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师门都有病 第99章

他已经原谅了师尊,也放过了自己。

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蛮荒之地。

就像当初在死溪林里一样,他开始不受控制想念师尊,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每天都望穿秋水地等。

他在等师尊找过来。

在等师尊接他回家。

只要师尊找过来了,跟他低一次头,说一声对不起,保证以后不会再骗他了,他就顺坡下驴,和师尊冰释前嫌。

可是师尊一直都没能找过来。

宿文舟阴阳怪气地说:“没准江寒溯已经把你放下了,如今在外不知如何风光呢。”

“容成宣,你拧我作甚?难道我说错了么?当初锦绣死后,江寒溯不是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逍遥么,也没见他伤心,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容成宣拦不住宿文舟的嘴,看着李锦绣黯然神伤的脸,终究还是说了实话:“锦绣,师尊没有不在意你。”

“当年你死后,师尊很气愤,把你逐出了师门,但根本不许任何人动你的东西,也根本不许任何人在山中议论你。”

“我曾经撞见过很多次,师尊站在你曾经住过的院子里,神情难过极了,我从来就没见过师尊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

李锦绣何尝不知道?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师尊是真的很爱他,就算没有读心术。

……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

李锦绣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攀上了最高的一座峰。

总是异想天开,觉得站得高望得远,说不准哪天就能看见从小长到大的仙山了。

可眼前云雾缭绕,连绵起伏的山峦在云层下若隐若现,一片苍翠,偶能看见金色翅膀的大鸟,在云巅翱翔。

躺在草地上,双臂交叠当枕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清冷的山风吹拂而来,说不出的舒爽。

忽听头顶传来轰的一声。

李锦绣骤然惊醒,就见头顶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漩涡,猎猎罡风几乎搅浑了半边天。

这是飓风!

也就是说,又有人闯进来了!

李锦绣吐掉嘴里的草,仰头望着头顶,在看见漩涡中蓦然闪出的一抹白影时,胸口蓦然一热,眼眶紧接着就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那白影越来越清晰,凌厉的剑气宛如流星一般划破长空,嗡嗡的剑鸣声响彻云霄——

终于,那道白影落地了。

师尊的容颜一如当年,没有一丝苍老,可他的头发却早已霜白。

“师,师尊?”

李锦绣难以置信,怀疑这只是个梦,这种梦他已经做过太多次,每次才一扑到师尊怀里,就会立马醒来。

这一次他不想让师尊消失得太早,努力克制自己,不许扑过去。

“锦绣,师尊来接你了。”

江寒溯冲他微微一笑,上前抱住了小徒儿。

久别重逢的欢喜,阔别三年的重逢,万般情绪交织,在此刻都化作了温柔如水的,也哽咽至极的一句,“我们回家。”

第95章 番外

离开蛮荒之地后,李锦绣想把宿文舟送回老家。

一则很久没有回来给养父母扫墓了,二则想把师尊领回去,给二老瞧瞧。

宿文舟早看透了李锦绣的想法,气得要命,死活不肯让江寒溯去,在多次正面交锋都没占到半点便宜之后,就放下狠话,让李锦绣二选一,如果还要和江寒溯纠缠不清,以后就别认他这个弟弟了。

李锦绣见他如此抗拒,心里有些难受。

他是真的很想把自己决定相伴一生的人,带回去给养父母瞧一瞧。

既然小舟这么抗拒,就只好作罢。

好在师尊不仅没有因为宿文舟的难听话而生气,还反过来安慰李锦绣说,“他尚年轻又一向性格冲动,想必有时也是无心之言,莫与他一般见识。”

“我知道。”李锦绣叹气,“可我很多年没有回去看过了。”

“既然如此,那你与他一同回去看看罢。”江寒溯轻声道,“我留在此地等你。”

“可我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李锦绣微微叹了口气,可是知道小舟的脾气。

一旦自己在两人之间做出了“选择”,小舟肯定要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只怕会想尽办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李锦绣留下来。

“无妨,师尊等你。”江寒溯道,“三年又三年,我等了你足足六年,只要你还肯原谅师尊,哪怕再等六年,又何妨?”

他抓着徒儿的双手,拢在自己的胸口,低声喃喃,“锦绣,师尊会一直等你。”

两人在船舱里的小木头床上相拥而眠,听着外面海浪拍打在船身上的哗啦声,李锦绣一夜未眠。

翌日就同宿文舟,还有容成宣一道儿坐上了另一艘渔船,一路顺风驶离师尊。

李锦绣站在甲板上,迎面吹来腥咸寒冷的海风,吹得头发和衣袍都飞扬起来,看着师尊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连船身都模糊在了清晨的薄雾里,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过去这么多年,再度踏入故土,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当年李锦绣拜入师门后,每年清明节都会回来一趟,给养父母扫扫墓,蹲在坟前跟二老说说话。

直到他死后至今,还是第一次回来。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去寻,总算在一片野草丛生的荒地中,寻到了二老合葬在一起的坟茔。

李锦绣没有用法术,直接从附近人家借来除草的镰刀,弯着腰一点点把野草割干净,宿文舟嗤笑一声,阴阳怪气说了声“就你孝顺!”

