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盛愿而言更添上几分美妙,像春风拂面而过,连那仿佛能刺穿耳膜的高音都如夜莺般悦耳。
盛愿觉得,自己大抵是鬼迷心窍了。
这种念头就像默不作声的蜘蛛,在暗地拉丝结网,爬过他的心的每个角落。
许久,盛愿正色,将心思重新落回音乐剧的剧情,却是处处不对劲。
肩膀的存在不容忽视,无论他再怎么看再怎么听,心思总牵在那沉甸甸的分量上,忍不住频频侧眸。
距离那么紧挨,姿态那么亲密,搅得人心神不宁。
表面专注认真,可音乐剧后半段发生了什么,盛愿脑中一片空白。
剧情接近尾声,意味着难能可贵的缠绵时刻也即将结束。
最后的倒计时里,盛愿的记忆如同录音带,记录着男人轻浅均匀的呼吸。
大团圆式剧情收尾,音乐剧的最后,Roise小姐引用了一句加缪的情诗€€€€
“It is a great and wonderful thing to love even when it is full of danger and uncertainty.”
“即使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也一定要去爱,这是一件伟大而了不起的事。”*
剧终。
观众席灯光渐次亮起。
盛愿忙遮挡住牧霄夺的眼帘,片刻后,他微蹙了下眉,缓缓掀起眼皮。
牧霄夺一瞬恍惚,简直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从开始睡到散场,好像他这趟专程就是为了补觉。
“怎么不早一点叫我?”牧霄夺从盛愿肩上缓缓离开,声音依然挂着沉哑,抬手揉捏盛愿的肩膀,“酸不酸?”
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所以没感觉到累,陡然间放松下来,才后知后觉有些酸痛。
“……还好,我看您太累了就没叫您。”
牧霄夺揉肩的手没停。
盛愿轻轻把他的手拂下,眉眼间淡淡担忧,“舅舅,您今天还要回公司吗?”
牧霄夺颇为无奈,“还是要回去的。”
他这趟属于忙里偷闲,堆积如山的工作仍然等待他处理。
盛愿低垂了眼,没应声。
“等舅舅忙完这一阵,就专心陪我们阿愿,好不好?”牧霄夺声音低柔的哄,仿若暧昧的耳语,牵起绵绵酥麻。
盛愿没忍住缩了缩脖颈,“不用陪我……我更希望您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牧霄夺沉闷一笑,“这么乖。”
虞嫣携众演员在台上鞠躬,结束谢辞,观众渐渐离场,他们也跟着人流走出去。
不过小憩一会儿,工作消息就接连不断,牧霄夺垂眸回复,分出心道了句:“先让司机把你送回去。”
“我还有点儿不想回去呢。”盛愿咬字糯,央求的小模样。
话落,又一通电话打到牧霄夺的手机上,他没接,按了挂断。“听管家说你昨晚十点多才回家,今天不能再这么晚了。”
“那舅舅今晚回去吗?”盛愿有点期待。
牧霄夺沉吟片刻,低声道:“回,回去见你。”
“那我等您。”
夕阳西下,牧霄夺匆匆乘车离开,盛愿站在剧院门前的梧桐树下,目送车子消失在长路的分叉口。
未久,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似是要下雨。
查尔斯说,采风和摄影对于学习设计构图很有帮助。
盛愿漫无目的地闲逛,直到拍无可拍,他觉得无趣,悠闲的走向街角的咖啡店,准备消磨时间。
许是工作日的原因,咖啡厅没什么人,服务生正在擦拭客人弄脏的桌子。
盛愿来到吧台前点单,“抹茶星冰乐,双份奶油,还有……”
听见这道声音,窗前齐肩短发的女士下意识回眸,猝不及防的与他对视。
盛愿一顿,难以置信,“……兰音?”
她笑起来。
第38章
云川是个很神奇的城市。
说它小吧, 规模对标国内一线城市,各种龙头产业位居全国前列。站在柏悦顶层向下俯瞰,川流不息的脉络仿佛墙角罅隙的蛛网, 粘在蛛网上的飞虫, 则是拔地而起的地标性建筑。
高楼的孔洞间塞满人类,生着灭着,成为这座城市的某一盏灯。
要说它大,有时候也小得不可思议。
比如现在, 转角遇上熟人,还是个正在被全城范围内搜寻的失踪者。
时间带来的改变时常令人措手不及, 盛愿没想到,不过仅仅两三个月,如今的他竟然在和当初险些致他于死地的人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前,姿态平和, 恍若片面之交。
铅色的云层越积越厚, 终于支撑不住,淅淅沥沥浇下雨珠,雨雾顺势升腾。
玻璃后的城区, 呈现一片朦胧褪色的黑灰。
咖啡还在做, 盛愿悄无声息的打开录音, 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他向后倚靠沉闷的皮质座椅, 垂眸看过去,“你就光明正大坐在这里,不怕被发现吗?”
