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一热跟着同袍干了不可挽回之事,后半生都要后悔。
因而在此事上他颇为保守,事情还是循序渐进为好。
得知他的想法,冯老将军一笑置之,“你只看他们年龄较小,尚未及冠,但想想匈奴突厥人皆是自马背上成长,听闻江南有江河上长起的弄潮儿,岭南有行走时跟随长辈的入林人。再看看十五六的他们,进林子都要带药。”
冯老将军摇摇头,不再多言。
江无眠细细思量,话是不错,但这些人都是自小练起来的基本功,这些小将欠缺的不就是这些?
不过想到冯老将军和白楚寒这两个当朝成长起来的将才,或许他们说的更适合当朝风范。
只是苦了林中正在艰难生存的一众学子,未来的学院生活,注定艰苦异常,望其能扛得住来自师长的压力,努力成长吧。
第221章 教材
秋狝过后的第一个大朝会上,岭南谢砚行再递折子,有倭寇犯边,已追击出海,年前想再度靖海。
趁此时机,白楚寒上奏在岭南设置水军学院。这地方日后重要着,南来北往的海关,一根桅杆砸下去,能显出半船的财富来,不设兵力不行。
可要说调兵过去,哪个地方的水师能比得上当地自小在水上长起来的孩童,因此在此地设置水师学院最好。
——有船坞有人有钱,只要准了,谢砚行当场就能掏钱给人砸出来一个。
不光是为了谢砚行在岭南行事方便,也是为了日后的武将能有个去路,更是为了江无眠念叨过的海上关口。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现在靖海,需要人才。
白楚寒人是退了,但他日后要经营的是半个武将朝廷,能指望上的冯将军在边塞,朝中的冯老将军转过中秋病了一场,眼看大行将至,能给底下人安置的就剩了白楚寒。
建元帝近些年有意拆分五军和卫所,想将前者并入卫所之中,再造四疆都护府,择一大将戍边。
口风一点没漏,江无眠倒是从近来风向上琢磨出来点什么,但他不打算插手。
大军的形制算不得什么,关键在于军中粮草火器,江无眠的督察一向放在三个方面,农商军火。
至于朝中大臣私人作风亦或着是姻亲关系党羽之分,自然有手下御史关注,虽然这御史有点不服江无眠的意思。
要只谢门中人较少,但能打的多。白楚寒和江无眠两人一文一武,近乎把持了朝中。
然江无眠不爱结交群臣,他只做纯臣;白楚寒看似是放下兵权,可他做了教头,日后武将都要从他手下过上一圈才能拿权,众多武将都要掂量着态度。
此外还有诸多海商,大部分要从谢砚行掌管的岭南过上一圈才回国,但谢砚行这人滑不溜手,根本抓不住他的把柄。
都察院内看不惯江无眠的人大有人在,可他功劳多,压不住,就算参上一本,建元帝也不会因此恶了他。
从师门上下入手,算了,哪个点子都扎手。就连最不折腾的那个谢霄都在江南清查隐户,借助松江府卫所的兵力镇压豪强,只差将这块地方的硬骨头啃干净,向建元帝邀功。
从小辈入手……这几个人那儿来的小辈!
