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行翻了一遍,计划可行,时间上需错开,“再过一月,北地商队南下,在那之前搭好戏台,为师府上开一场夏日诗会,记得用你那海带做文章。”
海里东西,自然要夏季呈上,最为惊艳。
与江无眠想得不谋而合,一个月时间写戏本,排练,再让名声传到江南道淮南道去,吸引商队视线。
解决这件事,他还有一件事要报上来,“韶远县产荔枝,能做荔枝坛子,保存完好,冬日里也不缺水果用。”
短短一句,又让谢砚行心脏停跳。
他缓了缓心脏,头疼道:“还有什么消息,全说出来,让为师一次震惊完。”
冬日里不缺水果,这和手上的海带一样,全是颇受人觊觎的东西。
之前有如此利润的,还是送给皇帝的“月上霜”配方,那是一两黄金一两霜!
那是碰都不能碰,直接让皇帝接手的买卖。
这两样东西一出,争相攫取江南道税银的皇子还不立刻把目光转向岭南道来?
以前不争这地方,是因为这儿远吗?
不是,这儿穷啊!
一来一去产生的收益还不如江南道倒卖粮食,那还费大力气从这儿买卖什么?
今年不同,江无眠折腾出来多种花招,商队如是云来,络绎不绝,眼瞧着韶远县发展起来,谁都不能放弃这块肥肉。
海带出来,尚且有转圜之地,这东西对生长水域有所要求,看他徒弟折腾了一冬天才有那么点产量便知其中困难。
相对“月上霜”而言,投入高利润低,还没到竞相争抢的地步。
但荔枝坛子能量产,投入越多,只要工艺不出错,产出越多,从中获得的利润越高。
虽比不上一两黄金一两霜的利润,但也足以让朝中某些极度缺钱但又有权有势的人眼热。
江无眠老实说道:“没了。”
最近就这两件事,水坝一事已过了明路,只待彻底收工时请恩师过去一趟即可。
海带是初次试验结束,具体数据还在整理中,等评估报告出来再决定是扩大养殖还是控制在某个区间中。
唯有荔枝坛子,这是还没开启的项目。
虽然他本意是想让海上远航时,用水果罐头补充维生素,尽量杜绝坏血病的出现,用来盈利仅是次要。
更大的作用,还是充当“药材”。
谢砚行:“……”
这徒弟和药材过不去吧?
他突发奇想问道:“酿酒不行?海上淡水稀少,往往以酒代水,既然你说关键是水果,果酒又如何不行?”
江无眠又重读了“新鲜水果蔬菜”中的“新鲜”二字。
而且,以酒代水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平常能喝水最好还是喝水,喝酒伤身,影响寿命。
谢砚行再度叹气,他何尝不知此事的重要性,只是此事一出,引来的豺狼鬣狗不知凡几,需仔细考量再说。
收下江无眠带来的文书,挥手让徒弟回县衙等消息。
“行啦,此事日后再议,先将你的水坝修好再提。你那账面尚余多少银子?”
反杀!
县衙账面的钱确实不多了,留下的是应急,他自己有钱,但不敢明目张胆干这事儿。
回到县衙,江无眠问过水坝进度。
林师爷翻开记录情况,“已到金苗寨,仅有一条拦水坝。昨日赵师爷完成测绘,今日刚开工,再过不久能转到干流上。”
金苗寨位于支流上,地势西高东低,北高南低,呈半凹陷状态,支流从西北流至东南,多数百姓居于此地。
流水决堤,最危险的不是水田,而是他们居住的地方,因而在干流设水坝前,工程队先拿此地支流练手。
次日一早,江无眠天不亮去了施工现场。
支流处水势汹涌,春日以来下了几场雨,带下不少淤泥,水面浑浊不见河底。
水坝在转弯后几百米处,赵成指着两岸地势水土说道:“转弯处缓冲,再遇水坝,冲力二度降低,能延缓使用年限。但建在这里有一弊端,转弯处至水坝的河堤需另外加固。”
这一段承担的冲击力最强,只要能控住短短几百米的水流,下游区域的安全性大大提高。
江无眠想到账面的钱,幽幽提醒道:“切莫超过预算。”
钱不经花。
第076章 开场
府衙。
谢砚行打发走小徒弟,连夜发信给大徒弟,事已至此,不若先等京中消息,以不变应万变。
白楚寒走之前,师徒两人就江无眠任职知府时间做过推测。
按通常情况,任知县三年回京述职,以所知之县评定知县功绩,评“上等”升迁,“中等”不动,“下等”照情况贬谪调动。
以江无眠政绩,任留京中知县不是难事。
