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心中疑惑走上前,阴恻恻地说:“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们的欢迎仪式吗?”然后他将目光锁定常念,笑道:“小祭司,我们又见面了。”
常念第一眼被这人的狼牙项链吸引,之前没注意,这一排的狼牙可真丑,不像他的莹白好看。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和厉并没有穿平日的衣裳,而是又换上之前的装束。
男人的话音刚落,厉举起弓箭,对准他的咽喉。
“回来。”从后面走出个瘦削的男人,常念发现,这人之前也在游商的队伍里。“真对不起,他向来粗鲁惯了。我们此次来没有恶意,只想请延越的祭司与我们回去做做客。”
“做客?”常念嗤笑,带着这么多人请他回去做客,以为他是三岁孩子吗?
“如果我说不呢?”
身形瘦削的男人笑意更深了,“好像,你没有和我说不得资格,如果你不想的话,那只能叫他们去请了。”
说话时,他将“请”字咬的极重,之后又扫了一眼身后的人。
老阴/比,常念在心中腹诽。
但站在一旁的厉已经对着人嗖地射出一箭。那人别看瘦削,反应却极快,从身边抓了名奴隶,迅速挡在自己面前。
“噗”,木箭刺破了皮肉。奴隶用手捂住喉咙,可鲜血还是汩汩的往外流,不消片刻,便没了气。
瘦削男子仍不见畏惧,还夸赞地说:“你们这个小部落,真是藏了许多惊喜,会使箭不说还这么有准头,如果送予首领,他一定会喜欢。”
常念闻言,抬手拉弓,声音凛冽道:“我以祖神之名,驱逐一切妄图侵犯延越之人。”话毕,他将弓拉满。
对面的人当然记得这位小祭司的能力,要不然这次也不会过来。不过上次他只是招了下手,便出现一团火焰,不知道这次用弓,会有什么不同。
他们可不觉得常念拉弓是准备如厉一样,一剑封喉。
瘦削男子注意到,常念背着的箭篓里只有三枚箭。而后面手握弓箭的战士们,箭篓中的箭却是满的。他瞬间了然,小祭司的三支箭肯定有某种用途。
但他们来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将人带走?不过想他此行的目的,反倒是期待起来,看看对面的人还能用出何种手段。
常念发现,来人正如他想的那般,根本不会因为自己一句话而撤退。
他正了正神色,让自己看上去更庄重一些,然后凛声说:“天地无极,乙木为器,今召离火神君,覆映吾身,控弦执矢,以驱外敌!”
要不是上辈子二次元看的够多,也来不及想出这么一大段话。还好,谁都听不懂,只要他不表现出来,就没人知道他尴尬。
“嗖”
随着他话音落地,一只箭矢飞速射出,纵使不及厉的力道强劲,但也算速度不弱。
他在心中祈祷,箭头一定要燃起来,一定要燃起来。因为他在箭头上——涂了白磷。
白磷的着火点是四十度,他推算过,以他射箭的速度摩擦升温,应该可以达到白磷的着火点。但为防万一,他叫盛暗中隐藏在附近,如果箭头未有火光燃起,等箭落地,就将火折子迅速扔到箭矢附近。
这一箭如对方设想的一样,根本没有射向人,而是射向来人前方的草地。
常念几乎把自己酿的所有柿子酒全数倒在了那边,并且还铺散一些不起眼的干草。延越的队伍现在距离那大概二百米,这已经是他拉弓射箭的极限。
箭矢出,他神色虽未变化,但目光却一直追着木箭。就在木箭要到达草地跟前时,箭头燃起并不明显的火焰。绿色火光在烈日下显得微弱,但落地时却把这周围的草木全数点着。
常念握弓的手紧紧攥着,心想,成了!
