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外公摆摆手,他的确在宴席上没吃好。
看到外孙带回来食物,摆上桌,三人干脆吃晚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徐金提着高档礼盒过来道歉。
何外公没拿先前徐父给人送的一人一份的礼物,空手回来的。
徐父知道今天的事怕是何外公看出来了,催徐金过来替他道歉,想缓和关系。
婚事没确定下来,那几个大老板得笼络住,他生意出了问题,虽然暂时还没爆雷,但也撑不了几个月。
何星煦看到是徐金,眉心跳了跳:“是你啊,怎么了?又是吗?”他看到徐金提着的礼盒,干脆这次没让人进来。
外公虽然没说怎么回事,显然徐家不值得深交。
既然如此,他都懒得应付。
徐金没想到这一次竟然门都进不去:“是星煦啊,这不是今天席面上闹了点情况,怕何老先生没吃尽兴,专程来道歉的。”
说着,提了提手上沉重的礼盒,有种卖惨的嫌疑。
何星煦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人,刚要找借口把人赶走,何外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客厅门口:“小煦,让他进来吧。”
刚好他也有点事想问徐金。
他这人好奇心不重,徐金先前过来虽然觉得徐金说得有问题,但也只是拒绝不再管。
但想到白日里看到的闻女士,也许是对方即使面对徐父温水煮青蛙一般的算计,最后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说出不愿意的话。
这种虽然柔弱但骨子里能坚定自己的想法的人,他是很喜欢的。
闻女士自己能立起来,他不介意帮上一把。
徐金没想到何外公还能让他进门,一喜,耷拉着眼,可怜兮兮看过去:“星煦?”
何星煦虽然奇怪,但外公都这么说了,他让开身,却没让徐金把礼物提进去,让他放在门后。
等下送人出门的时候,刚好让他提回去。
徐金也不恼,又恢复先前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何外公把人请到偏厅。
何星煦怕徐家人又气到外公,干脆陪着过去了。
酆渊没进偏厅,但在门口不远的位置站着,既能听到偏厅的动静,又不至于直接和徐金打照面。
徐金看到何外公,很是愧疚,眼圈几乎是立刻红了:“何外公,您看今天这事……本来是想着替阿姨做决定,她一直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怕拖累我爸,我爸这才想着干脆逼一把,帮她做决定。这事闹的……”
何外公没被他的情绪影响,也没被他带着走,突然问道:“说起来,你上次只说你阿姨身体不好,前段时间才在国外疗养院醒来。说起来,你这阿姨怎么和你家认识的?我瞧着不像外国人,难道从去国外前就认识了?她家人呢?不管她了?”
“啊?”徐金又一通话要说,主打一个卖惨装可怜,务必把徐父交代的事办好。
结果何外公压根不按套路出牌。
徐金没想到何外公会突然追根溯源:“这个……”
他一时卡壳,竟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何外公似笑非笑:“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她家人在哪里,都有名字,想回国肯定也要有户籍吧?户籍上都有家庭地址的。”
徐金已经想糊弄过去,被何外公直接点出来,表情差点没维持住,但知道不说清楚,这位曾经的军医怕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对他们生出更多的怀疑。
徐金想了想,干脆半真半假道:“其实我阿姨是……我父亲救回来的。”
“哦?”何外公表情愈发严肃。
旁边的何星煦更是匪夷所思,一脸问号看过去,这年头救回来一个人?就没了?不直接报警帮人找家人的吗?直接把人就这么留下来?
徐金叹息一声:“我阿姨是山上的穷苦人家的女儿,十八岁的时候要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卖给鳏夫。鳏夫家暴打她,她逃出来后就打算跳河自杀,被我父亲路过给救了。
带她去镇上包扎好伤口,我父亲本来是想送她回去的,但她死活不肯回去,说怕再被打,她因为家里穷,当时压根没给她上户口……我父亲可怜她,当时刚好在外面做生意赚了点钱,就把她留下来照顾我。
阿姨把我照顾的很好,我父亲感激她,帮她改了名字弄了个户籍。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出门买东西,却被撞了,至此昏迷不醒。
但几年相处下来,我父亲对阿姨很喜欢,阿姨没被撞之前其实对父亲也有好感,只是没戳破这层窗户纸……没想到这一昏迷就好多年。
后来出国也没想过放弃阿姨,一起带了过去。父亲这些年也没娶别人,本想着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道……阿姨因为昏迷太久,加上当时被撞伤到脑子,就不太记得以前的事。”
徐金说着的时候,何外公和何星煦皱着眉听着,尤其是何外公,他压根不信。
如果没见过闻女士他也许会被这感人的故事感动。
可闻女士那气度与容貌……哪里像是一个穷苦人家出来的?
如果连户口都没有,除了徐家也没接触过外人,她怎么能在昏迷这么久之后,一眼能认出来玉镯和红宝石是假的?
何外公是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好东西,才能分辨出。
但徐金的说法……完全说不通。
何星煦没见过徐金口中这位阿姨,听完徐金的话,嘴角抽了抽,表情古怪。如果是星际,随便捡一个人,因为对方不能被人知道,捡回去救助也就算了。
结果二十一世纪,跟他说……因为这位女士被人家暴,不去报警替人解决,反而直接帮人弄了个新身份?