“我还以为你会说‘赶紧回去认罪’, 或者立刻打一通电话让人把我抓走呢。”兰音单手托腮, 用小勺慢吞吞搅和拿铁表面的拉花,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图案。
“这是辖区片警应该做的工作, 既然你能被我发现,肯定早就有其他人盯上了。”盛愿平平淡淡的说,“等雨停吧。”
“哎你别说,这话倒是真的。我老觉得有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但就是迟迟没动作,不知道在等什么,我总不能在这两天就把孩子生下来吧。”兰音清浅的笑,整个人很放松,毫无紧张感。
失踪的这两日,她竟然还换了新发型,齐肩短发让她看起有种洒脱锐利的美感,重回了那种刀片一样的美人。
“说实在的,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悔婚逃走吗?”兰音问。
看热闹是人类的本质,盛愿也不能免俗,但他换了一种说法:“你看起来非要告诉我。”
兰音无比赞同,“当然啦,你不知道我多想和别人聊天,我都快憋死了。不过我一直觉得,这种话题跟你聊才是最合拍的。”
“为什么?”盛愿面无表情,并不想接受这份“殊荣”。
“你之前也想在订婚宴上逃走,不是吗?”兰音耸耸肩,语气轻松,“如果猜错了,你的咖啡我请,猜对了也请。不过我只能用现金,那群人把我卡里的钱都转走了,半个子都没剩。”
盛愿对这话不置可否,兰音确实比他勇敢,做了他当初想做但不敢做的事。
咖啡做好了,店员端着托盘来到两人身畔,放下双倍奶油抹茶星冰乐和一份慕斯切块,临走时悄悄支起耳朵,没想到在这无聊的下雨天还能碰上一段豪门八卦。
盛愿用小勺子挖奶油,微微不解,“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要嫁给牧峋,成为他们家的女主人,怎么会突然变卦?”
兰音啧啧道:“我以前想得还真美,竟然妄想着能借山势高,摆脱私生女这个身份。”
盛愿漫不经心地,“如果一切顺利,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这个可能性如今被她亲手断送了。
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处心积虑的为自己谋划,即将一步登天时,又甘愿前功尽弃。
兰音风轻云淡的说:“是啊,现在想想嫁进牧家也挺好的,有房有车有钱有闲,估计连工作都不用做。老公交给那些桃枝红杏,我每天只需要带一带孩子,带烦了就丢给保姆,出去和那些名媛小姐们逛街买包,不是挺快乐的。”
盛愿没接茬。
这话甫一脱口,兰音自己都觉得可笑,苦哈哈的笑,“你和我都心知肚明,牧海英那样强势,怎么会允许我这么安逸的……”她顿了顿,“……活着。”
“我发现自己怀孕后,本想偷偷去医院流掉,但是被我父亲看到了报告,他认为,这是个要挟牧家的好机会。”
兰音叹了叹,“我父亲这个人,虽然曾经当过公司老总,耀武扬威了几十年,但是绝对不能用企业家的眼光去看他,如果用小学生的标准衡量他,就会发现他是真的天真。”
盛愿默默听完,莫名觉得兰世辉和自己的父亲有点相像……不,简直如出一辙。
兰音继续说:“牧家能忍他一时,难保会忍他一世。挂了这个姓氏的人各个心狠手辣,尤其是那两位,一个狠得不动声色,令一个狠得明目张胆。他们一旦报复起来,肉渣都不剩,骨头都得嚼碎了咽下去。”
“我劝说他不要再去招惹牧家的人,安安稳稳度过晚年,可他执意认为这个孩子能拿捏牧家,当天就拿着报告去香港闹事。”
“这么多年,因为我的身份,家中的兄弟姐妹从来不拿正眼看我,后母也对我动辄打骂。我原本以为父亲是爱我的,但经历了最近的事,我也看透了。”
盛愿对这件事的前因并不知情,甚至一度认为奉子成婚是兰家父女共同为之,如今看来却是另有隐情。
兰音满不在乎的笑了一笑:“所以我偷偷跑出来,想找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
“我觉得,至少他是爱我的……我很庆幸这个孩子的到来,即使他才一丁点大,可我觉得我已经非常爱他了……”
兰音断断续续的,说不下去,终于忍不住把整张脸埋进手掌中,肩膀细细发抖,似乎在哭。
盛愿不会去安慰她,但也做不到幸灾乐祸。
他平静望着那被雨水涂湿的玻璃窗,和街角对面次第亮起的灯火,淡然道:“你应该躲远点的。”
许久,兰音止住抽噎,随手抽了两张纸巾擦眼睛。
她说:“没有用的,我试过了。哪怕躲到天涯海角,这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也有能力把我抓回去……”
兰音的声音陡然一滞,余光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
她慌忙用纸巾去擦凝结在玻璃窗上的水雾,面色警惕的盯着街角。
“你看见什么人了吗?”盛愿问。
“但愿是我看错了……”
兰音缓缓收回目光,面容紧绷,没来由的变得紧张。
“我有预感,自己很快就会被牧海英抓回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出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得到你的原谅……”
盛愿微微一愕。
“这么多年,我对自己做的所有事都问心无愧,只有伤害了你这件事……”兰音吞了块生铁似的,硌了半晌才咽下去,欲言又止,“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真正的补偿你……”
“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做什么。”
盛愿别开眼,是真的已经不在乎了。说罢,他拿起手机,给林助理发去消息和定位。
兰音木讷的点头,无端的心悸几乎冲溃了她的大脑,她语无伦次的说:“盛愿,你一定要小心牧海英,她是个非常危险的人……她喜欢用权力掌控一切的感觉,可偏偏她就拥有这样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