柿子酒和其他酒不大相同的一点是——酒精度数极高,他找的柿子甜度不够,还好一些。有那极甜的柿子酿出的酒,出酒甑就能达到六十多度。
从上次他入口时的感觉来预估,他酿的酒也应过了五十度。
柿子酒遇见明火,瞬间被点着,在下面干草的助燃下,熊熊火焰腾腾燃烧。刹那间,竟似要与天上的日头争一争谁更亮。
纵使有了心里准备,但见到这一幕还是将火那边的人吓得不轻。站在队伍中的一人,显然是要带着人撤退,却被瘦削男子喝住。
他伸手抓了一个奴隶,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将人扔到火堆之中,然后还不够,又相继扔了几人。
即使是酒精助燃,那也是真正的火,几人被丢到火场之中,自然是烧的嗷嗷乱叫。确定这是真的火焰无疑,削瘦男子喉咙滚动了一下。
常念适时再次举弓拉弦,看弓的弧度,竟要比上次还更满一些。
“你们来自大族,我们本无意为敌,但你此番带人欺上,必也不能让你如愿。如若现在离开,延越自当无事发生,如若不离,我便射这第二箭。”
第二箭,他哪里来的第二箭。虽然箭头上依然涂着白磷,但可没有柿子酒再给他点一次了。
瘦削男子神色不定,常念再次开口:“我以祖神之名,驱逐一切妄图侵犯延越之人。天地无极,乙木为器......”
后面的话没有让他再说下去,瘦削男子抬手吼道:“停!我们撤。所有人听令,现在转身撤退。”
听到话后,常念拉满的弓才缓缓放下。
走之前,瘦削男子咧嘴一笑,完全不见刚刚的狼狈。
“真有趣,很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第53章
瘦削男子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带人走了。常念不敢松懈,其实,也没人敢松懈。
厉目光落在那些人的背影上,吩咐道:“派人带上望远镜和连弩远远跟着,势必看着他们离开延越。注意距离,不要被人发现。”
直到大火熄灭,直到人影消失,常念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厉伸手接过他手上的弓,因为用力,他整只手都显得格外苍白。
明白他的情绪一直绷的很紧,厉安抚道:“人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那阿娅他们?”常念是想问,什么时候将大伙儿接回来。
厉一边帮他按摩拉弓的手,一边回:“等那些人出了族界。”
常念如才反应过来一般,红着眼睛说:“厉,他们走了,他们走了,我们没人受伤。”
“嗯,还是我的祭司大人厉害,这就是你之前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吗?”厉想安抚他的情绪,尽量提一些别的。
他吸了吸鼻子,说:“你还记得。”
厉笑了,“我说过,你的话我都记得。”
想到之前的事儿,他挑眉诘问:“那我是不是说过忌滥杀,你怎么不记得。”
厉不喜雍留,但也知道那是他手底下的人,哄他说:“好,以后会注意。”
等都回到了部落,厉问丘:“你发现什么了吗?”
丘明白他的意思,开口:“刚刚那些战士与游商似乎并不是来自一个部落。”
“嗯。”厉点头,沉吟道:“如果我没看错,最先要带人撤退的是破岳部落的首领。”
常念在旁听的一头雾水,“破岳部落,在哪里?为什么会跟来?”
厉给他解释:“破岳部落是东边的一个中型部落,有自己的交换集会,之前去过两次,见到过他们的首领。你还记得勾陈吗?”
他怎么会忘了,那个身子和腿七三分,最后被厉踩断腿骨的男人就来自勾陈。而且,勾陈部落因为找到了依仗,今年也会有小型的交换集会。
“你的意思是,破岳就是勾陈的依仗?”常念不确定的问。
“很有可能。”厉分析道:“勾陈南北并没有距离太近的中型部落或是大部落,只东边有破岳。”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游商会带破岳来,而不是回去带本部落的人。破岳又为什么会在交换集会马上开始时,带了这么多的战士离开本族。”
厉没着急和他解释,而是先倒了杯水给他,或许是最近忙的或许是这几日太过焦虑,常念的声音有些哑。
盯着他将水喝了,厉才说:“以我对中型部落的了解,他们不该有青铜兵器,我猜他们之所以会与游商一同过来,最大可能是游商用青铜兵器作为交换。至于你说的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族人,大概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们所在的部落太远,无法确保在冬日来临之前将你带回去。不过游商既然会走到我们这儿,就说明即使远,大概率也不会那么远。所以,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厉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看向远方。
“第二种可能是什么?”常念又喝了口水追问。
“或许那个瘦子说要带你回去,并不算说谎。大部落之中,权力之争尤盛,很有可能他们部落的首领和祭司分权而治。如果首领想要独揽大权,就需要一个即听话又能使人信服的新任祭司,他们大概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回到族里,有祭司的人从旁阻拦,别说能不能顺利接回你,就说出兵这一项要求,在两方牵扯之中就很难达成,所以他们不惜用青铜兵器交换,也要让破岳出兵。”
常念思索一会儿,他也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厉接着说:“如果是第二种,对我们而言有一个好处和一个坏处。”
“好处?”说真的,他怎么都想不出来哪儿好。
“嗯。”厉点头,“好处是,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来第二次。”
“那坏处呢?”
