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津勾了勾唇,却没有离开。
他径直踏入房中。
一步步走向谢渊玉。
第049章 驯服
红木门被完全推开,底下沉重的转轴发出嘎吱的声响,楼津逆着光踏进,两人身前间隔的距离一步步缩小,谢渊玉沐浴不喜花卉,水光清澈,一览无余。
越近,水汽就越多,鼻腔里湿润的气息就越多。
热气蒸腾,桶壁上还汇聚了水珠,聚滴成股,蜿蜒留下,滴出了一串湿痕。
楼津离得越近,视线就越宽广,谢渊玉发丝湿着,肩膀下的胸膛也收入眼中,平日隐藏在衣袍下的躯体乍见天日,健康结实。
一束光投入室内,将空气中翻腾的水汽照亮,热气也在升腾,他们的视线里浸在这潮湿的屋内,楼津脚步未停,谢渊玉也无遮盖羞赧之意,只是在水声缭绕中不露神色地注视着彼此。
离桶一臂之遥,楼津站定。
他视线在谢渊玉裸露在外的肩膀游移,丝毫不知界限为何物,唇边有一抹笑意,眸色很深:“谢公子沐浴很勤快,难为昨日顶着脏污衣袍那么久。”
昨日谢渊玉一直等到歇息时才沐浴,要说有多着急也不尽然,无非就是要让楼津知道是亲自背人上崖。
被那样露骨的视线顶着,谢渊玉却连搭在桶沿上的手臂都没收敛,他仿若是衣冠齐整地饮茶清谈,脸上出现一抹笑:“汪兄未醒,我何来心思更衣。”
楼津挑了挑眉,脸上有好奇之色:“今天怎么又沐浴?”
谢渊玉微笑着开口:“身有尘埃,怕唐突了汪兄。”
就那碗乌漆嘛黑的药,苦味都渗入衣袍里,谢渊玉受不了自己身上这个味。
楼津一下子笑了出来,肆意的笑声回荡在房中,松松垮垮的衣袍来回颤动,他半响止住笑意:“谢公子当真是......”他顿住,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词,看着谢渊玉慢慢吐出四个字:“装模作样。”
谢渊玉笑容未变:“人生在世,快意行事能有几人。”
楼津这回倒是没有笑,似是想起了什么,慢慢扯了扯唇,他身上还缠着白布,衣袍中无可奈何的沾上苦涩的气息。
哗啦——
水声浮动,有冰封湖海上流水淌过的声响,是谢渊玉从浴桶中站起来,桶有半人高,楼津只能看到一片水意顺着肩膀滑下,他还欲再看,眼前却突然一暗,衣袍被兜头扔了过来,抬腿躲避,眼前却是一花,
桶里的水圆润的像是荷叶上停留的水滴,纷纷扬扬洒落,泼天雨幕一般阻隔住视线,楼津皱眉退开三步,等再看时谢渊玉已经站在桶外,穿了条及膝的亵裤。
发丝还有亮晶晶的水意跌落,皮肤的颜色与墨发形成激烈碰撞,腰腹处肌肉紧实流畅,再往下是两条清晰的勾线,一直隐没在亵裤之中。
水跌落在地,室外阳光倾泄而进,腾腾水汽在不断蒸发,颜色由深及浅,莫名带上几分燥热。
楼津视线露骨,像是锁定了森林里的麋鹿,慢慢、慢慢地舔了舔唇。
谢渊玉一顿,目光在楼津脸上一停,像是为了确认什么,游离几秒后才移开眼神,他顶着那明晃晃的视线穿好衣服,淡然自若地穿好衣服:“汪兄,衣襟沾湿,出去晒晒吧。”
楼津这才看去,衣襟那处有湿痕,晕开了大片。
他勾唇,眼中有一层暗火,视线在对方身上打量一圈,暗示性开口:“谢公子确实是郎艳独绝。”
分明是好话,但他眼神有不加掩饰的欲色,仿佛是看见了一件合心意的玩具,亵玩之意大于欣赏。
谢渊玉也笑,面上亦是清风明月,目光却在对方松垮衣袍处流连:“汪兄也是......妙不可言。”
最后几个字从唇舌之间滚落出来,仿佛是一条丝线连接,卷着某些心知肚明的幽微。
