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倒是没闻到,只有跟师尊做狠了,才会嗅到。
“小山师弟既是纯阳之体,就绝非断袖。方才又何必撒谎?”容成宣曲指轻轻敲着轮椅的扶手,胜券在握般笑了笑,“莫非是师弟背后之人,不准师弟与旁人亲近?那让我猜猜,这山中能与师弟双修,还有如此能耐管住师弟这样的天生炉鼎之人,并不多。大师兄已经有林姑娘了,你又不愿与二师兄双修,小师叔闭关未出……”
“够了!”
李锦绣连忙打断他的话,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当即暗暗握紧了拳头,抿着唇望向眼前之人。
他突然就不认识容成宣了,记忆中的三师兄并不是断袖,也不会拿捏别人的把柄,更加不会露出这种阴寒如毒蛇般的眼神,仿佛要将他活活吃掉。
话已至此,容成宣也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小师弟该恼了。
容成宣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身下的轮椅,又同李锦绣说起了这轮椅的来历,说到最后,他告诉李锦绣,他有悔。
他很后悔,当初没有及时劝阻小师弟,才让小师弟为他疯魔,因他堕|落。
还说,若是能重来一次,他会答应和小师弟在一起。
李锦绣觉得不对,通通都不对。
爱一个人的感觉,并不会因为死了,或者换了具身体而消散。
既然如此,李锦绣不打算再逃避,索性就施展读心术,探知容成宣的心声,以及从前的记忆。
他要搞清楚,他和容成宣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
可就是这么一探,李锦绣的脑子里就跟被海浪侵袭一般,哗啦啦地翻涌上来很多画面,同时也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原来当年抛弃小舟弟弟,并不是李锦绣故意为之。
而是在逃跑的路上,容成宣失足踩空,李锦绣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可因为体力不支,最终双双跌落悬崖。
等李锦绣醒来后,容成宣双腿摔断了,他自己也遍体鳞伤,等好不容易背着容成宣爬了上去,却怎么都找不到弟弟了。
李锦绣还知道了轮椅事件的后续。
他那时伤得太重了,被师尊抱回去之后,已是弥留之际,容成宣也在场,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鼓励他撑下去。
通过容成宣的视角,李锦绣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满脸稚气,面色惨白,浑身都是血,已经没个人样了,气息奄奄地跟师尊说,来生还想当师尊的徒弟,希望来生能早点遇见师尊,请师尊不要生他的气,也不要忘了他。
所有的遗言里,只有一句提到了容成宣,他哀求师尊不要放弃容成宣的腿。
后来,师尊就把他抱进了石洞里,闭关十天十夜,昼夜不分为他疗伤,此事只有容成宣知道,师尊不想让其余人跟着担心。
等师尊再出关时,灵力几乎耗尽了,他抱着气息奄奄的李锦绣进去,又抱着虚弱不堪的李锦绣出来。脸色比怀里的徒弟还要苍白。
十天时间,几乎耗尽了他的心血,才将徒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之后,师尊就把人|交给徒儿们照顾了,他自己则是继续闭关疗伤静养。还命容成宣保密。
等李锦绣醒来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一睁眼就看见了容成宣通红的双眼。
那时所有人都说,是容成宣日夜不休守在他的床边,都生生熬吐了血,也不肯休息,一心一意等李锦绣醒来。
李锦绣不疑有他,当时就信了,问起师尊时,容成宣撒了个谎,说师尊还在生气,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见他。
少年脸上一瞬间流露出的落寞神情,清晰无比地落在容成宣眼底,也在时隔多年后,通过记忆回旋的方式,清晰映入李锦绣的眼帘。
李锦绣养好伤后,师尊也出关了,不等少年满心欢喜地带着道歉礼物跑去寻师尊,等来的却是师尊的责罚。
命沈银竹将人带去戒律堂,当众打他五十棍,边打边让他高声说自己错在了哪儿。
好不容易才养好伤,能下地跑了。一顿打又让他趴回了床上。
容成宣又哭红了眼睛,夜夜守着李锦绣,给他喂水喂药,他说师尊只是关心则乱,让李锦绣不要记恨。
还说,道歉礼物等伤好了再送吧。
“师尊他又老又顽固!”少年锦绣气呼呼的,不小心扯痛了伤口,眼眶也疼得发红,“他一直都不喜欢我!嫌我出身不好,恨我拜师时,当众让他难堪到下不来台!”
