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霄夺面色不改,简短评价:“好看,漂亮小朋友。”
他见盛愿的脸红了红,几分轻佻的逗弄道:“怎么,阿愿这么小气,不让用?”
盛愿闷闷的嘟囔:“……让用。”
他没力气,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身体往下滑,蹭到了牧霄夺的腿上,听见他含笑的声音:“又没骨头了。”
盛愿枕在他膝盖上,拿着花在他眼前晃,说:“舅舅,明天我要剪头发,您不许来。”
牧霄夺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枕的更舒服。
盛愿的思维非常跳跃,他常遭到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时而感到猝不及防。
牧霄夺抓住他作乱的手,问:“为什么。”
“我说不许来就是不许来。”盛愿声音软,霸道起来很是虚张声势。
牧霄夺懒散的笑,笑容舒朗。
他今日的穿搭十分休闲,白色衬衫搭配卡其色宽松长裤,最上端的纽扣解开两粒,领带早已不知所踪,隐隐约约露出锁骨。
头发也没做成一丝不苟的造型,松散的垂下,任由风拂过他的发丝。
看起来,倒不像是三十几岁的男人,而是盛愿的年轻学长。
盛愿眼底微波流转,坏心眼的唤他:“哥哥。”
牧霄夺一愣。
“哥哥”这个词太犯规了,年长者显然不能很好招架小朋友的撒娇,甚至面露几分难为情。
沉默半晌,他说出口的话令自己都感觉震惊:“再叫一声。”
这次难为情的人换成了盛愿,紧抿的唇线像小扇贝。
牧霄夺不言,也不催促他,片刻后,终于用视线撬开了那两瓣漂亮的唇。
“……哥哥。”
话落,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半晌,牧霄夺不自然咳了声,问他:“那要是想见我们阿愿了怎么办?”
盛愿纠结片刻,仰面躺倒,枕着他的膝盖,嘴唇嗫嚅,小声咕哝:“我可以让您今天多看两眼。”
“你还挺大方。”
牧霄夺低着眸,从他手中拿过那支蔷薇,手指绾过他的发丝,别在耳后。
他注视着他浅色的眼,眸子中闪现出一片明亮和清澈,宛如湖水中的倒影。
牧霄夺蓦然想起艾德丽安€€里奇的那首诗€€€€
“你的眼睛永远明亮,闪动着初夏蓝眼草的绿色,那被春天洗涤过的碧绿的野水芹。”
出自哪里,他回想了很久。
在下一阵风吹过盛愿的发梢时,他才蓦然想起,是《二十一首情诗》。
第24章
即便盛愿不想面对, 该来的也总会来。
理发师收起电推,脚下的碎发黑压压铺了满地。
她将剪掉的头发一根不剩的收拾干净,站在原地, 无声沉默半晌。
虽然这单给的钱很多, 操作下来更是简单,但她宁愿不做这笔生意。
比起少挣一单钱,她更不想看到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被病魔缠身。
她不再停留,将一面小镜子轻轻放到那个不敢睁开眼的人的手中, 而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转身关门时,她看见, 一滴泪水从他的鼻尖落下。
牧霄夺正坐于病房前的长椅等候,眉眼间淡淡疲态,见她出门,问道:“哭了吗?”
理发师点点头, 说:“这是正常的, 我经手过很多病人,十个有八个都迈过不去这道坎,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孩子。”
牧霄夺眉心微蹙, 双手在身前交握, 又松开, 沉默良久。
他被盛愿下了禁令, 明令禁止进入病房。
虽然硬要闯进去盛愿也拦不住,大不了就是惹他生气,总好过留他一人独自在病房里偷偷哭。
忽然, 门后传来一声刺耳的破碎声, 似乎是摔破了镜子。
牧霄夺立刻站起身,下意识想要推门而入。
小孩子任性, 但不能每次都随他去,没轻没重容易伤了自己。
林助理见状,冒着巨大的风险开口阻止他:“先生,盛少爷应该不想见人……”
他曾经照顾过病人,知道生病的时候人会变得格外敏感,情绪会被放大,不宜有太多起伏波动。
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牧霄夺思虑片刻,轻声询问:“阿愿,舅舅进去看看你,可以吗?”
病房里传来盛愿带着哭腔的声音:“呜……不可以……”
牧霄夺的心脏一下子被揪紧,他见不得这孩子的眼泪,温声安抚他:“好,舅舅不进去,你听话,千万别碰那些玻璃,别扎到自己,听见了吗?”