谢砚行倒是有半个学生,可那学生眼下正托了恩师庇佑,在岭南待着不出门,他们就算给人泼脏水,下一刻江无眠的督察就要落到自己头上。
这从哪儿扳倒谢门?怎么扳?无从下手。
只能多多撺掇着江无眠收个学生,但江无眠偏生不收,他瞧了一眼时间,也不着急在都察院里立威,等着人自己跳出来。
白楚寒为了岭南水师分校的事情和建元帝掰扯时,他在家看学院的课程安排,过两日要轮到自己讲课,江无眠琢磨着要教什么。
武将,不光体格能打,脑子也要能打,不然日后要辎重时都能被户部一张嘴喷死还说不回去。
忠君报国这就不用提了,行军布阵有教头去讲,兵法四书五经之类有夫子管教。
江无眠能教什么?他想了想,其他没说,但自己多年风雨的地方为官经验还是能提一提。
——他不收徒弟,捡现成的学院学生教导一二不犯法吧。
万一日后有个出将入相的,他这夫子当的也称职。
顾鹤逢等人休沐三日,第二天就登门拜访。
来的大部分是当初的马政案小将,还有拉来的武科举出身的寒门举子。
江无眠看了一眼,顾鹤逢这事儿办得漂亮。
来的算是较为亲近的学生,另外不认识的也没复杂的姻亲关系,不会被人参本说结党营私的话。
这一行人中有勋贵、世家、寒门和将军指挥使一类的二三代子弟,没漏下任何代表,权当是学生拉着同窗过来面见夫子。
“院长入宫前说过,这两日您总算一身轻便,便让学生们登门拜访,好让您心中对我等学问留个底。”
顾鹤逢是中军都督侄孙,尽管中军早就不当事,但五军鼎盛时的交情在这儿,他说话随意没什么。
再者,白楚寒有意打磨他,日后许是要入镇西军,防备当地土民起复,同时要压制投降的匈奴别部。
匈奴人讲究马上功夫和体格能力,找遍五军,小将里目前打出头的就他一个,其他人的出身或许高于他但没他能打,所以下一代小将里面,他只要不死还能上马扛枪,那下一代的镇西军估计就要在顾鹤逢身上。
冯志冯年父子还是要回到京中的,大约明年商路缓缓通了许是就能返京,那会儿估计镇西将军也定下了。
赵成是八成回不来,他人还要给建元帝画疆域图,西边画完还有北边,北边画完是不是还有南边北真腊,说不定还会去工部挂职出来。
要知道建元帝是真馋江无眠手下的这几个能人,金不换现在都没还回来,眼看就要被负责火药研发的捧上天了,估计林守源要失去一个谈论大道的搭子了。
蒋秋和张榕负责京中报社,也是在建元帝面前挂了名号的。
他二人正忙着岭南总部做切割,单独分立出来,日后要成立三个专职部门——京中邸报、京中月报和小说刊要。
没错,建元帝虽然买了印刷的机器,可他发现买回去再印刷上几百上千份的,那就是赔本印刷,还不如借月报的场合,给邸报点活字,再花一两刻钟印刷就成了。
为此,京中月报要大肆改动一番。
邸报和月报的分出来,小说的报刊变成分部,挂在岭南总部名下,前者盈利不多,亏本也多半是亏的建元帝的钱。
江无眠直接让这两个部门对接建元帝,大部分股份也转让给建元帝,自己拿着这些钱给张榕和蒋秋二人投资了小说刊印。
另外还投钱给人研发图画印刷,日后搭配绣像、图画,要不是他没时间,就自己上,第一张也不用刊印别的,就赵成的地图。
印刻底板和机器都交给建元帝,日后他爱怎么印就怎么印,想怎么花银子就怎么花。
史书上提起来第一张彩色地图,就要提到书坊,也算青史有名。
江无眠思绪飘远,嘴上却问候着,“秋狝的人才都被你拉来了,正好,我这儿正烦闷教案如何下笔。有几个是在家中识字描红的?全贴后面墙站。读过四书五经知晓经义,往前站一列。在此基础精通算学的出列站左侧,精通任何一门杂学庶务的站右侧,最前面是不识字的。”
“站好,列队!”
堂内无人出声,很快排列整齐,多日教导总算是有点成果,能比得上中学生做课间操列队了。
江无眠叫人拿来蒲团,叫人坐在地上打坐,他也不见外,自己做了还搬来一张凭几,“管家,叫人开库房取笔墨纸砚以及各色书籍来。”
对着一众学生,江无眠开始写教材,前面没有经过教育的大部分是寒门举子,没那么多条件让人学习,这类好说,给字帖。
“武科举一道,不求你们出口成章,但要识文断字,条陈上奏的字迹要能入眼,先从描红大字开始。管家,一人裁三刀纸,再拿字帖来,这份是本官当日用过的启蒙字帖,你们的字还不到讲究风骨的时候,先将基础打牢。”
嘱咐完这些,便让人去西厢房内先练习着,那儿改造成了会议室,宽敞明亮,至今还没用过,里面东西也没什么避讳,打法人正好。
一行人起身随小厮出去,紧接着是最后一排只认识几个大字,但是没正经学过文章的,这些人他不强求,给的是启蒙书单和兵法书单。
再往前就是正经学过的但是学的水平不一,这些人就问的仔细了写,且考核了一下水平,几个能考童生的则是建议人去试试,考不上秀才不要紧,有个童生秀才在身,就算是武将也能强说一句儒将不是?
