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山上下来,远远看到徐金开着的这辆车,刚要继续往前,看到徐父从后车座推下一个坐轮椅的女人。
因为背对着何外公,他一开始没看到对方的模样,等听到动静徐父下意识转身,坐在轮椅上的闻思柔也随即看过来。
闻思柔目光落在不远处缓步而来的老人家,对方眉眼舒展,虽然上了年纪,但气质很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闻思柔下意识朝何外公露出一个温柔客气的笑容。
何外公也朝闻思柔笑笑,视线落在闻思柔的耳垂上,停了半瞬,又转开视线。
徐父笑着出声打招呼:“何老先生,怎么你一人来了?小煦呢?没一起过来吗?”
还以为能看到那个在何家的年轻人,没想到这一趟只有何外公一个。
徐金因为闻思柔在车上,一直没提在镇上看到何星煦的事。
这会儿也没多嘴。
何外公抬步走过来,笑容很疏离客气:“他年轻人,这不快要去省城上学,去买些东西。也是我忘了今天这日子,等想起来他们已经出门了。”
徐父也不在意,只要何外公肯来就行。
连忙热情介绍闻思柔。
何外公低头,近距离瞧着闻思柔,又看了眼她耳垂上的红宝石,继而垂下眼落在她手腕上带着的玉镯。
徐父看到这一幕神经紧绷,还以为何外公是看出什么。
好在何外公没多说什么,进了院子。
徐父这才松口气,安抚紧张的闻思柔几句,笑容满面推着闻思柔朝前走,经过每一桌都会客气打招呼。
有大娘婶子打趣询问婚期,徐父也只是笑笑,没否认。
闻思柔从刚刚就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掌遮住另一只手腕上的玉镯。
听到这些人打趣她和徐父,她想解释,但张嘴怕自己声音还没恢复,一顿一顿的更不妥。
她是感激徐父的,对方无怨无悔照顾她这么多年,明明应该同意的,可她记不得徐父说的那些,一直没做出决定。
可也不想对于帮她良多的徐父做出当场驳面子的事。
但……想到刚刚那位老爷子落在手腕和耳垂的目光,她脸有些热,被臊的。
那位老先生……是不是看出这两样东西是假的了?
玉镯和耳钻是刚刚在车上徐父送给她的,说她平时穿的太素雅,今天是个好日子,怕有人看轻了她,专门买了这两样东西送给她。
闻思柔不想要,但徐父用担心村里人觉得自己苛待她为由,她还是暂时接了过来,打算回头还给徐父。
可打开精美的盒子,看到里面这两样东西,她显然愣住。
明明以前没见过,可看到第一眼就觉得……这两样东西是假的。
虽然仿得很真,可她觉得是假的。
她不确定徐父知不知道这东西是假的,可对上徐父期待的目光,她只当不知道戴上。
如果徐父知道,她冒然说出口只会让两人都尴尬,左右这东西她也不会收,回头还给徐父,他……很快也能发现有问题的吧?
毕竟她看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
但徐父不知道是没看出来,经过的大娘婶子询问时,徐父说这些东西花了几百万,她更是垂着眼,遮住眼底奇怪的情绪,想逃离。
终于到了院子,又是新一轮的打趣,她抿着唇,垂着头不再去看四周的人,想着什么时候这场宴席才能结束?
大概看出闻思柔的不喜欢,徐父很快结束这个话题。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兴,直到快结束时,镇长太太笑着上前夸赞徐父捐钱修路的善举,随即着重夸闻思柔,不仅把她的容貌到身上穿戴都是一通夸,最后着重提了徐父对她的好。
等差不多了,镇长太太问道:“还不知道徐先生回头什么时候离开,到时候能不能喝到你和闻女士的喜酒?到时候可要请我们啊。”
徐父不知道是不是被夸上头,连声道:“就在这几天,到时候肯定会请诸位再来!”
闻思柔本来不善交际,先前被夸得没敢抬头,这会儿乍然听到,有些恍惚。怔愣一瞬,意外抬眼去看徐父,想解释,但已经错过这个话头,他们已经开始商讨在哪里定酒店。
闻思柔张张嘴,想说她怎么不知道,怎么突然说到喜酒的事?
徐父压根没和她说过……
但她这时候否认,是不是会让徐父下不来台?
闻思柔心头天人交战,做不出对恩人拆台打脸的举动,可、可她还是觉得很不喜欢别人不顾她的意愿做决定。
旁边,何外公皱着眉,听着徐父和镇长太太一来二去都说到请镇长当证婚人,他视线落在闻思柔面上的纠结,再瞧着闻思柔耳垂上戴着的假红钻,觉得徐父能给所谓爱人假货,人品……一般。
何外公刚想开口,闻思柔纠结一番,最终还是自己开了口:“等、等等……”
她嗓子没恢复,说话一顿一顿,这一顿饭只点头摇头,没开过口。
这时候一出声,所有人都看过来。
徐父本来计划得逞正志得意满,他就知道这种场合,思柔不会出声否认。
谁知都差不多了,对方却开了口。
徐父立刻紧张看去:“思柔……怎么了?”