“坏处?"厉的眸色变得幽深,语气森寒地说:“明年天气转暖后,不但要提防他们来抢人,还要戒备祭司那里挑唆外族讨伐延越。”
虽然棘手,但好在还有时间,看来今年冬日,他们也不能得闲。
追踪游商的人,也是如申他们一般,每隔一公里留几人,只为将消息最快传回。大概到了申时才有人来报,游商带人出了部落。
常念赶忙动身,去西边接回母亲和族人。
再回来时,夜已经深了。大家看着部落里的房屋街道,有的人嘴唇都在抖。路上他们听说,这次又是祭司将人震慑走,提到祭司的手段,在场的战士都暗暗咂舌。
虽然大伙儿都很累了,但没人想睡,多数也是睡不着。常念索性拿来磷粉和剩下不多的柿子酒,他并不想神化自己,很多问题和道理,他想让族人弄明白。
“既然大伙睡不着,想着你们对我驱使火焰的能力很好奇,正好可以讲清楚。今天,我并未借用祖神之力,说的那些话,也不过唬唬他们罢了。”
啥?底下人都议论开了,那都不是神迹?咋可能呢!
“今天我想让大家记住,这世界上或许有神,但众生何其多,神没办法眷顾到他所有的子民,所以我们大多时候要依赖自己。之后,我讲的东西名为道,道包罗万物,化生万物本源。矿物为道、生物为道、自然为道,除此之外,天地为道、阴阳为道、日月星辰为道、五行方术为道。”
看着一张张神色认真的脸,他凝神讲述:“我今天要说的是火之道。想让一个东西燃烧,他们的条件是不一样的。会钻木取火的战士都知道,一定要把木屑放到底部,才更容易生出火来。但你们想过为什么吗?”
他不疾不徐的讲了燃点,讲了想要点火需要具备的条件,更是叫了几人过来射出涂了磷粉的箭矢。
夜色如墨,那箭尖上的一抹绿火就变得极为明显。族人们这才相信,今天并没有什么神迹出现,而是利用祭司所说的道,蒙蔽了大族人的眼睛。
这其中,雍留听得最为认真。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信奉的神迹到少年祭司口中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他更不明白,明明可以让所有人都视其为神灵,却偏偏要摆明讲清。
他觉得,这个少年让他着迷,比神迹更让他着迷。
见讲的差不多了,厉起身沉声道:“时间不早了,都回去歇息。今日的事你们也见到了,想必应该明白祭司为何要高筑城墙。"
说完,他停顿一下环视四周,才再次开口:“我要提醒延越的每一个人,你们现在用的东西、见的事物,或许在别的部落都从未曾听过。而他们一旦知晓,又怎么会不想占为己有?生存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前是,因为我们要与天争命。现在也是,因为我们要与人争利。不妨告诉大家,过了今年冬天,或许会面临更多的问题,到时候我不希望还如今日这般,只能像猎物一样仓惶逃窜,你们可懂?”
族人如何不懂,他们暗下决心,必以今日为耻。
游商离开延越后,是在二十多日后回到自己的部落——炽火部落。瘦削男子和带着狼牙项链的男人一起与部落首领汇报了此行的发现,并详细的说了年轻祭司的能力。
炽火部落的首领眯了眯眼睛,吩咐:“既然如此,先不要声张。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并不是好时机,让我想一想,待天气转暖后要如何动作。你们此行表现甚好,回头我会让圣汤带着奖励去你们族里。”
二人躬身谢过,出了木屋。
瘦削男子又与带着狼牙项链的男人说了几句,然后才转身离开。只是他并没有回到家中,而是趁着没人的时候转身去了一处。
陶盆里的火噼啪燃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披散这头发,坐在木床前正为一位战士镌刻刺青。
“回来了?和他汇报过了?”
瘦削男人躬身:“回祭司,汇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