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眠反复回忆信件内容,信纸和信封都是当地能买到的东西,可见不是后来伪装,应当是此人亲笔。
陈章带上信去找能鉴定笔迹的大师,等结果出来,应该能验证他的猜测。
——这人不是被掳走的,而是故意为之,他和幕后之人应当达成了部分条件,才会主动配合。
之所以有这个定论,完全是因为商队说的“卖房卖地”。
在得知这家人为救受害人做出如此举动,江无眠便让人顺手查了下房地的流向,是到了谁手下。
原本是随意为之,谁料还真查到了线索。
这家人的房地没有流向一人,而是分别被两人买下,事情到此为止还正常,接下来的就不对了。
这两人又匆匆抛了土地和房子,举家搬迁,于是东西再度流入市场,土地被人零散买下,房子倒一直空置。
然衙门上的契书却说明,这地方早被过路商队买下歇脚,只是商队南下了,尚未腾出时间来修整。
后来这房子的契书被商队送到了当地县丞面前。
江无眠:“……”就不多过几手?
要知道那土地被人零散买下之后,又几经周转才落到当地县丞手上,相较而言,房子就太过粗糙了。
“这个县丞,是中介人?”江无眠思索着其中关联。
不然一个小地方的举人怎么会和京中官员联络上,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个媒介,有一根线或者一个人让他们牵连在一起。
这才能说通前面的推测!
知情人……知情人……
这个县丞到底还知道些什么?知道这个举人暗中参与科举舞弊?还是知道刘问崖一直在做这件事?亦或着是揣摩出了刘问崖的意图?
不清楚,摆在面前的证据太少,江无眠只好等待锦衣卫将关河保留的证据带来,两相对照才能进一步肯定这一猜测。
锦衣卫来得不慢,只是全员带伤,见到江无眠时,血腥味几乎能腌透整个房间。
为首之人胳膊上一圈又一圈的棉布化作黑红色,伸出的手也不甚完好,但是证据安稳带来。
陈章和谷易行忙请大夫过来给人疗伤,忙碌半天安置了伤患,两人额头渗出冷汗,对视一眼,皆是看到眼底惊惶。
这可是锦衣卫啊!
天子脚下,连锦衣卫都能伤成这样,幕后之人真的是刘问崖吗?
或者说,此事真是出自刘问崖的主意吗?真正想做的就是一个科举舞弊吗?!
两个老狐狸看向凝视证据的江无眠,见他毫无异色,神情淡然,皆是猜不到人在想什么。
江无眠的眼神从证据上拔下来,便是不用看,他都能肯定自己的猜测是真,就是不知其他几人是不是自愿的。
“两位,证据在此,唤人来誊抄留证吧。”
是真是假,是主动是被动,很快便能知晓了。
第237章 决心
证据繁杂,血迹还污了字迹,分开时格外小心,江无眠等人等了几日方才拿到证据。
在此期间,江无眠又遣人去地方上探查意思牵线搭桥的县丞,地方远,还需几日才能出来结果。
一行人先行查看证据,依据上面的消息试图查出学子被绑与刘问崖之间的直接关系。
陈章负责证据审查,谷易行负责核对证人证词,江无眠综合来看,顺便观察队伍中是否有某些人使绊子。
被关河指认的还有几个勋贵世家,这些人没直接证据都不可能认,有了还能找人顶锅。
所以建元帝想拿下这些人还需多费一番功夫。
想来最为苦恼的是太子牵扯其中,若是查出来牵连太子,岂不是要有废太子一事。
江无眠等了几日,待南边县丞的事儿查了干净,第一时间送到京中。
三人凑在一起,看完全程,谷易行和陈章拿不住主意,看向江无眠。
这县丞的确从中有做手脚,不过他牵线的不是刘问崖,而是太子门下的门客!
江无眠面上毫无异色,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波澜不惊,但眼下的确不是他们能继续的。
“江宪副?”您看这是不是要报给皇帝了?
再不报,就该查太子了!这谁能承受得住?
太子不同于别人,是储君,是未来的天下之主。而他们是臣子,是下属,要想动头顶的太子,只能交给建元帝来。
江无眠并未辜负他们的期待,卷吧卷吧,将誊抄下来的证据塞入奏折,“明日本官入宫,向陛下陈明进度。”
次日,待到朝会散后,江无眠独自留下,他将证据全部呈给建元帝,又说了下其中关联便不再言语。
建元帝位于上首,目光冷淡,殿内良久无言,半晌方才道:“继续查。”
太子门客?
到底是门客还是出自太子授意!
门客又是如何找到具体人的?刘问崖在此期间扮演了何等角色?
建元帝心下已有猜测。
建元帝说完又道:“不,去查刘问崖要替代的名单,人证物证,仔细查清关联,务必让事情真相大白!”
