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换种问法,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这样做。”牧霄夺追问,甚至在此之上加了码,“我在你心里,难道是什么博施济众的大善人吗?”
“……”
盛愿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问法,他不敢接茬。
“你哥哥在我办公室里说的话,你偷听到了多少?”牧霄夺问。
“我、我才没有偷听呢!”
虽然提不起什么气势,盛愿为自己辩解起来却是滔滔不绝,“我是不小心才听见的,是您说录完音之后去办公室找您,我就去了呀。谁知道大哥声音那么大,恰巧就被我听见了……您干嘛这么严肃,我不想说话了,我困了……”
解释和耍赖在绝对的权威面前一律无效。
牧霄夺不动声色,那双揉着墨色的黑眸静静停在他的瞳上,似乎能洞窥一切。
对视不过两秒,盛愿就败下阵来,耷拉着眼尾,蔫巴巴的说:“……没听见多少。”
“嗯,没多少是多少,说来我听听。”
盛愿不可置信的看他。
牧霄夺无所谓,有的是工夫陪他耗。
盛愿只好在脑子里飞快组织语言,他听得本就少头缺尾,又过了大半天,早就忘了。
思虑少时,他含糊的喃喃:“……好像是,您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回盛家?嗯,会不会后悔没有从那时起就把我带在身边……舅舅,我真的只听见了这……”
“后悔。”
盛愿一怔。
牧霄夺平静的目光落入身前的昏昧,仿佛分割了过去和现在。
“当年,你母亲把你交给我的时候,希望你以后能幸福。我明知道把你送回盛家,就是推进了火坑,可我还是一个人走了。”
“所以,我时常会想,如果把你从小带在身边,会是怎样的……”
牧霄夺的身上充满着割裂感,他与生俱来的冷漠、疏离和拒人千里,不允许他拥有过多的情感,可他却又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
他的内驱力绝大部分都来自于内心深处的道德与同情,即便他自己都不这样认为,只把这些归咎为“大人应该做的事”。
盛愿却不这样认为,没有谁必须对谁好,也不需要向每一个弱小的人都施以援手,舅舅又不是千手观音。
他慢吞吞蹭到牧霄夺身边,捉住他的小指晃了晃,“……虽然我现在才认出舅舅,但是、也不晚呀。”
或许,生命本就因为各种各样的注定和机遇而变得有意义,甚至包括那些错过。
牧霄夺不语,微偏首。
看他潮湿的眼,听他淅淅沥沥的声音,是不是也算一场听雨。
“……盛愿,你来之前,我很孤独。”
他封闭的心脏偶尔溢出的寂落,让盛愿说不出话。
夜风中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冷,逐渐漫浸了他们。
牧霄夺正色,悄无声息的收敛情绪,站起身,催促他:“要背还是要抱?”
盛愿愣神片刻,张开手臂,“背。”
牧霄夺挑眉,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就不能有点儿出息自己走回去?”
“那您问这句话岂不是多余?”
牧霄夺无奈,任劳任怨的低身背起盛愿,手里还拎着他的鞋子。
盛愿抱着他的脖子,一晃一晃脚丫,东一锄头西一扫帚地问:“舅舅,我的小名是什么?”
“小名,好像叫……”牧霄夺话音忽然一断。
“什么?”
牧霄夺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少装傻充愣。”
“我真的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
“……”
灯火在他们身后萎缩成一片睡意朦胧的光点,盛愿玩儿累了,不吵不闹的枕在他的肩上,发丝绕着他的侧颈。
他不染风月,不入情网,道是无情好。
却不知,不久后,他再回忆起这个夜晚,竟会有种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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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同时,云川€€酒肆人间。
这地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酒吧,一水儿的迎街而敞,龙蛇混杂。
最出名最闹腾的,要数Benight。
进入Benight,径直走向最里间的包厢,推门,视野瞬间落入一团七彩的光雾中,环绕的音响和肺腑共振。
“……这谁啊?”