可远在京中,其余弟子皆在南方,他一人独木难支,加之京中朝政大部分由韩党把持,前途难说。
看在江无眠本身价值以及所带利益的份上,建元帝绝然不会将人放置在北地,留守南方无疑是最佳选择。
问题是时间。
谢砚行下笔一顿,想到离去前一晚,师徒两人在书房中提及之事。
“朝中有消息传闻,提前召恒阳回京述职。”白楚寒用平淡的声音说出令人格外心惊的话。
谢砚行即便是心有预料,也是惊讶一瞬,紧而皱眉,“此时回京,不知是福是祸。”
江无眠任知县三年,仅过两年而已,任期未满,属于提前召回京中。
一般而言,召令官员回京述职,官途无非是平迁或升迁,毕竟这代表皇帝还记得有这个人。
真不记得,那直接写封公文递上去得了,过十天半个月指不定才能被上头看见,回个“已阅”。
建元帝此意,无疑露出要重用江无眠的意思。
“岭南道用过肥料的田地出了结果?”谢砚行很快意识到其中关联,必然是江无眠提出的肥料有大效果,足以撼动官场的规定。
白楚寒手上茶杯转了两转,放置桌上,“税粮还未入库,陛下先得了消息,正盼税粮转运船进京。”
他靠得近,南来北往消息知道得也快。
基本而言,依流程施肥的土地均产翻倍,来年用过肥料的江南道必然不缺粮食,粮价降低是肉眼可见的趋势。
如今便有米商观望,北上南下方打探价格,得以预见,米价波动不小,直到明年都不会停下。
谢砚行叹道:“只盼恒阳能留守岭南,深耕三年再做打算。”
但凡根基再深一些,就能北上与韩党掰腕,如今时间还是太短。
白楚寒哼笑一声,即便建元帝有心,他也会推动师弟留守南方。
天高皇帝远,有事能处理及时,桎梏相较而言比较小。
谢砚行顿了片刻,向白楚寒摆手,“行了,你心中有底,为师不多说了。”他其实还想叮嘱一番,莫要带偏恒阳,但转念一想,多见识见识也无妨,索性放了徒弟自由生长。
但谁知,不过几月,他这徒弟太过自由,长过头了!
好在是个念头,尚未付诸行动,有挽回余地。
修建河堤一事足以让建元帝下定决心,提前召江无眠回京述职。估摸不日圣旨降下,正能撞上海带推广。
谢砚行斟酌片刻,增增改改,删删减减,给忙碌的小徒弟捎过一封信去。
江无眠看完,面不改色收起,换一身常服去了官学里。之后的计划离不开官学——准确而言是许成许教谕的协助。
官学已开多日,摸底考试刚进行完毕。
许教谕与几位夫子正批阅试卷,满眼欣慰,不时点头,圈点出出色之处。
“教谕,此张卷上用的切题极巧,与《妙句注解》中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夫子递过一张尚未圈点完的试卷。
许成看了一眼,连连点头,“然也。笔法虽稚嫩,犹见峥嵘之色。”
一想到《妙句注解》所花的钱数,许成心下连连摇头,书好,价格自然居高不下。
几百两的银子,卖了官学,也凑不齐这几套书。好在是县衙出钱,他们才能拿来一观。
平日里,都是凑钱租赁书籍,偶尔借抄书名义看个够。
至于买书,完全不能。
能买四书五经与科举指定的注解用书,已经耗尽家财,再无余力。
想到此,几个夫子心中无不是感激江知县的大方与对官学的大力支持,每日对课程更加用心,课业简直是卡着学生极限布置下去。
以至于,每逢休沐时,学生唉声叹气,熟练背起书箱回家。
夫子简直是丧心病狂!
但也足以证明岭南道的教学略有落后,需补上的课程不是一星半点。
江无眠踏入门后,听到夫子说的,疑惑问道:“测验如何?似是出现了不得了的好苗子?”
众人行礼见过,闻此言哭笑不得,哪儿能有好苗子能抵得过眼前的江状元如今的江知县?
相处两年间,官学中哪里不知江知县的本事?换言之,整个韶远里谁见了江知县不心生敬佩?
短短两年而已,韶远县由破败小渔村发展成如今模样,一切是江知县带来的,他们是心服口服。
试卷传阅过来,江无眠缓缓点头,较之上个冬日写的文章,略有进步。
不过今日他不是点评文章的,而是问许教谕是否接话本写作的。
许教谕下意识“啊”了一声,大人,您来官学找教谕不是为了科举,而是戏本?
属实出人意料啊!
这谁能想到?
想到了谁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