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自不必说,大周的建筑多半是木头结构,小半是木石结构,一旦火烧起来,几乎能点燃半条街,所以必须整改。
一朝一夕是改不过来的,此事需徐徐图之方可——毕竟要花的钱不在少数,要得罪的人也多啊。
江无眠因一块月饼再度起了改革商业的心思,然建元帝尚在犹豫,此事到底该让何人插手。
太子性情敦厚,虽少了一份锐意进取的心,但能在朝臣辅佐之下守成。
……可惜,大周日后将会面对北面突厥,沿海倭寇,这让建元帝难得生出犹豫。
太子这般性情,放在盛世必然极为适合,可乱世尚未结束,这叫他如何放下心去。
再者,江无眠连上几道折子,陈明商业经营内藏祸害,需清查十三道,立相关律义,以明正典刑。
商业暴利,建元帝深知其中猫腻,可他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刚动过马政,再动经济,一番折腾下来,好不容易有所起色的边塞再折进去怎么办?!
好在江无眠只是例行上书,没催他立刻拿出章程来,建元帝只当看不见——当然,每天他都会拿出江无眠的折子反复推演琢磨,日后大周将何去何从。
近来大周繁荣,离不开农商的极快发展,不过再如何发展,农业仍是百姓之本,商业不可越过它去。
田地是大周的命脉,商业同是需要扎根其上,没有农业搭好的地基,整个大周都是危房!
要不然怎么说玉米来得正是时候,大周刚拿下匈奴,地广人稀,能放牧能种植,虽说靠近西域那一侧的土地多半是沙地,更适合种植果木,但靠近大周的这部分地盘上还有荒地,能垦荒种植农作物。
若是再坚持一段时间,将大周底子夯实,太子即便是登基为帝,也有守住大周的底气。
然而这就满足了吗?
建元帝扪心自问,不,他不知足。
他还觊觎着北方突厥的土地,打量着西南半岛上的粮食作物,而他现行的班底又能支持他做到这件事。
所以他不知足,他不想放手!
再多撑几年,或许就能见到大周一统南北的盛景,建元帝如何舍得!
梅香缭绕,流过香炉外的踏雪寻梅纹样,好似点活了整个香炉。内侍踮着脚搬下香炉,换上祥云纹样的香炉,点上翠云合香,又换上热茶点心。
建元帝睁开眼,心下有了决断,目光转到御案上,触及两盘花样点心,问候在一旁的齐总管,“朕记得,昨日报上出了两样点心,皆是岭南来的新鲜花样?”
齐总管笑答:“正是岭南来的口味,做法用料不同,御膳房试了几样,又改了几种辅料,方才得了最为中正的搭配。”
御膳房现在最火的不是大厨位子,而是报纸上的美食版面,可以说是期期不落,每月都要花钱订阅,掌勺的大厨人手一份,偶尔嗤之以鼻,偶尔得之若宝。
不过报纸看多了,御膳房的饭菜越来越向报纸上的美食靠拢,刚出来的那几天,每个锅灶上的火都不熄,掀开一瞧,必然是报纸上说的那样菜。
偶尔还会出现难以下咽的搭配,那是大厨看了报纸后自创的菜肴,宫里不知多少内侍遭殃,被掌勺大厨抓着过去试菜。
今年做衣服的尚衣局派人测量时,有不少人的尺寸都要更新。
建元帝只尝了一口,便让人装两盒给内阁六部以及九卿送过去。
今年粮食丰收,四海灾患减少,望来年能风调雨顺,亩产再高一些,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月饼。
江无眠同样收到两盒,不过他家人少,根本没能找人分担。
刚想给白楚寒送过去一盒,就见对方穿过月洞门,手中提着眼熟盒子过来。
江无眠对建元帝的迷惑行为表示不解,“陛下去年也赐了月饼?”
“据我所知,并无。”白楚寒也看着月饼发愁,这宫中赐下的东西,不太能和其他人分,吃食倒是能和自家人分一分,但他和江无眠的处境一样,人少,根本分不了。
“算了,先收起来,过几日带给你学生。”江无眠最终拍板决定,四盒点心全带到兵备学院——正式名称为武安营苑的军校里面。
学生也算半个学徒,四舍五入就是一家人,给他们分,不带任何政治目的,就是单纯分一分,激励一下众多学子。
好歹是御赐的点心,吃两口沾沾天元帝的龙气,来日作战时还能说自己有天子庇佑。
白楚寒偏过头去笑了两声,收获江无眠嫌弃眼神,他正色道:“明日开始,武安营苑开始入学仪式。”
“秋狩。”
所谓秋狩,简而言之是天子带人出去打猎,往常都是天子、太子和诸多臣子一块圈个林子,进去秋游顺便打个猎物回来加餐。
而今却要带尚未入学的学生去狩猎,是否太过儿戏?