这怎么看更像是徐父见色起意,想把人据为己有吧?
何星煦看着徐金:“你这位阿姨,应该长得很好看吧。”
徐金下意识点头,回神才回味过来何星煦在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但徐金不能回怼、不能明说,只能把胸口的气闷咽回去。
“阿姨的确长得很好,主要是她很温柔,像母亲一样。”他一出生就没有母亲,他有意识以来,被父亲带着去医院见到最多的女性就是柔姨。
这么多年下来,在他心中柔姨已经是母亲的角色。
所以他和父亲一样,无法想象柔姨离开他们父子的场景。
何外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打算找时间和这位闻女士谈一谈,如果需要,他想替这位闻女士报警。
徐家这对父子,嘴里没一句真话。
何外公看徐金还要继续解释,直接打断:“徐金,你和小煦年纪相仿,我也不想倚老卖老拿长辈的身份教训你。但你成年了,还是学点好的。这些话以后也别说了,你觉得我这老头这么好骗吗?”
徐金没想到何外公当场就打脸,脸色一时间有些僵硬:“何外公……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何外公:“说起来你父亲今天拿给闻女士戴的玉镯和红宝石耳钻都是假的,你父亲……不会是被、骗了吧?”
咬得极重的两个字,嘲讽意味十足。
嘴上说对待闻女士多好,但开口几百万,面子名声都有了,结果是假的?
徐金脸色更加僵硬,显然没想到只一个照面何外公竟然能看出来?
那可是花了好几万买的高级货,一眼绝对看不出区别。
父亲也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别的,非要按照当年的那两样卖掉的东西打造。
可谁也没想到,何外公这个常年待在乡下的,竟然一眼看得出来?
何外公像是故意般:“哦对了,不仅是我,我瞧着闻女士也看出来了。这眼力劲儿,可不像穷苦人家出来的啊。”
徐金彻底说不出话,甚至开始慌了。
为什么能看出来?柔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何外公已经懒得看他表演,摆摆手:“小煦,送客。”
何星煦早就等着,一得话起身,送人的态度不要太明显。
徐金脸色变了好几遍,到底演技精湛,几个呼吸间竟是缓和过来,甚至还朝何外公鞠了一躬:“既然何外公今晚不方便,那我和父亲改日再来拜访。”
说着不等何外公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何外公本来已经懒得搭理他,此刻听到这假模假样的话,嘴角压下来,不悦掀掀眼皮:“是吗?还是算了,我怕庙小,招待不起。说起来,你父亲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早点把你当成大人看待,也许徐家换了掌家人还能蒸蒸日上不是?”
徐金彻底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何老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嘲讽他还没断奶吗?
何外公凉凉开口:“不是吗?金宝不是乳名吗?你都十八了,你父亲可别还当你是个宝宝。”
何星煦知道外公是完全不待见徐家这父子,连这种平时压根不算是事的称呼都拿来阴阳徐金是个爸宝,徐父让他干什么他都巴巴跑来,没点主见。
何星煦已经起身要赶人,突然回过神,他猛地偏头去看徐金,眸色沉沉的:“你小名叫金宝?”
本来因为口音偏差,他一开始没回神过来,可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突然就闪过同样在他这个年纪还哭着喊他金宝儿的羿元帅。
两个几乎差不多的乳名,何星煦脑子嗡的一下仿佛有什么炸开了。
徐金却只当何星煦也在嘲讽他,太过愤怒,铁青着脸再也维持不住礼貌,大步往外走,提上东西,把院门甩得咣当作响。
何星煦却像是完全没听到,脑子乱糟糟的。
他虽然把星际的事,事无巨细都和何外公说了,但金宝儿这种小名,羿元帅喊喊也就算了,但他不好意思提起。
怕何外公会逗他以后也开始喊金宝儿。
可刚刚乍然听到徐金小名金宝,他脑子乱得不行,像是抓到什么,却又不敢细想。
外面酆渊将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自然也听到何星煦最后陡然变了音调的那句问话。
徐金以为是嘲弄,他却听出不同。
酆渊仔细想了想,也突然想起来羿元帅喊过何星煦的小名,是金宝儿。
只是后来何星煦坚持,才没继续这么喊。
金宝儿,金宝,一字之差……
一个被徐家父子即使在昏迷中也依然花钱照顾到清醒的女士……还是没有过去户籍的女士。
酆渊猜到何星煦此刻的想法,走过去,按住他眼底不断攒动的情绪,看向疑惑不解的何外公:“外公,你还记得那位女士的模样吗?或者徐父拿给她的红宝石耳钻是什么模样的?”
玉镯都差不多,但耳钻的样式却大多花样多。
何外公看向自家外孙,尤其是刚刚听到金宝这个乳名时的反应,何外公隐约猜到什么,表情愈发凝重,很快找到纸笔几笔画了出来。
因为看出这红宝石耳钻是假的,何外公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多看了两眼,所以还有印象。
何星煦早在何外公去拿纸笔时就回神,此刻望着寥寥几笔还出的耳钻大致形状,他呼吸一瞬间有些停滞。
何星煦跟着羿元帅去扫墓的时候看到过他生母的遗照。
上面的女子笑得温柔缱绻,照片出事前是近照,是当年他刚出生满月的时候照的全家福里截出来的。
当时生母戴着的就是这么一对红宝石耳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