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新鲜,牧霄夺无奈的笑了声:“……小祖宗。”
“真的,我可是cv,哄人睡觉是我的强项。”不待舅舅言语,盛愿已经想到了适合他的方法,“我给您读书吧,您房间里有书吗?”
“没书。”牧霄夺不自觉被他的话绕了进去,随手从床头柜拿起一张报纸,丢过去,“只有这个。”
“……这个,勉强可以吧。”盛愿倒是不挑,展开报纸,在满目的财经新闻中挑出一则数据比较少的。
“不过,读这东西可就不能叫哄睡了,应该是催眠,光看这些数字符号我都有些困了。”
牧霄夺不言,正合他的意。
“您什么也不用做,放松思绪,听我念就好。”盛愿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能让您有舒适的睡眠体验。”
“……好。”牧霄夺配合他幼稚的行径,无奈的闭上眼睛。
“同花顺数据统计显示,截至6月12日,拟进行中期分红的上市公司数量攀升至237家,其中,11家公司每股派息超过0.5元(税前)。”
“对于拟进行分红的原因,大多数公司表示,在符合利润分配原则、保证公司正常经营和长远发展的前提下,更好地兼顾股东的即期利益和长远利益……”*
盛愿的声音温柔清和,像安谧的松酒。
换做从前,牧霄夺那副漠不关心的态度,绝对会不闻不问。
而如今,他真的是在用心养着这个孩子。
就好像,把盛愿当成了温室里的金丝雀,出了太阳就让他去飞几圈,下雨之前赶紧带回家。
他并没有把小雀关起来,而是让他来去自由的掌握自己的飞行轨迹。
有些鸟天生是关不住的,离别是人生必经的课题,说不准何时会发生在他们之间。
渐渐地,盛愿读新闻的声音越来越小,读跑了行也没发现,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即使已经努力在撑,他还是把自己哄睡了。
牧霄夺仿佛已经料到,唇角勾起一点弧度,缓缓俯身,动作小心的取下盛愿的助听器,放在另一侧。
接着,慢慢从他手中抽出报纸,察觉盛愿稍有清醒的迹象,便立刻停住动作。
报纸一角被盛愿的手指捏出褶皱,他没有抻平,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昏渺的灯光里,他垂眸注视着盛愿的眉眼,依然无眠。
过了很久,牧霄夺忽然想起,收拾房间的佣人会替他扔掉前一天的晚报。
于是,他拉开抽屉,把报纸放了进去。
第37章
次日, 盛愿醒来时,空荡的床上只剩下他和小熊,舅舅已经提早离开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下楼吃完早饭, 盛愿无所事事, 索性提前去工作室上班。
经过他和查尔斯连续几日的商讨,推翻了许多方案,最终确定采用全身镶钻的鱼尾款式礼服。
只是盛愿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细小的碎钻和珍珠竟然要一颗颗手工缝制, 一丝一毫都不能敷衍。
怪不得工期要两个多月。
查尔斯是个十足的懒掌柜,只管裁剪定型, 余下的工作全权托付给小助手做。
盛愿同这堆米粒大小的碎钻和珍珠打了一整天交道,光是分类就用了大半日,两眼直散光。
然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最大的工程在于把它们缝上去。
预计之后的一整个月, 他睁眼闭眼就是重复这种枯燥的工作, 想想就快要崩溃。
-
当夜,盛愿很晚才回到壹号公馆,到处闲逛一圈, 却没找到舅舅的身影。
管家说, 先生今夜大概会宿在公司, 可想而知工作量有多么庞大。
盛愿了然。
于是, 次日,他独自去了云川歌剧院。
虞嫣导演的音乐剧首日上映,邀请的都是亲朋好友, 场馆一时热闹非常。
远远望见盛愿站在门口踌躇, 进不进出不出的,虞嫣柔和一笑, 将他带去最佳的观看坐席。
“不用了,我坐在这里就好。”
盛愿指了下剧院后排的边角座位,腼腆的笑,“前面都是您的好友,我一个人在那里有点尴尬。”
“好,以小观众的意愿为优先。”虞嫣不多勉强,见他孤身一人,又问,“不过,你舅舅没有来吗?”
