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僵灼。
他到门口换鞋,听见江旋淡淡地问,“要走?”
花雅有点意外对方会朝他扔话,回了句,“啊。”
“我送你。”江旋黑眸微沉,眼神带有探究,嘴角扯着不明地笑,不达眼底,是假笑。
“直接说价钱吧。”花雅穿好鞋,懒散地靠在鞋柜上,掏出打火机单手拢了拢点燃。
少爷有那么好心?
“不要钱,”少爷说,“免费。”
“这样啊,”花雅呼出一口烟气,眯眼说,“那算了。”
停顿了两秒。
“我爸资助了你多久了?”江旋问。
“十年吧。”花雅一本正经地撒谎。
“我傻逼?”江旋站起身,优越的身高将客厅吊顶的灯光遮住了大半,骨架宽阔,穿着白色背心露出的两条胳膊肌肉线条结实流畅,漆黑眼眸像是要把他看出个洞来,“十年前他都还在国外,上哪资助你?”
花雅心想少爷还是挺敏锐,也不像下午给钱的傻大个模样。
“哦,记错了,”花雅被轻而易举戳破谎言面色也没有变,“十减个九。”
江旋黑眸冷淡,笑了声,“你有点儿幽默。”
“谢谢,”花雅胡诌,“你也是。”
江旋:“......”
回到家外婆还把路灯给他留着,照在院子里那颗青梅树上,透出青绿色的光,灯影下,有不少汲取光照的飞虫,虫影折射在石桌。
院子里种的花种多,一到夏天,透露出沁人心脾的花香气,更浓郁的还属跟青梅树差不多高的栀子花丛,花龄跟他差不多大了。
想到这儿,花雅一顿。
他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夏季最凉快的就是这个时间段,听着花园里不知名虫鸣的交响曲,很适合放空自己。
他有些不放心苗禾,拿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姐姐?”苗禾很快地接听,疑惑的语气。
“嗯,还没睡?”花雅问。
“没,做题,”苗禾说,“怎,怎么了?”
听见苗禾正常平淡的话语,花雅的心才落了地,回道,“没怎么,早点休息,暑假还有这么长时间呢。你爸呢?”
“没,没回家。”苗禾说。
“那就行,”花雅说,“把门锁好。”
“嗯。”苗禾应了声。
挂掉电话,花雅才看到班群里有艾特他的消息。
-老韩: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最后说一句,班长你下学期责任有点重啊,要带动他们学习啊,你一个人拉高那么多分有什么用呢@花雅。
-顾嘉阳:老韩你快憋想了,你看人班长想理你吗?!【哈欠】
-党郝:天呐老韩,你放过班长吧,班长管理班级已经够累了你还要让他带动我们学习!
-于佳阔:是嘟是嘟。
-老韩:开学你仨是我的重点关注对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随时带着班长厮混!
-花雅:好的韩老师,我一定好好督促他们学习。
-顾嘉阳:?
-党郝:?
-于佳阔:?
-老韩:【欣慰】
某七人男寝群。
-顾嘉阳@花雅:叛徒!
-花雅:?
群里响起了视频电话。
-花雅:家里有人睡觉,不方便接。
-党郝:别忘了到时候把暑假作业答案传到群里,爸爸。
-于佳阔:爸爸。
-顾嘉阳:爸爸。
后面同寝的男生一连串的跟队。
-于佳阔@顾嘉阳:不是,你滑跪的那么快???