然后也拿起锄头开始除草,可他哪里会用锄头,把地刨得一块一块的,刨得不好还不让人说,谁说他就跟谁急眼。

容成宣如今又能站起来了,只不过终究还是当初跪雪地时,落了点毛病,右腿有点跛,寻常看不出来,可一走快就能看出来了。

“我说瘸子,我和李锦绣回来是给咱们爹娘扫墓的,你厚着脸皮跟过来做什么?”宿文舟冷嘲热讽,“莫不是不敢跟江宗主待在一起?”

不等容成宣开口,他又道,“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悲悯仁慈,心胸宽广的江宗主,能把你吃了不成?”

看似是跟容成宣说的,实则在暗暗挖苦李锦绣。

在宿文舟看来,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无法接受李锦绣和江寒溯在一起。

甚至还当着父母的坟墓前,再次好言相劝。

大概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寒溯年纪大了,都能当你爹了,你玩玩他就算了,走什么心的”,又什么“他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诸如此类的话,这三年以来李锦绣的耳朵都快听长茧了。

赶紧把草除干净,李锦绣就放下镰刀,说去附近的镇子上买香烛纸钱,宿文舟怕他跑了,跟盯贼一样盯着他,走哪儿都要跟着。

容成宣倒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知道如果锦绣真的想走,任何人都留不住的。

人间的市集热闹非凡,李锦绣揣着临别前,师尊给的钱袋,去了金纸店,宿文舟跟店老板说,要他按照李锦绣的样子,扎一个纸人。

吓得店老板连连摆手,说他们行有行规的,不能按照活人的样子扎。

李锦绣怕小舟一言不合又要伤人,赶紧从旁劝道:“你有气就冲我发,别为难旁人。”

“我有什么气?我哪敢有气?”宿文舟冷冷道,“我不过是想着,往后你怕是再也不会回来给爹娘扫墓了,他们生前是那样地喜欢你,视你为亲子一般,想来在九泉之下,也一直念着你。不若扎一个你烧下去,好好陪陪他二老。”

李锦绣不可能再也不回来的,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年年回来扫墓。但他没这么说,只是反问:“可我如今容貌与从前不同,他二老未必认得出来。”

宿文舟觉得有道理,就拿笔画出李锦绣从前的样子,哪知不画不要紧,一画之下,店老板的脸色就变了,惊道:“这这这,这不就是灵剑宗宗主座下的小弟子,那个谁,叫,叫什么李锦绣的?!”

李锦绣颇为惊讶,想不到自己弑师的恶名,居然都传到了这里来,当即就有点尴尬。

宿文舟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嘲讽道:“看来某人对你也不过如此,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是那个人人唾骂的玄门孽徒!”

哪知店老板下一句话,让两人都大吃一惊。

“此人虽早就死了,但我也不敢照他的模样扎纸人啊,谁不知道他是灵剑宗宗主最心爱的小徒弟?”

“最心爱?!”宿文舟骂道,“谁跟你说的?简直一派胡言!”

“怎么就是一派胡言了?天底下上到八十岁老妇,下到七、八岁小儿,谁不知道啊?”

店老板很硬气,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还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本书,书皮上蓦然写着《养育徒儿手扎》,翻开来看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位江姓修士,收养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年幼孩童,收之为徒后,悉心教导十年的故事。

里面的徒弟叫“金玉”,虽然全书没有透露师尊的名讳,但金玉是李锦绣的字。

再加上书里有很多师尊教徒儿练剑,认药,还有炼丹的过程,以及徒弟长大后,因为一些误会,一气之下扑死在了师尊的剑上,都与江寒溯和李锦绣之间的过往如出一辙。

因此很容易就猜出来了。

李锦绣接过来翻看了几页,书里内容还挺干净,没什么少儿不宜的,只不过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师尊对徒弟的爱。

在徒弟死后,师尊又是如何自责难过,肝肠寸断的,简直感人肺腑。

“简直就是不堪入目!”宿文舟气得夺过来,直接摔地上,冷冷道,“大言不惭!老眼昏花的老妇,乳臭未干的小儿,哪里看得懂这些?”

李锦绣心想,这哪里就不堪入目了?

按师尊的性格,没整出什么以他二人为蓝本的春宫图,就算不错了。

哪知下一刻,店老板就从角落里抱了一堆春宫图出来,说都是一些好事之人,以书里的师徒为蓝本,所画的一些插画。

李锦绣好奇,就翻了几页。

饶是他这么厚的脸皮,还是羞得脸红了,心里暗暗庆幸,好事之人没敢照着师尊和他的模样画,要不然才是真的不堪入目。

“操!”宿文舟气得几乎七窍生烟,恼恨道,“简直是不知廉耻!”

“哎,瞧你说的,这分明是雅俗共赏,你瞧你身边这位公子看得多入迷啊。”

李锦绣吓得赶紧放回去了。

买了香烛和纸钱后,就拉着小舟逃之夭夭。

回到墓地时,就看见容成宣正跟几个孩童玩,好一副悠闲自得,岁月静好的画面。

李锦绣缓了缓心神,刚凑过去,就看见孩子们围着容成宣蹦蹦跳跳,一边拍手一边唱:

“天苍苍,野茫茫。李家有个爱哭郎,每天唤师三百遍,一夜哭到大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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