“谁拟定的开学仪式?”江无眠心底有个答案。
白楚寒低头看向点心盒子,显而易见,除了建元帝,谁能更改秋狩的形式?
第220章 秋狝
名为秋狝,实则是入学摸底测验的考试在秋日降临。
江无眠同在伴驾行列,他刀用的好,弓箭上的功夫也不差,不过他此行明显不是作为参与人员,而是观察用顾问,又称,名誉夫子。
武安营苑和狩猎用的猎场相距不远,或者说当初在此地建立营苑时未尝没有借猎场磨炼学生的意思。
因朝中分为五军,营苑也沿用了这番分班方式,现今人少,便没有再细分丛林作战、山林作战、沙漠作战,白楚寒的意思是全都要学,不精通但也要会纸上谈兵,培养军事素养。
真正的将军还是要在战争征伐中磨炼出来,现在不过是开始,往后有的学。
江无眠尚在处理马政时,白楚寒先行带人回来拉练,顺便复盘马政案中众人的表现,可以说加强的部分战斗反应,用在秋猎里是够了。
秋猎前有禁中军提前清理林子,圈定狩猎范围,并且分出大致的猛兽地盘,以防万一,若是有熊一类的必然先行猎走。
另外再放入部分家养牲畜,以免有人双手空空,丢了面子。
转眼便是秋狝,众人的车马陆续赶到猎场内。
一早有禁中军和锦衣卫包围四处,另有甲士驱赶林中野兽,使得兽群鸟群惊惶散开。
突然之间,鹿群自林中夺路而逃,为首雄鹿一跃出现在车马之前,得见众人,不安地踢踏几下,试图返身逃回林中。
建元帝一早搭箭上弦,看见鹿影,三箭连射,雄鹿倒地身亡,气息绝断。
此为秋狝必要流程,即便天子改为考验小辈能力的入学测试,狩猎头鹿的事还是天子亲身上阵。
狩猎完毕,又发表一番重要讲话,便开始宣布入学测验的规则。
不少武将翘首以盼,期待自家子侄得一个好成绩,文臣们也掂量着新一代小将实力,寒门、世家、勋贵三种代表,谁能脱颖而出?
诸多朝臣看在眼中,不断衡量得失。
本次入学考验极为简单,没有多少规则,以不得重伤人为前提,三人组为一队,随行有一位夫子跟随,监督流程、估量打分,此次测验成绩将作为日后培养计划的参考数据。
规则上是可以随意攻击其他小队,以此获取猎物,直到三日后秋狝结束,携带猎物最多的小队是胜利队伍。
“赢者,朕有赏赐。”建元帝目光扫过年轻人,轻描淡写许下一句赏赐,被鼓励者眼睛发亮,摩拳擦掌准备入林狩猎。
入林分队,随机抽签,于内侍处领了带有记号的羽箭和防身用的刀剑,又在白楚寒处拿上半日口粮,这点东西是为他们捕猎之后做第一顿饭之前补充体力的,多了没有。
江无眠准备了最基础的驱虫药,岭南出品,效果极佳,东西不多,只能省着用,但是坚持两晚上没有问题,还备了其他基础的止血药物、干净的绷带以防万一。
拿好东西,白楚寒做了最后叮嘱,“林中行动注意隐蔽,获取食物和饮用水的规则不仅要熟记于心,更要知行合一,如何催吐急救的方法已经说过,希望你们能交出满意答卷。最后,检查穿戴武器,入林!”
猎场林地范围广泛,最近又放了家禽吸引食肉动物,保证里面的猎物充足又不会失去危险。
叫江无眠来看,这和秋游相似,和岭南的热带亚热带丛林根本没有可比性。
建元帝多问了一句,“北真腊环境与岭南如何?”