盛愿哭得连一句完整的话说不出来。
林助理心惊,简直不可思议。
他没想过先生和盛少爷之间是这样的相处方式,更从没见过先生这般小心翼翼,关怀备至像个老父亲的模样。
“先生,让我试试吧。”陆听夕自告奋勇。
牧霄夺点头,侧身让出位置。
陆听夕紧张的附在门上,留意病房里面的动静,试探的问:“小月牙,我闭着眼睛进去行吗?收拾完玻璃碴我就出去,不看你。”
盛愿不言,埋着头低声抽泣,似乎是默许。
陆听夕颇为歉疚的看了眼牧霄夺,抿了抿唇说:“先生……那我就先进去了,盛愿有什么事情我随时通知您。”
说完,她推门踏进病房。
房门开合的间隙,牧霄夺看见了那个背对着他的单薄的背影,深深垂着头,宛如一只折颈的无头水鸟。
林助理眼观鼻鼻观心,时刻关注着先生的情绪。
他看见先生的手颓然垂在身侧,许久,落寞的自言自语。
“他只不见我。”
盛愿说到做到,说不见人就真的不见。
可事实上,他只拦住了牧霄夺,他似乎也只想拦住牧霄夺。
即使他被男人看过很多次狼狈的样子,可他更不想被他看见这幅丑兮兮的模样。
他更希望留在牧霄夺的记忆里的他,永远是好看的、漂亮的。
牧霄夺承载着属于他的不同寻常的感情,而他又何尝不是只能在人来人往的间隙,短促而遥远的看他一眼。
对于林助理来说,先生被盛少爷拒之门外这件事,喜忧参半。
喜的是先生见不到盛愿,无奈之下,只能回到公司,将精力投入工作中。
忧的是先生近期的工作状态,他竟然开始担心虑无不周的先生会不会在工作上出错,简直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会议室里,先生在同几位心腹开会,林助理寸步不离、光明正大的守在门口。
这场会议关乎几条国际贸易链,对牧氏来说极为重要。
事实上,林助理完全在杞人忧天,这么多年,先生是个永远不会出错的人。
内部会议进展得相当顺利,方案很快落定,他也如愿松了口气。
董事和经理们陆续走出,很快全部离开了会议室,却始终不见先生的身影。
恰此时,先生放在他这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备注€€€€祖父。
林助理沉了沉心,推门进去。
先生此时坐于会议桌尽头的主座,手撑额角,指端在太阳穴轻轻揉捏,眉眼间显露淡淡的疲倦。
自从盛少爷出事后,林助理就没见过先生怎么休息过。
他一边要打理公司日渐繁缛的工作,一边又要与牧海英、兰世辉等人周旋,还得抽出时间去医院,忙得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从前,他只觉得先生的精力旺盛到可怕,如今才发觉,先生也是个肉体凡胎的人。
不过,林助理也能看出来,在医院短暂停留那几十分钟,是先生难得的放松机会。
也只有那时,他才不必去理会那些明争暗斗和笑里藏刀。
“先生,老太爷的电话。”林助理叩了叩门,说道。
牧霄夺从凌乱的文件中抬起头,手指掐了下眉心,似乎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牧家老太爷是个特立独行的怪人,平日里很少联系这些晚辈,只有逢年过年偶尔会问候几句。
赶在这个关头,如此唐突的拨来电话,十有八九是为了他那个爱告状的好孙女。
牧霄夺接起电话,面容沉静,没什么情绪的说:“祖父。”
他并未多加寒暄,同祖父冷漠的如同生人。
果不其然,还没说两句,牧老太爷就将口风引到了牧海英身上。
“我最近€€€€,你姐姐被人盯上了,很多€€年€€事都被重新翻了出€€,怎€€不€€你有€€作?”
看来老太爷对这事似乎也是一知半解,并不知晓其中的始作俑者。
牧霄夺揣着明白装糊涂,懒散的向后仰了仰,面不改色道:“公司的事情太多,我分不出心,€€€€注,€€惹的麻€€€€收拾。”
老太爷对牧霄夺事不关己的态度很不满意,但碍于面子,还是蛮和气的说:“就是工地上死了€€€€€€€€痛€€的工人,你姐姐之前€€人€€了下€€,不知道又被€€翻了出€€。你如今位高€€重,做事方便,€€你姐姐把€€件事€€下€€,€€€€不€€吧?”
牧霄夺偏不遂他的愿,指端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杯沿,拒绝的态度很明显,“牧海英怎€€自己不去€€理,€€€€€€不得光的事,牧家多€€和€€去一€€人,就多不利一分,您也不想看€€牧家被推到€€口浪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