闻思柔长久没接触外人,此刻深吸一口气,还是声音轻柔却坚定道:“我、很、感、激你帮我良多,只是结婚……这事我们并没有敲定。我不想这么早做决定,你不要这么做。”
她一开始说话还有些卡顿,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路上做了太多心理建设。真开口时发现越说越顺畅,低着头不敢去看徐父,却也是一股脑说出来。
徐父和旁边徐金的脸色瞬间变了,徐父最先反应过来,蹲下身温柔握着轮椅的一处扶手:“思柔,我知道你不想连累我,可在酒店你不是已经……怎么又……”
他语意不详,但说出的话却在告诉众人,本来他和思柔已经说好,只是对方不想连累他,这才又临时反悔。
闻思柔刚刚已经消耗完积攒的力气,被徐父这么难过瞧着,她到了嘴边再次否认的话,已然说不出来。
但徐父知道如果他继续敲定,只会让对方更生出逆反心理。
他怎么也没想到,计划的好好的,她竟然真的忍心看他这么难堪。
徐父心头窝着一股气,却在闻思柔开口前,无奈又宠溺笑了笑,“罢了,既然你还是没考虑清楚,这事就算了。”
说完起身,愧疚看向在场表情各异的人:“让大家看笑话了,瞧瞧我这事办的……希望没有影响到你们的心情。”
大家能说什么,连忙摆手:“哪里的事,婚姻大事本就要多加考虑。等以后有好消息,徐老板可要通知我们啊……”
有人三言两语附和,很快将这一茬揭过去。
徐父陪着笑,又让徐金拿来不少备好的高档烟酒,一人一份用礼盒装着递过去,等差不多,看向徐金:“金宝,你阿姨身体弱,你先带她去休息吧。”
徐金应下,朝众人笑笑,这才温柔俯身宽慰此刻又有些愧疚的闻思柔:“柔姨,我推你去休息一下吧,你坐了这么久的车,肯定累了。”
等两人离开,四周古怪的氛围好了不少,何外公脸色却一直没好多少,几乎没怎么开口。
等话题被引到何外公身上,他也只应付几句。
众人对这位德高望重的何老先生很敬重,虽然对方待在这偏僻的小地方,但何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军医,救了不少人。
如今这些人天南海北,身居高位的更不少。
其中过来的几个大老板,与其说看在不在这边发展的徐父面子上,更是想来见见何老爷子。
原本以为徐父和何老爷子关系好,那么徐父说的几个投资项目,他们也不是不能合作,可现在嘛……
几人对视一眼,很快随着何外公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后,也纷纷告辞。
一直等宴席结束天色已经差不多黑了,外面只有收拾东西的帮厨。
徐老头脸色难看,坐在客厅不悦指着客房:“这就是你选的媳妇儿?她一个来历不祥的人我还没嫌弃,她倒是先嫌弃你了?你就非她不行吗?”
气得老头子在堂屋拄着拐杖走来走去,要不是顾忌着钱都是儿子赚的,他刚刚就发火了。
他的老脸啊,被踩得结结实实的。
徐父压低声音:“爸,你少说点,别让思柔听到,她也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那就是故意的!你这些年光是在医院给她交的钱,没有几百万也有上千万了,结果她呢?醒来给你好脸了?你还给她买这么贵重的玉镯和红宝石?”老头子气疯了,那个女人凭什么?
“爸!”徐父脸色不好看,怕老爷子声音太大被听到。
就在他刚要说些什么压下老头的怒火时,一道声音响起:“徐哥,抱歉,我知道不该给你难堪……只是,我真的没想好。这两样东西,还给你吧。”
闻思柔是自己推着轮椅过来的,她本来就没想收这些东西,如果不是不想徐父当时更难堪,她已经把玉镯和耳钻还给他了。
这会儿过来本来是想还东西的,没想到会听到徐老爷子这些话……
她脸涨得通红,客厅有门槛轮椅过不去,她干脆把锦盒放在门边,匆匆操控轮椅离开。
徐父脸色变了,不悦看着老爷子:“你少说两句吧。”
本来今天要办的两件事都没办成,他也窝着火,被老爷子这么一通捣乱,更是怒火没处发。
徐父追着闻思柔离开,老爷子气得拄着拐杖捣着地面:“逆子逆子!”
何外公这边回去后脸色不太好,他一开始就猜到这次所谓的宴请动机不纯。
没想到还真的被他猜对。
可猜到是一回事,真的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那位闻女士虽然病弱,但无论是气质还是品性,让人很舒服,他刚刚看到那些假耳钻,对方脸立刻红了。
显然也是看出仿得那么真的高档货是假的。
这种不像是普通出身,怎么会和徐父在一起?更何况,听说几年前就在国外昏迷着,还没有结婚,甚至没有确定关系,徐父为什么愿意帮对方?
闻女士的家人呢?
何星煦和酆渊提着两个食盒回来时,看到何外公坐在前院的葡萄藤下不吭声。
四周昏暗,他们上前:“外公,怎么了?不是去吃席了,怎么这么不开心?”
两人为了避开徐家的宴席,在外待到现在才回来。
小吃摊的东西虽然好吃,但味道重,不适合老爷子吃,所以他们又去一家味道不错口味清淡的私房菜馆买了几道菜回来。
何星煦想着外公可能不会在徐家宴席上吃好,但没想到这么好脾气的何外公能被气得这么狠。
何外公想到先前徐家的事,还是觉得不舒服。
但这事……还真的没法说。
他和那位闻女士第一次见,总不能说觉得徐父这人有问题,想逼婚吧?
闻女士长得比实际年纪年轻很多,又是这般容貌,徐父可能是早点想确定关系才这样也能说得过去。
至于假货……这更没办法确定,也许徐父也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