楼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
看着人背影消失在院落,谢渊玉唇边淡下来,二皇子与五皇子皆已成家,唯独三皇子未娶,原有这分缘由。
王都传言楼津生母容颜倾城,昔年曾在望海楼观潮,此后有婴孩出生,父母便抱于其上,欲祈长大后姿容姣美。
谢渊玉想起楼津那张面容,手指不由得捻了捻。
看来传言非虚。
阳光晒得衣襟微热墨发半干,望州多雨多雾,谢宅花木繁疏,院落隐在竹林与假山之后,怪石堆积而成的山峰一成不变,庭前流水亦是人工开凿,抬头看去,湛蓝的天幕在谢宅只触一角。
从小到大,由春到冬,这院中景色连年如此,谢渊玉欲收回视线,却见一只苍鹰展着翅膀飞掠而过,黑色羽毛在阳光照射下透着五彩绚丽的光,它合上双翅立在屋檐上,长鸣一声,目光锐利明亮。
*
小厨房送来午膳,谢渊玉和楼津一同食用。
菜肴倒是精细,母鸡熬制的清汤,黄澄澄的鸡油已被撇去,留下清汤煨食蔬,一眼望去,绿油油的菜肴泡在汤里,辅一雪白豆腐,唯一荤腥便是条鱼,楼津吃得皱起眉头:“你们家没钱吃肉吗?”
满桌子唯一能吃的就是那条鱼,还有那么多刺!
谢渊玉一顿,他看着楼津那不悦的神情,心中还掠过几分好笑,谁能想到一向狠绝的三皇子会因为膳食不满而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他停下筷子,温声相劝:“汪兄身上有伤,吃不得发物,这几日姑且忍忍。”
常食肉类也就鸡、鱼、鸭、猪和羊,其中又以羊肉最贵,但羊是发物楼津吃不得。
他拿着公筷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盘中,挑出鱼刺后再将盘子推移过去,雪白鱼肉散发着香气,楼津瞥一眼,夹起尝一口,然后收敛了神色,有些满意地吃着。
两人一个挑刺一个吃鱼,谢渊玉挑的细致,楼津吃也不快,一时间两人慢悠悠的,气氛居然有几分莫名的和谐。
谢哲睿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他哥和一个长相俊美邪肆的男人坐在一起吃着饭,他哥时不时布菜剔鱼,无形之中居然有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谢哲睿一愣,就见谢渊玉目光看来,和风细雨地道:“阿景,过来。”
谢哲睿过去,谢渊玉道:“这是家中贵客,汪兄,阿景可以叫一声哥哥。”
他又对楼津开口:“二弟谢哲睿,小名阿景。”
兄长一直有很多朋友,如今又见一个满身贵气的人,谢哲睿也不怀疑,乖乖开口:“汪哥哥。”
楼津微微挑了挑眉,应了一声。
他看起来高傲,配上那身贵气也不突兀,谢哲睿只以为是性格如此,便打开携带的食盒,取出红漆托盘出来:“母亲新做的糕点。”
精致的瓷盘上盛着几块淡绿色糕点,花纹压制地精巧,闻起来还有淡淡花香味,谢渊玉抬手做请的手势,楼津也不客气,捻了一块咬一口,唇齿有甜味弥漫,口感清甜。
他吃的眼睛眯起来,身上那种阴阴凉凉的气质都散去一二。
谢渊玉也吃了一块:“母亲手艺越发精进,这糕点可有名字?”
谢哲睿摇头:“母亲想到就做了,还不曾起名。”他好奇开口:“哥哥有什么好名字吗?”
谢渊玉还未答,却听见楼津懒洋洋地嚼着,冷不丁开口:“叫春心糕吧。”
谢哲睿一愣,目光在糕点上流连一圈,疑惑道:“春意盎然?”
楼津看了一眼谢渊玉,漫不经心地说:“春心萌动。”
谢渊玉:......