-顾嘉阳:男子汉大屁股,能屈能伸。
花雅发了句语音,清冷带有趣味的嗓音说,“懒死你们得了,搜题软件一大堆。”
“爹!儿子只能靠你了呀爹!”顾嘉阳哭嚎的嗓音吼。
“班长大爹!”党郝跟着附和。
“瞧你们那出息,”于佳阔说,“小椰做完请务必第一个发给我,笔芯,爱你的阔阔。”
-花雅:6。
翌日。
昨晚回家差不多十二点,又跟他们瞎掰扯了半个小时,今早六点就起来收拾好去车行修车。
花丽珍出门就看见他身穿于佳阔老爸车行里面发的工装服,站在井前洗漱。
“今天要去佳阔那里呀?”花丽珍问。
“嗯,车多。”花雅说。
花丽珍突然来到花雅旁边,轻拍拍他的手臂叹了口气说,“辛苦了孩子。”
花雅侧头,垂着眼睫看比他矮一个头的外婆,笑着说,“嘛呢,大清早的还感叹上了。”
花丽珍头发花白,身材精瘦矮小,从布满皱纹的骨相来看,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其实她也才六十而已,但走在路上不止一个人将她认成七八十岁的老太太。
他们这边六十岁的老人也没有像她那么显老,大多数都已经过上了跳广场舞打麻将的养老生活,只有她还没从面厂退休,家里两个人,两个都是劳动力。
她眼睛浑浊灰白,沙砾般的嗓音低低地说,“怪我。”
花雅习惯了他外婆动不动的自怨自艾,他的固定回答是,“都过去了。”
花丽珍收起负面情绪,抬头瞥见青梅树上的果子,轻快地说,“今年你是不是又要酿酒?”
“嗯。”花雅说。
“酿完给佳阔拿点儿,”花丽珍顿了顿,“给马老头也拿点儿。”
“给马爷爷拿干什么?”花雅挑眉。
“他上次帮我挖地来着。”花丽珍面对外孙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自在地避开,拢了拢耳边的鬓发。
“噢。”花雅拉长语调。
“想什么呢臭小子!”花丽珍一巴掌甩在花雅的胳膊上,没用力,忍不住笑说,“我今天下午不回来吃饭了。”
“怎么还不回来吃饭了?”花雅眼眸微弯问。
“你李婆婆让我去帮她收玉米。”花丽珍说。
“行。”花雅点点头。
“小椰!”刚吃完饭,于佳阔粗粝的嗓门在门外吼。
“等会儿苗禾要来我们家做作业,你把门栓给她留着。”花雅边走边对外婆提醒说,开了门。
“知道啦。”花丽珍说。
于佳阔跟他身穿同样的修车工装服,骑着昨天他去接江旋的那辆红漆摩托车,嘴里还叼着一个包子。
花雅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去接江旋时那少爷的臭脸,以及五千块钱。
这辆摩托车是于佳阔老爸的,据说买了有二十多年了,颇具历史感,好了坏,坏了修,于佳阔老爸已经对它有了特殊的感情,不想变成废铁把它给卖了。
别说,还真的好骑。
“昨天听我爸说你骑摩托接人了?”于佳阔把头盔递给他。
花雅接过头盔戴上,昨天都忘了给少爷戴头盔,就那么兜风了一路。
“嗯。”花雅说。
“接谁啊?你亲戚吗?”于佳阔脚蹬离合启动,摩托车往前一耸。
是的,这辆摩托车还有离合。
“不是,丁丞的朋友。”花雅撒了个谎。
“噢。”于佳阔心大地回,没再追问。
被于佳阔这么一提及少爷,花雅思绪漂浮起来。听江彧说,江旋是因为打老师要来这边读书,但他觉得江彧没必要将少爷送到这个小县城,以江彧的资本条件能力,把江旋送出国是很轻松的事儿。
却偏偏转到桐县。
父子俩脑子都有病。
脑子有病的江旋此刻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心肝儿,打电话对那头的少年破口大骂,“我他妈把车借给你你就是这样给我折腾的?”
“前晚被那群孙子给阴了,”侯翰铭说得毫无底气,“我自己都差点儿进医院好吧。”
“你能有它重要?”江旋沉声问。
“我操阿旋,我真的伤心了。”侯翰铭带有不可置信的语气说。
“你应该祈祷我人在桐县。”江旋一字一句地说。
“你跑桐县干什么?”侯翰铭怔愣道,“不是吧,你爷爷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