就连那艘飘荡在不远处的圣玛利亚号也开始崩塌。
企鹅人呆滞地站在船上,他的手里其实还留着最后一划令咒,但Rider自身的溃败几乎已经昭示着他自己身为master的失败。在对现实的覆盖消退之后,“圣玛利亚号”也恢复了其身为货船的原本模样,只不过船身残破,处处都是锈蚀的痕迹,已经在短时间之内就衰败了许多。
戈登和蝙蝠侠冲了上去,反剪住手臂将对方捉拿归案,迪克和杰森还很在意他明显异常的精神状态,不过诺克斯很笃定地回答,这种疯狂只不过是暂时的,大部分的人类灵魂都有一定的鲁棒性,只要外界的干扰和污染没有一次性达到破坏强度,一段时间之后他就能自然恢复。
“那么,圣杯战争的第一个出局者,Rider,我已经切实地见证了。”
他一步步走到了企鹅人的身边,俯瞰着对方那两条因为过长而显得畸形的腿。企鹅人此时也抬起了头,与诺克斯那双金色的眼睛怒目相对,他几乎气得嘴唇哆嗦,浑身发抖:“你竟敢这样羞辱我,我发誓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诺克斯停顿了几秒钟,像是在分辨对方所传递而来的情绪。
随后,他缓缓地半蹲了下来,与对方的视线保持齐平。诺克斯盯着企鹅人那张明显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语气平稳地开口。
“我会支付一开始承诺给你的代价。”
他说:“将你的双腿恢复原状。”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伸手触摸上了那看上去明显长度与上臂不匹配的两条长腿。诺克斯在空气当中轻轻一抓,做出了一个“将什么东西掀开”的动作,下一秒,企鹅人的双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缩短,逐渐收回了定制的长裤里面,变得和他自己原本的模样完全一致。
“原来魔术是可以撤销的吗?”
杰森问。
“我只是去除了原本覆盖在他旧有现实之上的新表层。”
诺克斯回答:“于是他就表现出了自己上一层的模样。”
“……??”
这话也实在太难懂了:“在你眼里,人类是一种能够被分成很多层的洋葱吗?”
“不错的比喻,世界也可以被如此形容。”
诺克斯点头:“不过我更喜欢另一位人类朋友的表述,他的说法更具艺术性一些€€€€他说世界是一幅被涂抹了太多层的油画,新现实不断覆盖旧现实,人类也在这个过程当中不断前进。”
杰森听得还不太懂,云里雾里地想,那么魔女先生的法术就是能够修改世界的画笔吗?他删除了自己原本绘画在企鹅人身上的那一层,于是对方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迪克则回想起了更多内容€€€€他第一次来到魔女先生店里的时候,恰巧碰到对方的店铺正在被劫匪打砸,对方也是使用类似的手段在空气当中“抖了抖”,就将乱七八糟的店内装饰恢复了原状。
或许,对他而言不止油画。
不管怎么说,企鹅人目前的精神状态很明显让人无法放任他就这么回到自己的店里去,且对方作为圣杯战争的参与者手中还剩了一划令咒,如果随意在外活动的话,存在被有心人利用的可能。
蝙蝠侠于是转头看向诺克斯:“你那里应该会临时收容战败退场的master?”
“如果当事人认为自己有需要得到庇护的话。”
诺克斯回答,言下之意,他根本不觉得企鹅人会愿意来。
“……”
不然干脆用随意破坏街道之类的理由把他关进黑门监狱里待几天,等到圣杯战争结束之后再让他自己花钱把自己赎出来算了。
“你怎么想?”
