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挂断电话的接线员倒是并不沮丧，而是充满斗志地碎碎念：“陆曜之后就没见过这么强的了，得想个办法让他更听指挥一点，我方不能损失这么强的战力——”
“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她对面，更早被016号疯狂打击的男子凉凉道，“越疯的家伙战斗力越强，他们这些顶级异能者从基因里就注定不可能乖乖听话的。”
“……我也是为他本人着想啊，你看他受了伤都不当回事，这次是小伤，下次还莽谁来教训他。”女接线员无奈摊手，“我寻思陆曜有元白，016号也该有能让他心甘情愿低头的人吧。”
“如果什么都不能打动他的话，那我们只能从这位优等生小哥哥入手啦。”
“016号会生气的。”男子警告道。
“生气也比他这样下去闹出事来好。”女子泰然道，“何况有小哥哥呢，我有预感，小哥哥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随你的便吧，016号的怒火不要交给我来扛，我惹不起他。”男子脚一踢，转椅带着他骨碌碌远离了桌子和桌子对面的工友，一脸已经受够、敬谢不敏。
“胆小鬼。”女子不满地嘀咕，反手飞速敲了几下面前的按键，大屏上飞快跳出了黎星嘉的所有资料，她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怎么干什么都这么牛逼”“016号眼光倒是真好”，一边麻利地撕下便利贴，记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和近期日程。
“在学校里人太多不方便，他有什么爱好？下个月9号的社区杯网球赛？喔这个应该在校外而且人不多……”
看了她一系列操作的男子死死皱着眉头：“我以为你打一通电话都算得上冒险了，你还要亲自去见他？”
他满脸写着“你到底是为了016号还是为了追星啊”。
这表情实在太过明显，女子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这才有诚意，016号不值得组织为他付出这样的诚意吗？”
男子端着咖啡，摇头喝干，把转椅蹬得离她更远：“完全想不到要怎么说才算不泄密，你等着写五百页报告吧。”
-
“Ace！”
黎星嘉用一个完美的高压发球拿下了最后一个赛点，有惊无险地拿下了比赛。
球童递了毛巾过来，他说了声谢谢，随手擦了擦汗，转了转手上的拍子，脑子里还在回想刚刚最后几分的情况，教练和队友们都已经过来和他庆祝了。
“太棒了！这下我们团体赛积分就追平top2了，下学期的市赛我们能当前几号种子。”队长是个一米九二的大壮哥，一脸激动对着黎星嘉又搂又拍，大声夸赞，“我就说追着你进网球队是咱们今年干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黎星嘉不着痕迹地躲了躲肢体接触，笑道：“我只是拿下了这一分而已，真的不算什么，大家比我厉害多了。”
“又谦虚。”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道，“知道你就是这个性格啦，哎，但你真的很厉害，打下去的话说不定都不止是业余的水平。”
“毕竟你才练了几个月。”教练也道，“未来大有可为。”
队长比较迟钝，完全没发现黎星嘉的躲闪，豪迈地一拍胸脯：“走，吃庆功宴去，我请客！”
“哎呀，吃什么庆功宴呀。”女子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戴着墨镜，自言自语道，“快点散了，别耽误我找小哥哥谈正事。”
“还有这哥们，也是个没眼色的。”她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没事扒拉016号的媳妇儿干什么，记下来以后分散016号注意力用。”
她在心里给这哥们打上一个大大的“危”。
眼看着众人真的准备一起吃饭去，女子也只好跟了上去。她的动作无声无息，在场内坐了全场，动作又大又不时说话，愣是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黎星嘉走着走着忽然停下，回眸扫了一眼，但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了？”高马尾女生疑惑地跟着他停住脚步，也回头看了看，同样什么也没看见。
“没什么。”黎星嘉收回视线，“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第73章
吃完饭后他们还想要续摊，黎星嘉没有跟去，和其他人道别后独自去逛了逛附近的书店，然后打算乘长途公交车回学校。
九点半他坐在公交起点站的站牌下面，下一班车要等二十分钟，他就着灯光翻着刚刚买的几本书，没多久，感觉有个人在旁边坐下。
这本来很正常。
但那么长的凳子，原本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来第二个人，一般不会就这样挨着第一个人坐——
心里刚过这个念头，旁边的人轻咳一声，是个他没有听过的女声。
黎星嘉偏过头，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看起来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目光善意。
“可算找着机会跟你说话了。”那女子爽快地说，“我意识到你比我想的要警惕，差点都被你发现了。不过警惕非常好！我就是因为某个人太不警惕了才来找你的。”
“我确实跟了你半天，但我不是坏人也不是私生，这是我的证件。”
黎星嘉想到了比赛后感觉到的目光，是她？他理应忌惮的，但这个人不知为何给人的感觉非常亲和友善……
他低头，没有立刻放下防备心，去接她手上的证件，而是先借着灯光看了看上面的字。
“你是管理署的人？”
而且看上去级别不低。
“是的，不过不是大众认知中的那个管理署，准确来说我们属于特别部门，专门处理一些不适合让公众知道的……可爱的小乱子。”她冲黎星嘉眨了眨眼。
如果换做其他人，大概依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黎星嘉身边有好几个和能和“管理署”打上交道的人，尤其是罗越鸣，他的异能是场景回溯，非常适合刑侦……黎星嘉知道他偶尔会被叫去帮助官方办案。
于是黎星嘉大致猜测出那是一种什么性质的工作，结合她前面说的“因为某个人太不警惕”，这说的会是罗越鸣吗？可是她为什么会来找自己呢。