江无眠眉头不动,回去之后便将重心放在名单勾结上,至于太子……等待他的怕是锦衣卫严查。
前期建元帝铺路时将部分锦衣卫的调动权力给了太子,现在建元帝直接动用他手中的部分人软禁太子,将太子殿内的东西调查得干干净净,只差把人也拉出去问讯。
倒不是建元帝仁慈,而是他手里能动用的,能完全相信的只有一点人,其他人或多或少和太子有所关联。
建元帝当前疑心病发作,自然不想用这些带有疑点的人。
所以只能满满查探内情,另外一方面传出部分他要废太子的谣言消息,准备钓鱼。
江无眠:“……”
江无眠回了衙门,看着来报的人皱眉道:“刘问崖仍是不说?”
从太子门客到县丞,从县丞到受害人,再从受害人到加害人,这其中必然能串联成线,现在卡在受害人与被害人之间,他找不到能直接指认刘问崖的证据。
能考到春闱,学问上自然是经得起考验。
这些人是如何被人盯上的,查得有些眉目,半是县中出了问题,有人牵线搭桥,私底下经营“科举作弊”的买卖,半是凑不齐人手,于是选了中规中矩的一部分人绑架。
刘问崖就算不是提出主意的人,他也应该是主谋之一,地方和人全是他的,说是不知情无人相信。
即便是推人顶锅,随便找个借口更是不行,这事儿显然是要刘问崖担了。
——只要江无眠能撬开刘问崖的嘴。
审讯之人惭愧道:“大人恕罪,刘大人至今只是称自己无罪,被人陷害至此。那宅子他早已忘了,只是家中老仆打理,具体用作什么,他实在不知。”
“他既然不知,那便上门去问刘府,各处庄子的银钱是谁在管,若是刘夫人,那便少不得带人审问一遍。”
他对来人道:“去请谷大人与陈大人,一同会会刘问崖。”
刘问崖仍是一身囚衣,头发虽是打理过,但狱中条件的确不怎么好,形容略有碍观瞻。
三人早早便见识过比之更加恶劣的环境,对此没什么感觉。
陈章看了一眼刘问崖,对此人很是瞧不上,一来他是建元帝的人,对太子外戚没什么好感,而来此人行径也颇为让人不齿——这两人早年家为了庄子土地有些恩怨,陈章仍是记得一清二楚。
“……证据证人在此,刘问崖你可有何狡辩!?”
说的就是关河和一众血书,另外还有人见到了刘问崖的心腹管家出没在庄子附近,这人已被控制住,刑部派人去搜查刘家的账目,用以核实庄子上的具体情况。
刘问崖不屑冷哼一声,半垂着眼,对他们三人道:“我刘问崖一生光明磊落,对陛下忠心耿耿,何曾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尔等即便是严刑拷打,亦休想让本官更改一句!”
“那倒是不必,刘大人既然不说,我等自然不会为难。”谷易行慢慢道,“庄子上的一切事物普遍交给刘夫人打理,我等还是去找刘夫人询问为好。”
江无眠跟着道:“若你觉得刘夫人等人可以舍弃,为了大业能安心送她们去死,那安置在外面的外室也不是不行。”
刘问崖的确有个外室,养在胡同里,还同外室有了一双儿女,正是准备科举童生试的年纪。
刘问崖咬牙切齿,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不信,但江无眠抄家灭族是专业的。
若是翻看他的历史传记,可以看到每一页都浸着鲜血。无数人前仆后继,试图把江无眠困于一方天地中,实际上却搭进自己一条命,家族百年繁荣也功亏一篑!
所以说,其他人说的他都能不放在眼中,江无眠这厮说到做到,他不敢放肆。
但要他承认,还缺部分直接证据,完全可以抵死不认,但他不认,他的儿女要怎么办?
结果不待他想出方法,江无眠三人携手离开,头都不回。
刘问崖:“!!!”
江无眠,你个卑鄙小人!
人走后,刘问崖坐立不安,没有之前的从容应对。
夜间更是辗转反侧,一闭眼就是家中妻儿的各种死相,还有颇受他疼爱的外室儿女,更是伏在他身上哭泣。
他如何能放得下!
三人离开,互相看了一眼,江无眠道:“晾他两日,过段时间再来。今日尚有时间,不若再去整理一番证据?”
南方证据源源不断,饶是他们三个部门一块干活,也是要花费一些时间。
为使建元帝不至于白等多日,早早决定是斩断外戚还是废立太子,他们几乎是吃住在衙门,根本没回过家。
谷易行和陈章心有余悸,这证据看上几眼就要思量背后到底是谁,朝中又有谁参与了此事,每日不说过得战战兢兢,那也是分外惶恐。
江无眠还像是无事人一样,奔波多处,合整信息,每日能跑多个地方,充满精力。
果真还是年轻人,做事热情高,还不怕建元帝责罚。
谷易行和陈章二人做事之余万分感慨。
江无眠不知他二人在想什么,回去后总结一番他目前得到的线索。
当前表面证据指向东宫太子试图插手科举舞弊,太子一党中刘问崖是其母舅,天然的外戚和太子党。
建元帝到底是知道他们的动作还是故意造成今天局面的?
掂量下现在所需的人才数量,江无眠认为建元帝是不知情的。
毕竟科举舞弊案牵扯甚广,动不动砍头流放,依当前的人才缺口来看,建元帝都要再开恩科了,哪儿还顾得上搞这种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