江无眠回忆他在韶远看到的原始生态环境,“微臣未曾抵达北真腊,然韶远却有一二能道。当地丛林丰富,树冠堪达几十米,遮阴蔽日,人入其中,伸手不见五指。”
“越向南,气候越加潮湿闷热,风雨多变,泥泞不堪。不瞒圣上,臣赴任时,晴日可行几十里,一遇雨天,万物蒙蒙,路如沼泽,十里难行。
“植被更是加剧南行的困难,树木越多,能供养的食草性动物越多,食草性动物一多,引得天敌居于此,林中蛇鼠穿行,竟有不避人者大若狸猫。
“由此,人多有水土不服之状。兼之瘴气多发,所以北地迁居南者,初至时常有病痛,不得不多饮当地人的凉茶。”
建元帝对韶远的印象仅是剩了个骑楼,他大半辈子都在提防北方突厥与西域匈奴,没多少精力放在南方,因此听得是津津有味。
岭南尚且如此,北真腊要在更南方的位置,想必气候会更加炎热,当地又热又多雨,却又能长成三季稻。不知此物移栽岭南后,,谢砚行能否种植成功,使大周粮食不必受人辖制。
建元帝既然想到此事,趁机问了出来,想听江无眠分析。能在南方任职的还走上高位的不少,但是岭南……能在当地大刀阔斧改经营,又活着顺利走出来的,目前仅有江无眠一例。
说来他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岭南人,这人根还在北方。
倒是方才的队伍里,有不少出自岭南,是此次武举出身,听闻还能识文断字。
“稻米生长条件主要条件是光热温度和水,北真腊能满足的条件颇丰,简而言之就是短时间内提供的东西充足,稻苗成长快,如此能有三季稻。”
既然说到稻米生长情况,那就不得不说一句北地突厥现在占据的地盘上同样能种植稻米,品质还不错。
——前提是好好开荒,不能浪费。
竖着耳朵听的一众朝臣听不下去,户部尚书斗胆插嘴,“江宪副所言确实,稻米生长需求光热。然北地突厥所占的地方一年四季多是冻土,土壤坚硬,虽是春季化雪做水足以灌溉,然光热不足,无从种植,何来稻米之说?”
朝中部分人不通庶务,然尚书侍郎这类不在其列,户部尚书还举了岭南的例子,以此对比突厥地盘上的土壤。
一地是水田一地是冻土,这是如何种下秧苗?
江无眠道:“部分地区有此条件,部分行不通。临海气候较为温和的地方可在土壤解冻后种植稻米,因当地苦寒环境,病虫害较少,所获稻米香气非常,品质奇高。但正如尚书所言,地方需好生挑选,土地年年好好开垦。”
地理限制部分区域才能种植,而且现在的土壤不知有没有充沛肥力,不然还得好好养土。
这话仅是在众人心中留下一枚种子,转眼就换了话题。
头鹿狩猎完,由内侍炙烤,先是帝后太子享用,余下再分给诸多臣子,江无眠坐在武安营苑夫子一侧,左右是院长白楚寒与冯老将军,位置排列好似回家一样,很是熟悉。
吃着建元帝打的猎物,看着军中剑舞,再想想进林子自行生存的一众小将,江无眠难得生出两分怜悯,然后便是一堆想法。
“林中陷阱?”冯老将军不太能吃肉,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但他很能喝酒,听了江无眠的建议,他连酒都不喝了,转而问他有何想法。
“林中生存三日,以猎物数衡量胜利,以此测验身手便罢,日后却是简单了些,不若再布置些陷阱,对抗敌人的同时还要注意周边环境。”江无眠断断续续说着自己的想法,“老将军南征北战,经验丰富,比晚辈见识得多,自然知晓战场诱敌深入之策,以陷阱请君入瓮的方法不少见,有的则是林中伪装设伏,若是提前勘透,则能将计就计。”
江无眠说的声音不大,白楚寒也能听到,他当即看向了众人消失的方向,随后便兴致勃勃地加入谈话。
“仅是陷阱有些乏味,不若在林中设置对抗赛,不限任何手段拿下对方,最后以存活人数最多者为胜。”
江无眠皱眉,这个方法他曾设想过,但最后放弃,“陷阱还能把控,不限手段难免失控,是否太过?”
陷阱可以是假的,只要标注跌入陷阱会受重伤还是直接伤亡就好。
真实战斗却难免失手,且对抗时热血上头,真枪实刀打起来,受伤在所难免。下手没轻没重,以现在的医疗环境来讲,有些冒险。
连这种简单的生存比赛他都备上了基础药物,等到对抗赛时,岂不是要搬来太医院?
冯老将军却道:“武将出身,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刀伤都不在话下,不必紧张。再者,军伍演练对抗,一向有此传统,不必担忧。”
回想方才入林队伍,不少小辈他都见过,部分通过武举入学的他倒是陌生,临来之前,他看过学子籍贯,部分还是岭南出身,由此想到江无眠在岭南的部分变动。
他笑道:“你于岭南曾有如此做法,为何至京后便缩手缩脚?”
江无眠知道军中有对抗赛的传统,他在岭南时还建议过,但那是成年人,知道轻重,现在面临的是后世的未成年,热血上头,再讲究一些兄弟道义江湖义气谁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