“狗屁的道歉礼物!我才不要跟他道歉!我只是想帮师兄换一架好轮椅,我有什么错?”
“锦绣,你千万别这样说,师尊对你我有养育教导之恩,没有师尊就没有如今的你我。”
容成宣温声细语的安抚,眼尾的余光却扫向了窗外,那里有道模糊的人影,在一片斑驳摇晃的树影中,显得格外清冷萧索还落寞。
“还是师兄对我最好了!”李锦绣特别感动,还把所谓的道歉礼物,转送给了容成宣,是一只木头雕的小鹰,“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师兄了,为师兄做任何事都愿意。”
“就会贫嘴。”容成宣抿唇笑,一边时刻偷望师尊,一边引导李锦绣说更夸张的话,“下回可不许这般莽撞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活了。”
“好呀,反正我们当初结拜时就说好的,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李锦绣说,“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永远都在一起!
这句话也成为了容成宣日后的护身符,通过容成宣的视角,李锦绣发现,原来三年前,师尊要杀容成宣为李锦绣陪葬。
可就是不愿意让他们一起死,所以才留了容成宣的性命。
容成宣知道师尊因为锦绣,想杀自己,就故意接受了小师妹的示好,与小师妹故作恩爱。
李锦绣头痛欲裂,整个人摇摇晃晃,险些站不稳了。
可读心还在继续。
他通过容成宣的视角,得知了很多从未注意到的细节。
受伤卧病在床时,守着他的不仅有容成宣,还有夜夜都躲在门外的师尊。
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窗台上放的装有各种点心,蜜饯的纸包,不是容成宣给他的惊喜,而是师尊留下的。
他每回下山历练前,从容成宣手里拿到的,装有各种丹药,符咒,以及法器的乾坤袋,都是师尊借容成宣的手给他的。
容成宣不喜欢李锦绣跟师尊亲近,师尊每次寒症发作时,容成宣都要装病,强行把李锦绣留在身边。
事后容成宣茶言茶语向师尊请罪,还说:“小师弟昨夜彻夜未眠,眼下正在弟子房中休息。”
除此之外,李锦绣并没有在容成宣的记忆里,探知出他二人曾经相爱过的证据,连亲密的画面都没有。
结束读心后,李锦绣已经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脑子里还不断浮现着各种错乱的画面。
顾不得容成宣了,他头疼到快要炸开了,踉踉跄跄就跑走了。
不知不觉就走回了从前住过的院子。
可能是和师尊双修久了,身上沾染了太多师尊的气息,李锦绣轻而易举就踏进了院子。
他恍惚间想起容成宣曾说过,从前的李锦绣每年生辰时,都会写下愿望,挂在梅树上。
脚下虚浮地走了过去。
李锦绣拽下彩带,垂眸望去。
六岁生辰愿望:一愿师尊寒症得解,二愿三师兄双腿恢复正常,三愿自己长命百岁。
又拽一条,还是如此,之后的每一年生辰愿望就没变过,直到李锦绣十七岁,也就是三年前,临死的那个晚上,他写下了十七岁的生辰愿望:江寒溯,我在地狱里等你!