“哎哥们,把门带上。”
“甭管了,点歌点歌……”
“来晚了……你得罚三杯。”
醉醺醺的公子哥举着酒杯,直往来人近处凑,好在被另一人慌忙拽住,“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灌!”
他摇头,打酒嗝,“不知道……”
“我也不认识。”
“……盛白港?”牧峋的声音从包厢最里面传出来。
他独自霸占了一整条沙发,懒懒的撑起眼皮看向门口的男人,眸中熏着浓重的醉意。
最近,他都是这种醉生梦死的状态。
没日没夜的和这群富二代厮混在一起,睡了醒,醒了之后继续喝酒,或是奔波到下一间酒吧续场。
把自己喝到吐,喝到胃出血,洗胃,出院后继续喝……几乎不像个正常人。
盛白港面容冷峻,迈步过去,沉声问:“还能走路吗?”
“……走不了。”牧峋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我背你。”
牧峋笑:“你不怕我吐你一身?”
“不怕。”
“……”
音乐停止,包厢逐渐冷了下来,其他人觉得气氛不到位,纷纷出门找下一个场子。
牧峋挑起眼皮,嘲弄的哼笑,他明明处于旋涡的中心,却比任何一个人都置之度外,“我妈,我舅舅……我所有的亲人都不管我了,你还来瞎凑什么热闹,你不是早就和我断交了吗?我们早就不是朋友了。”
“……我管。”
第32章
从小到大, 盛愿都是被盛家放养的,没想到二十出头,身边竟多了位不请自来的监护人。
牧霄夺属于鼓励型家长, 一直以来, 他对于盛愿的任何选择都报以支持的态度。
唯独在给查尔斯当助手这件事上,罕见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查尔斯这人性格古怪,做过他助手的人不过百也有几十,几乎都是不堪忍受他的折磨而跑路的。
所以, 他一直处于缺助手和换助手的进行时。
“没前途,去了也是浪费时间。”牧霄夺原话。
盛愿却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他被查尔斯点醒过, 这人不过寥寥数语,就令他的思路瞬间开阔,不费吹灰盘活了一副死板的画。
如今的就业形势,光有画画这门手艺他可养不起自己。
多掌握一门, 多一条出路。
牧霄夺对这话没异议, 查尔斯确实在业内享誉盛名,专业水平不容置疑。
奢侈品行业内前几的品牌,包括产业链甚广的牧氏, 都经常和查尔斯有商业往来。但每每派去谈合作的员工, 都揣着一肚子牢骚回公司。
但见盛愿一脸认真的模样, 牧霄夺也便任由他去。
多说无用, 有些南墙得自己撞过才知道疼。
起初,盛愿还不相信,手里提着一盒甜到€€的马卡龙, 便兴致勃勃的到工作室上岗。
直到亲自体验了一整天的助手生活, 他才悔不当初……查尔斯的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订婚宴初步定于下周末,近日风平浪静, 势态安稳,仿佛是处于暴风雨前的宁静。
牧霄夺最近难得耳根清净,没被烂事绊住脚,顺路接盛愿下班。
时间还早,依照查尔斯的个性,即便到了下班点,也得把人扣留一阵子。
加长宾利停靠在路旁,牧霄夺抵着指骨,偏低首,漫不经心地用ipad刷新闻。
忽然,指尖一顿,寡淡的目光停留在新弹出的一则推送。
【盛氏已于近日完成财产分割,盛氏董事长盛云洲宣布企业退出A股,该停牌举措也意味着公司即将面临着重大资产重组。与此同时,近10只股票也面临退市风险,进一步加剧了市场的不确定性……】
六月伊始,已有三家上市公司先后推出A股市场,这一现象不仅标志着个别企业的落幕,也预示着市场环境的复杂变动,不能顺应时代潮流的老牌企业注定会市场抛弃。
不过,盛家的倒台速度远比牧霄夺预想中更快,甚至没等到他出手,盛云洲就撑不住了。
财产分割……看来是内部人在从中作祟。
难道是盛白港?
听说盛白港毕业后开始自立门户,公司站在时代风口,顺利上市,倒是办得一派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