诺克斯转头看见企鹅人:“他说得也没错,圣杯战争结束之前,你随时有遭到其余master攻击的可能。如果打算彻底退出的话,可以把最后一划令咒交还给我€€€€”
“不需要。”
企鹅人沙哑着嗓子回答,刚才歇斯底里的战斗让他的声带产生了明显的破损:“我会留着这一划令咒,直到圣杯战争的结束。”
詹姆斯€€戈登:“嘿€€€€”
然而接下来不管他们再说什么,企鹅人都紧闭着嘴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于是最后,诺克斯采取了一种相对折中的措施,他伸手触摸对方手背上所仅存的最后一划令咒,魔力的辉光闪过之后,令咒边缘多了一圈漆黑的锁链刻痕。
“我抑制了你自身的魔力反应€€€€你本身就是没有魔术回路的普通人,只对令咒作出屏蔽,工程量还算简单。”
诺克斯说:“除非你主观上同意想要将令咒交给某个人,否则没有人可以通过斩断手臂之类的方法强行将令咒夺走,这是我作为圣杯战争的监督人所提供的基础保障。”
企鹅人呆愣地看着他,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大部分人类都会拥有愿望和野心,这是你们的种群特性,也是人类的世界能不断向前迭代的原动力之一,但€€€€”
诺克斯叹了口气:“……现在和你说这些也没意义,反正你也听不进去。”
魔力的污染给他的脑子带来了太大的精神冲击,沿着魔术回路倒流,一路反馈到了master的身上,很容易导致短暂的精神失常,现在的话说出来也未必能进对方脑子,诺克斯想了想,果断地选择了闭嘴。
跟傻子较什么劲。
两名成年人押送着企鹅人离开,他们需要为今晚米勒港所发生的事件编出一个足够服众的合理解释,而迪克和杰森则被留在原地,诺克斯想了想,问,你们想要搭便车吗?我的车正好停在附近。
算上Archer的话,一辆车正好能坐四个人€€€€迪克还没回话,体验过对方驾驶技术的杰森就坚定拒绝了。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其实我也能代驾……”
迪克举起手,他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及时取得了驾照,和诺克斯相比至少算是有证驾驶:“我们一起过去?”
剩下两人都没有反对,于是大家一起慢慢朝着诺克斯停车的地方走去,月亮逐渐从云中钻出来,皎洁的月光几乎能照出一层浅浅的影子。Archer为了节省魔力选择了灵体化,街道空无一人,杰森原本走在最前面,突然转过身问:“你的朋友说,世界是一张油画,那你呢?”
“什么?”
“€€€€在你眼里,世界是什么?”
好问题,而且以对方的年龄来说,这是个非常有悟性的提问。魔术师对于根源的探索和追寻贯穿了他们生命的始终,而以诺克斯的视角,这个提问已经相当接近于魔术师的开端。
而且……
很罕见地,这孩子确实拥有“成为一个魔术师”所必要的素质。
“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看位于荷兰的梵高展览馆。”
诺克斯说:“那都是些情绪很强烈的作品,跨越时间也不曾消散,你们都是人类,比起直接由我来说教,亲眼看一看大概更方便于你的理解。”
……怎么话题一下子就跳到了画展?说起来,哥谭倒是也有个美术展……迪克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据说,因为生前的困顿拮据,他所展出的那些画作并不是一幅画的全部。为了节省画布,梵高经常在一幅已经画上图案的作品上继续创作,而最终呈现给世人的只不过是无数重叠作品当中的最表层€€€€他死后有许多人都为此感到惋惜。”
遗憾的是,在他生前,并没有什么鉴赏家能够发掘这些作品的价值,因此他在困顿的物质条件和精神失常当中草草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那不还是油画吗?”
杰森皱眉:“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很简单。”
诺克斯笑了一下:“对我来说,世界是一张画纸。”
第048章 48
听说蝙蝠侠在回去的路上又顺路殴打了越狱的泥脸, 并且将其丢回阿卡姆以后,迪克已经不会吃惊于对方的工作效率了。
……大家都是人类,一天都只享有二十四个小时,但他确实在某种意义上格外突出。
Rider哥伦布出局, 圣杯战争的参赛者仅剩六人, 他和詹姆斯€€戈登各自用过一划令咒, 如果按照“最好保持一划令咒用于应急”的通常逻辑, 那么祈祷之弓就至多再用一次。
留在手中的筹码并不富裕。
回到据点时已已经月上中天, 迪克€€格雷森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或许因为之前战斗的余波尚未散去, 即便肾上腺素和激烈的心跳都已经趋于平静, 困意却始终没有按照该有的生物钟涌现。
他于是爬上了屋顶, 坐在天台上开始刷手机。
芭芭拉的手术已经结束,按照原定计划,明天他打算去探病。圣杯战争期间从者最好要肩负起保护master的任务, 因此Archer大概率也会跟来……迪克有些心情复杂地思考着, 不知道应该怎样给对方解释自己最近所经历的一切。
“怎么了?”