谢哲睿反应过来,脸色一红,嗫喏开口:“这不太好吧。”不太文雅。
楼津挪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张傻白甜的脸,哥哥在浴桶中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到了弟弟这一句春心萌动脸就能涨得通红。
他觉得有意思,又慢悠悠地开口:“要不就叫白甜糕。”
谢哲睿顿住,端详着那份糕点:“这也不是白色啊。”分明是茶色,青翠微黄。
谢渊玉看不下去,他笑着挪过话题:“我在院中听到宅外有人声,今日外面热闹吗?”
谢哲睿果然被吸引,绘声绘色地开口:“市集很热闹,什么小玩意都有,我看到有变戏法的,那人从缸里拿出一根绳子,杵着竟然变得挺直,人可以坐在上面,听说王都有戏法,人可以顺着绳子走向天庭,偷一颗桃子下来。”
他说着,谢渊玉听着,楼津继续慢悠悠地吃糕点,突然开口:“你可以去王都看看。”
谢哲睿一顿:“王都离这太远,我父母不会同意。”
楼津伸手一指谢渊玉:“你哥也去,叫你哥带上你就成。”
谢哲睿惊讶:“哥哥要去王都?”
谢渊玉目光和楼津一触,楼津挑了挑眉,满脸写着‘不去试试’,谢渊玉看向谢哲睿:“去的时候带上你。”
家中只要谢渊玉发话,就算母亲不愿也没有用,谢哲睿喜滋滋地开口:“那我们去市集逛逛,我再买些去王都的用品。”
谢渊玉自是问楼津愿不愿去,楼津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谢哲睿也不觉得不自在,继续美滋滋地跟着两人。
一刻钟后,三人坐在马车走在市集街道。
楼津伤口还未愈,故而用马车出行,帘子轻卷,透过一层纱可见闹市之貌,人声鼎沸,大楚民风开放,沿途尽是才子佳人,偶有胆大的女子投花在车前,引得众人善意一笑。
楼津原本闭着眼睛,见花被投来,睁眼看向谢渊玉:“谢公子果然受欢迎。”
谢渊玉一笑:“女子彼此间玩笑罢了。”
投花掷果,争得未必是郎心,反而大多数是姐妹间玩笑。
楼津呵笑一声。
谢哲睿坐在一处,他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这份怪异,正思考着,马车忽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猛地一晃,他身形不稳,头向坚硬的木沿磕去,谢渊玉一手托住谢哲睿肩膀稳住对方身形:“没事吧?”
谢哲睿摇头:“哥,我没事。”
顺着帘子看去,另一架马车横在自家车前,顶端高处半沿,对方挑开帘子,王星那张脸露了出来:“谢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谢渊玉眸色一沉,还未开口,却见金光闪过,一柄匕首飞了出去,直接没入王星胳膊,尖端从手肘露出,竟然直接刺了个对穿。
静默之后,就是一声惨叫响起,鲜血从手臂处溢出,王星额上全是冷汗,疼得蜷起身体低吼:“谢渊玉,你他妈的疯了是不是?”他又冲仆役吼:“还不快去驾车走,快请大夫啊。”
疼,尖锐的疼扎在身上,皮肉似乎都在分离,冷汗一层一层往出冒,王星疼得直打滚,在这目眩般的疼痛中见一人从马车上下来,对方看着,忽然抽出了匕首,冰凉濡湿的刀柄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楼津勾唇开口:“下次再这么猖狂,可就直接刺你心脏了。”
湛蓝天色下,他脸上露出令人胆寒的笑容,手上还沾着血,狂傲而嚣张。
谢渊玉不由得想起那只苍鹰。
在索然无味的风景中,那般强悍美丽的生物。
真想让人......
驯服。
第050章 争斗
市集热闹,来往商贩络绎不绝,两辆马车俱是高大精巧,一同聚集在集市口,很快引得人们围观。
王星手臂以一个不正常的弧度耷拉着,匕首被抽出后伤口血液淙淙流着,顷刻间就染红了身上华服,血液滴落在马车上,木质车椽呈现暗红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