他的目光显然说明了他在想什么，对方很爽快，没有再兜圈子：“因为他。”
黎星嘉看向她举起的手机屏幕，那个意想不到的“他”，瞳孔微微张大了，他脱口而出：“他怎么了？”
“做任务的时候受伤了在接受检查。”她耸了耸肩，看黎星嘉一下子变得紧绷冷淡的模样，赶紧道，“他没事的，那个级别的任务对他来说很简单的啦，是他总是……有些自己的想法，我也是为这个来找你的。”
黎星嘉有些愣愣的，他下意识抬手去碰照片上的伤口。拿着手机的女子有些意外，但很配合地没有动。
照片上是有时间的，黎星嘉看到了，那已经是二十天前的事。伤口看起来并不深，以alpha的愈合力，现在多半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可是。
手指触碰在屏幕上，只能感觉到冰凉的无机质玻璃触感，去隔空抚摸那道二十天前的伤痕。
但他还是感觉深深的难过，这种心情无法克制。偏偏他很清楚，那是心疼，是难受，而不仅仅是对身边的人受到伤害感到愤怒。
他一向是个保护者，可是他想保护的人，渐渐不再是他能保护得了的。渐渐的，甚至他自己成为被其他人保护的对象。他试着去习惯新的身份，并以为自己习惯得很好了。
但此刻黎星嘉明白了，他并不是真的习惯了，只是不得不去接受这个事实。他只是一个普通的beta，所以他不但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而且连对方平常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经常处于危险之中，都是要被隐瞒住的。
“你说。”黎星嘉感觉喉咙有些堵，但他尽量把情绪放平，静静等对方完整地解释整件事情。
女子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她的眸光慢慢从好奇到讶异到平静，简短地说明了想让黎星嘉做的事。
“所以你是要我去劝他更听你们的话。”黎星嘉点了一下头，“我当然会找他谈，但我不会劝他，我会让他——”
“退出”两个字卡在喉间，没有立刻说出来。
他是被迫参加的吗？
如果是被迫，那么黎星嘉没法做任何事。
他是自愿参加的吗？
如果是自愿，那么是他自己想做的事。
黎星嘉还是没法做任何事。
女子看着他，却是宽容地暖暖笑笑，反过来劝慰他：“好啊，你当然可以劝他，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你影响不了他，你对他的影响远超你的期望，我可以保证。”
黎星嘉看着她，目光疑惑，重复：“你，保证？”
“我可是对你们两个和你们两个的关系以及每时每刻的进展发展最了解的人没有之一——”她脱口而出，旋即露出后悔的神情，“糟糕，说漏嘴了。不，我的意思很简单，我的意思是因为他是我负责的，我一直在高度关注他，然后无可避免地注意到了你。当然啦！任何人做我这份工作都会这样。”
她翻了个白眼，此刻说话语气像对朋友吐槽一样：“你是不知道他能有多过分，我就偷偷跟你说，千万别透露是我说的——”
在她絮絮叨叨的话语里，黎星嘉全程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车，那些闪烁的灯光落在他的眼里，双手交握搁在膝上。
“他分化之后需要测试异能、探索异能、稳定异能，那每一步都是极其惊险的。测试移动异能，最好选取本人高频使用的坐标，可他非要把锚点定在一栋只去过一两次的单元楼里——后来我们猜那大概是你家。”
“他的异能很超模，我相信你肯定有所体会——未来更是前途无量。我们写了八千页的培养计划，给他一个人！但他完全乱来。而他的乱来，一千次里倒有八百次是为了去看你，剩下的两百次也和你有关。毫不夸张的说，对于这位来说，你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你真的不必担心自己是否能影响他，你说的他一定会听，除非你让他滚远点再也别出现在你面前。”
“——那我估计他是做不到的。”
“……”黎星嘉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好像对她说的话完全漠不关心一样。
“总之啊，其实我来找你也不是非要他多忠心耿耿地卖命……那怎么可能啦。”她叹了口气，天知道她跑这一趟自己也很头大，“你要是真的能劝他走人，从此乖乖当你一个人的小召唤兽，那也不错啦。从我的角度来说……”
从一个cp粉的角度来说，那是完全不亏。从组织的角度来说，顶多也就是其他人要多加点班，还不至于少了一个毛毛躁躁的青春期小伙子就完全不能转啦……
“但我觉得，你们还是好好谈一谈最好。”她认真道，“我的目标和你的目标是一样的，都是希望他不要出事，安安全全的。甚至，希望所有人都安安全全，这个大的宗旨也是一致的，对吗？”
“那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你关心的那个人他很强，是真的很强。他可以为这个世界做更多的贡献，但可以少担一些风险。”
……
不知什么时候，她离开了，黎星嘉从她开始说赵枭之的事情开始，就一直没有改变姿势，他呆呆地看着路那边的方向，就好像一直在翘首以盼那辆公交车来一样。
车终于来了，他也默默地站起来，默默地上车，默默走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
车驶离公交站，车里的灯熄灭掉，他在黑暗中看着窗外一盏盏闪过的车灯，就好像回忆闪过，而刚刚那些话也一句句闪过在他耳边。
“……你说的他一定会听，除非你让他滚远点再也别出现在你面前。”
“——那我估计他是做不到的。”
黎星嘉安静望着车窗外，一句一句地回想她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就好像反刍。因为一时接受不来，所以后知后觉。
一阵心酸蓦地席卷，他轻轻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在车窗上。
他想。
不，他做得到。
他们不欢而散的那天，他说过类似的话。他是怎么说来的——？暂时不想再看见你了？
那是气话，真的是气话，但他也当真了吗。
或许这就是从那次之后，他一次也没有见过他的真正原因。
第74章
-忙什么呢
时隔三个多月，黎星嘉第一次主动给赵枭之发消息。
他编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只能敲出这几个字，发出去。
那边很快弹出【对方正在输入】，然而过了又好一会儿，最终发过来的也只有短短一句话。
-哥想我了吗？[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