身旁的光线一暗,Archer从灵体化的状态解除,表情很轻松地坐在了迪克身边:“你这个年龄应该保持充足的睡眠。”
……他其实早就已经习惯熬夜了。
迪克在被收养之后就一直接受身为罗宾的训练,多年以来配合蝙蝠侠夜巡,这个时段他应该才刚刚下班。
这些话€€€€包括身为罗宾的经历,他都可以和杰森讨论, 在这个时刻却不太愿意告诉Archer。
理由很简单,因为对方恰好就是“罗宾”这个词汇的语义源流。
Master会召唤出与自己相性契合的从者,这一点在他自己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在自己即将离开哥谭摆脱罗宾身份的当下, Archer恰巧响应召唤实在出乎他意料€€€€大部分圣杯战争的参与者都有一个清晰明确的愿望想要实现, 戈登警长想要拯救自己的女儿,急冻人想要治好或者说复活他自己的妻子, 而迪克自己对于那个“想要寄托给圣杯”的愿望却并不那么清晰。
有一个许愿的机会当然很好……每个孩子估计都做过类似的白日梦,可真有一天将白日梦彻底摆在自己眼前,他的反应却有些茫然。
迪克当然有着隐约的念头,想要用这个愿望让哥谭变得更好,可具体应该指向怎样的目标,自己却没什么主意。
“圣杯也会让从者的愿望实现。”
迪克问:“Archer,你想实现什么愿望?”
绿色的侠盗‘呃’了一下,表情显得有点尴尬。
“哎呀,说实话,刚被召唤出来的时候,我都没觉得自己有多大概率能赢。”
他挠着自己的头发笑了一下,“毕竟我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像是斯巴达的国王陛下,又或者是那种流淌着神血的伟大存在……和这些人相比,我只是个躲在树林里的小角色,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您怎么能这么说!”
迪克€€格雷森立刻反驳,他自己曾经身为“罗宾”,自然听说过罗宾汉这个故事的原典,阿尔弗雷德又是英国人,给他讲过的童谣里也不乏眼前这位英雄的传说。
他在雪伍德的森林当中领导起了一支农民起义军,几次斗智斗勇,不断反抗昏君的暴政。他劫富济贫,拯救了许多生活困顿陷入痛苦的穷苦人;又身手卓然,拥有一手好箭法,英语词汇当中的“ Robin Hood”意为“一箭射中另一只命中靶心的箭”,且精准地将前一支箭劈成两半,这同样也起源于罗宾汉箭法高超的传说。
他的一生都在不断地拯救他人,直到生命的末端,他射出了最后一支箭,于是追随他的人们就将罗宾汉埋葬在了最后一支箭落下的位置,以此向这位拯救过他们的英雄告别。
“我觉得,那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事……”
“那你不也一样吗?”
Archer拖着下巴看他,脸上的表情带着些笑意。
“€€€€什么?”
“我从那位Lancer的master身上,了解了一点有关于这座城市还有你的事。”
从者在被召唤现界的过程当中,会被赋予当前所处时代所必要的知识。罗宾汉是属于平民的英雄,他几乎是在被召唤之初,就意识到了自己抵达了一个怎样的时代€€€€科学技术比他自己所处的时期要先进许多,可一些更为本质的东西却没有丝毫变化。
平心而论,哥谭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可对于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一部分人而言,却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