不知打哪儿吹来一阵寒风,将李锦绣手里的彩带一条条吹飞出去,脑子里错乱不堪的画面,终于在此刻成型了——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师尊死了。
起因是一条人命。
那是李锦绣母亲的命。
母亲当年难产了,眼看着就要一尸两命了,李父连忙修书一封,施法千里迢迢请求素有玄门仙手之称的医师,江寒溯现身一救。
可巧的是,江寒溯那几日声称寒症发作,闭门休养,不见任何人。
因此生生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机,等江寒溯赶去时,那妇人生生疼了三天三夜,最后血尽而亡,拼死才把腹中的孩子生剖出来。
而李锦绣实则早就知道这事,但他刚开始并未因此埋怨师尊,还因为师尊肯收他为徒,心存感激,立志一定要治好师尊的寒症,为此甚至跑去御尸宗偷窃法宝,被打了个半死,九死一生才逃回来的。
最终他却发现,师尊的寒症是假的。
他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付出,全是一场笑话,他和师尊之间,横着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容成宣,而是李锦绣母亲的命!
师尊骗得他好苦!
第68章 锦绣撞破师尊的恶行
寒风带走了夏日的暑气,吹得林叶簌簌作响。
湛蓝的天色渐沉,丛丛乌云将烈日笼罩,如同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李锦绣喘不过气来,慢慢弓起身子蹲下,一手紧紧揪住衣领,却意外摸到了温热的物件,是师尊常戴在指间的玉环。
昨夜李锦绣觉得指环硌到他了,就问师尊为什么总是佩戴此物,又不好看,难道是什么宝贝?
师尊半开玩笑似的,幽幽回他:“自是用来约束自我。”
不等好奇宝宝继续问,师尊就逗弄他,将指环取下并含在口中,引他去咬,师尊说,只要咬住了,就将此物送给他。
李锦绣已经拥有很多奇珍异宝了,本身也不是个贪得无厌之人,虽说挺想要这指环,但不是非要不可。
可他很喜欢跟师尊玩花样,咬那指环是假,时不时占点师尊的便宜才是真。
后来师尊果然把指环送给了他。
还取下自己和徒儿的一缕头发,手指非常灵巧,很快就编成了一条漂亮的细绳,将指环穿进去,亲手挂在了李锦绣的脖子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江寒溯揽着他,以指为梳,仔细梳理徒儿濡湿凌乱的长发,看着事后累到跟猫儿一样,裹着师尊的外袍,蜷缩着身子,俯趴师尊膝头的徒儿,眉梢眼角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了,声音温柔得像是六月的晚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昨夜的话还响彻耳畔,李锦绣嘴角不受控制般颤动,慢慢扯出了笑,像是吃了一块蜜糖包裹的黄连,如今蜜糖消融,只剩苦涩。
双眸早已因沁满泪水而泛红,眼前一片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眼神空洞,心绪不宁,整个人跟行尸走肉一样。一路踉踉跄跄,心里像是揣了把火,熊熊燃烧起来。
或许是记忆出现问题了呢?
毕竟他死去活来一回,好多人,好多事都变了,记忆错乱也是有的。
师尊寒症发作的样子,他曾经不止一次亲眼目睹过,绝对不可能是装的,不可能!
又或许师尊是有什么苦衷呢?
哪怕是死刑犯在送上断头台之前,也是要先审的,他和师尊都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了,难道事到如今,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么?
李锦绣揣着一丝侥幸心理,不知不觉就走了回去,心里想着只要师尊肯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并向他道歉,那么他今日就做出一个违背孝道的决定,就全当他爹娘没生过他好了,他死都死过一回了,骨肉也全还给父母了,如今只想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哪怕今后和师尊互相折磨也好,就让他们坏师恶徒永远锁在一起,千万别再祸害别人。
寝殿没有,书房没有,寻常师尊打坐休息的静室也没有,师尊不知道去哪儿了。
李锦绣寻了一圈,也没寻到师尊,心道,师尊想来是下峰了,定是出去给他买小零嘴了,他总爱在师尊面前撒娇,临睡前要吃点好东西香香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