“舅舅最近工作很忙,我也一整天没有见过他了。”
虞嫣点点头应下,牧霄夺不是会随便爽约的人,除非真的脱不开身,便没再多问。
礼节性的寒暄客套结束,观众们纷纷入席。
《玫瑰小姐》音乐剧于整点开始,一阵响彻整座剧院的钟摆声后,四面八方的观众席瞬间陷入昏渺的黑暗中。
众人瞩目之下,虞嫣口中神秘的玫瑰小姐Roise款款步至舞台。
她仿佛与生俱来拥有一种魔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自觉被她牵引过去。
Roise小姐美得简直像一件出神入化的艺术品,酒红色流光长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美丽鲜活的面庞,修长的天鹅似的颈项,使她看起来仿若一株挂着清晨露水的玫瑰,令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虞嫣姿态优雅的坐在最前排,满意的欣赏这件诞生于自己笔下的作品。
她更加确信,这个凄美的角色就是为Roise量身定做的。
Roise经历过退隐时期的黯淡,因而她更加珍惜能够重新站在舞台上的机会。
而她的出演,也为这位存在于死板文字中的角色赋予了独一无二的灵魂。
她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欣愉,眸中有许多辽阔的、旷远的东西存在。
《玫瑰小姐》的剧情中规中矩,许是第一次下场做导演的原因,有几个情节铺垫得十分冗长。
盛愿看得三心二意,他原本是个再沉闷的东西也能认真看下去的个性,今天却不知怎么,始终静不下心。
剧场的后排座位安置于阶梯上,从这个位置望出去,能够纵观全场。
前后三两排,唯有盛愿孤零零一人,他低眸望着那些言笑晏晏的面孔,眼睫下拓着淡淡的阴翳。
上一次来到这座剧院,大概是初春吧,如今已是孟夏。
太阳直射点在赤道和北回归线之间挪移,热意逐渐浓稠,悄无声息的接近了一年之中高温鼎盛的时间段。
盛愿身穿的衣服,也从外套换成了单薄的白T,笼罩着他清瘦的身形,空荡的布料里好像还能装下一个他。
舞台上的灯光像浮游的萤火,若即若离的落在盛愿淡漠清冷的侧脸上。
他的脸上光影斑驳,眼眸却始终盯着某处黑暗,浅色的瞳孔无端漫上了些许阴影。
蓦然间,身侧传来轻响。
那一刹那,盛愿的心脏仿佛从半空落到实地,眸中阴翳倏而消散,仿佛从来没有攀上那双清亮的瞳仁。
牧霄夺姗姗来迟,姿态松散的向后倚靠,垂着视线望他,语气淡淡,“不算晚吧。”
盛愿愣怔片刻,而后猛然回神,摇摇头,接他的话:“……刚开始不久。”
牧霄夺好似格外疲惫,低沉应了声。
放在平时,一连两日不见,他该多问几句。
“舅舅,您昨晚在公司睡得好吗?”
“没睡。”牧霄夺如实道。
盛愿大概知道原因。
闲聊时,管家向他透露,订婚宴上的变故传进了老太爷的耳朵里,老人家简直快气疯了,一时急火攻心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牧海英一家已经乘坐最早的航班前往香港探望,牧氏老夫妇也即将动身,先生则独自留在云川处理那堆烂摊子。
这么多年,牧霄夺对牧家人仁至义尽,换做寻常人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如此庞大的家族,竟然找不出几个得力的人帮衬,惹是生非的却是层出不穷。
是以,除非自己一手提携的心腹,牧霄夺很少信得过旁人,事事亲力亲为。
大概这就是世间的平衡法则,人不可避免的会被一些事物困囿,金钱、权利、地位、爱情……亦或者责任。
一双手拢共两个巴掌大,去抓某样东西,便意味着不得不放弃原本攥在手里的那些。
舞台上,Roise小姐身姿曼妙,在垂苏吊灯绚烂的光影中翩翩起舞,声音婉转,恍如天籁。
牧霄夺却是没撩起眼皮看一眼。他本就对歌舞没兴趣,来到这种场合,一是为了赴朋友的约,二是不忍盛愿太孤单。
小朋友心思细腻,一个人看音乐剧,未免会难过。
牧霄夺单手撑额,秉直的身形微微倾斜,长腿慵懒的在身前交叠,趁着这难得的机会闭目养神。
剧情逐渐进入全篇的高潮,乐声愈来愈激昂澎湃,中低音余音绕梁,高音几乎顶破天。
牧霄夺很少在外人面前显露疲态,今日却一反常态,竟在如此兵荒马乱的氛围之下睡着了。
即使熟睡,他的身姿也很端正,更像是撑额放松片刻,连身边的盛愿也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毫无征兆的,抵着的指骨一松,牧霄夺的头就这样靠在了他的肩上。
沉甸甸的一下,令盛愿蓦然一窒,好像连接心脏的血管齐齐断掉,整颗心沉了下去。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心跳声太响,他甚至疑心它已经盖过了歌剧。
盛愿花了很久,才渐渐平复心跳,偏低头,敛眸看过去。
男人的发丝蹭过下颌和侧颈,撩拨起细微的痒意。
原来,舅舅的头发也是柔软又蓬松的,只是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使他潜意识认为它应该是硬挺的。
舅舅今日格外疲倦,近了瞧,眼周深邃的凹陷,眼底阴影很深,倦意浓浓。
盛愿眼都不眨,一点一滴收进眼底。
说句不合时宜的话,牧霄夺偶尔以这样熟睡的姿态出现,很新鲜,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