精通算学的则是问是自己想学还是家中迫不得已学习的,这大部分都是自己学的,只有一个是脑袋机灵,迫不得已跟祖母学管家时算出来的。
粮草辎重,离不开精细打算,这些人日后可以先行考虑这点,能当将军最好,当不了就走薛文的路子,从副将熬到主将。
最后是杂学,囊括较多,道法佛法律法水利天文等等,这群人要因材施教,江无眠一一列了书单,仔细斟酌才下笔。
最后只剩下顾鹤逢,江无眠没什么要叮嘱的,只是列了长长书单交给他,不出意外,他就是这一届的代表人物。
“多学多看,有不懂的事多问。你们是武安营苑首届学子,往后每一届后生都要听着你们的事迹入学。”
他说着又让人搬来自己批注过的书,“原本在你们院长那儿,抄本我留下了,这是印本,你先看着,每日不拘写上百字感想,来日给你们院长看了再做批复。”
顾鹤逢黑亮的眼中透出几分惊喜,这意思很是明显,摆明是要重点培养他。
江无眠是何许人也?
当朝状元,自韩党排挤中成长到如今位比尚书的人物。
他读过的书多半是要留给自家子侄或是同窗,再不然就是谢砚行那边的亲人,不过也没听说他有关系亲近的,更是没听说他有徒弟。
顾鹤逢琢磨着,这到底是不是暗示?
但他要走武将路子,也不科举啊!
这就是他多虑了,江无眠又道:“待你看完后,再将书和感想以及批复拿来,整理成书,放入武安营苑的藏书楼中,日后也是你们这届的教材之一。”
顾鹤逢:“……”这是让他先试验教材行不行,能不能用的意思?
顾鹤逢:“学生明白,必不负教习所托。”他一定好好写,还要拉着同窗一块写,谁都别想跑!
第222章 谋算
武安营苑事情繁多,又临到年下,白楚寒忙得不见人影,江无眠反倒是闲下来,边钓鱼边写教案,偶尔教导上门来的学生。
——又名,做苦力。
“……玉米作为新兴物种,近来几年留种也算稳定。”朝中已设置了专门的度粮衙门,仍然是挂在户部门下,专管一些种粮的事儿。
江无眠蹲在前院田埂上,抓了一把翻晒过的土,对身后的一众学生介绍,未来军粮之一。
现在的军粮比之以前种类多了,麦、豆、米、栗掺杂混合,还有南方罐头北方酸菜,什么都混搭着来,只要保存得好扛得住远程运输就不成问题。
江无眠捏着眉心,后面学生学着他捏土,土质松散不结团,便问道:“夫子今年种什么?”
他们和江无眠相处没几天就摸透了,这位不是排场场面的主,全是实用主义。
有学问的还拿江无眠之前写过的文章来读,从文风和内容上讲,这位是务实大臣,再看行动力,他连这院子种的树都是结果的树。
谁能不说这位是务实的作风?
今年他们学了上树修枝,估计明年这都是他们的活。
江无眠没这打算,修枝属于课外活动,只是让他们知道了解一点就行,重点在于后续的买卖价格。
人不能不知道物价,物价背后关乎诸多事宜,从产物上分析产地,从价格上分析当地受灾情况,还能摸清户部调动的粮食里到底有几成水分,是不是走了歪门邪道等等。
看了看天色,打发人去挑着摘下的果子去东西两市里学着卖东西,重要的是要会摸透价格,回头写篇报告上来,要数据证明。
一众人苦着脸去上妆,既然是打探消息,免不了伪装,就他们这种体格作态的,先学着打扮吧。
江无眠又在教案上添了一笔——伪装课程教学与应用,战场上怎么伪装怎么埋伏,这都是大事儿,容不得马虎,他打个样子,后续如何教学是学院的事儿。
作为宪副,他不能插手太多,教导课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