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潮 第69章

十三市联考,规格什么的都按照高考来,时间只考两天。

花雅觉得这两天过得无比缓慢,期间吃饭睡觉的那些空闲时间,江旋凑上来找他说过话,但他不太想理,半个多月不见人影儿的上床能看到从墙缝透出来的台灯灯光了,他反而觉得有点儿不习惯了。

他把这种归结于自己对江旋其实是有点儿小情绪的。

十多天没有一点儿时间回消息吗?

哪怕吱一声儿呢?

就跟个死人一样。

扣分扣分扣分!

花雅内心已经把对江旋那点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全扣了。

浑然不知道已经扣完全部分的某少爷写完英语作文,开始撑着胳膊看坐在前面挺直了背做题跟小白杨似的少年。

他们靠窗,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携起蓝色窗帘,江旋鼻息间闻到了花雅身上独特的皂香味道。花雅每次认真写题都有个小习惯,就是喜欢耳朵上夹一根笔,不管黑笔还是红笔,他之前问过花雅,这种习惯是怎么养成的,毕竟不明白的人看起来就感觉很奇葩。

花雅说是中考那年,他对错题对的多了,顺势就将两种不同颜色的笔夹到了耳朵上,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再说点儿玄乎的,他更容易记得住错题。

这会儿花雅耳朵上就夹着一根涂答题卡的铅笔,从正面看,颜值不高的人很难驾驭得了这种习惯,看起来跟二流子似的,但江旋记得第一次看见花雅这个模样。

很呆,很萌,无形之中还透露出学神气质。

半个多月不见,江旋都快把花雅的背影盘包浆了。

监考老师眼尖地瞥见目不转睛盯着花雅的江旋,慢悠悠地起身走下讲台,故意站在他旁边儿停顿了几秒。

江旋顿时皱眉不爽地看了眼监考老师。

“看自己的卷子。”监考老师冷酷着脸,低声严肃地提醒。

江旋:“......”合着把他当成瞅别人答案的贼了。

听见监考老师提醒江旋的声音,花雅写字母的笔尖在试卷上划出一道痕,脖颈的滚烫蔓延到了耳尖。

他稳定心绪,杠掉那个单词,重新写上。

广播通知考试结束。

花雅是第一个被收卷的,他东西少,就两支笔,等都没等身后的江旋,起身离开了考场。

但江旋紧随其后,长腿迈出教室,一把握住花雅的手腕儿,几乎是用跑的速度,趁着各个考场还没造成拥挤的大部队,从五楼下到一楼,然后直奔他们校乐队练歌的板房。

“你干什么?”花雅挣了挣自己的手,没有挣脱,轻蹙眉说。

“马上你就知道了。”江旋稳着呼吸说,单手解开门锁,膝盖一顶将板房门顶开,随即快速关上门,胳膊一收,将花雅抱入怀中。

板房摆放着各类乐器,在没有人演奏的情况下,它们安静如斯。就是在这种空荡静谧的环境里,花雅听见两个人急速跳动的心跳,咚,咚,咚。

“姐姐,”江旋叹了口气,“这两天又不理我。”

花雅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着,思索了几秒,还是单手抬起在江旋的背脊上轻拍了两下。

“我这些天去美国了,”江旋低声说,“去找我妈。”

“你妈妈?”花雅疑声。

“嗯,”江旋点点头,看着花雅解释,“准确来说,江彧不是我的亲爸,他是我小叔,所以你俩真没断关系的话.....”

“你应该是我小姨妈。”

花雅听完江旋这番话蹙眉,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是,”他手点着额角,“有点儿绕。”

“我们家确实很复杂,之前我对你说过吧,如果你知道我的家庭背景你会下意识的排斥和害怕,”江旋缓缓地说,拉着花雅坐到乐器室摆放的课椅上,“坐,我全部给你说。”

江旋的亲爸,是边疆守哨的战士,老爷子一心想让家庭中的两个儿子能够赴他的路继续参军,但只有江旋亲爸做到了,不是自愿,是为了赌气,本来可以凭借家庭关系走一个好的部队,江枫瞒着所有人去了边远地区。

赌什么气?赌老爷子看不上江枫正交往的女朋友棒打鸳鸯的气。

当年发生了很多误会,一个接着一个,比如没有解释清楚的分手,比如祝你手握前途门当户对,而我自愿退出回到家乡。

“我爸在我妈生下我就走了,几年都不回来一次,要去看他还得跑到西藏,”江旋苦笑,“我六岁那年他终于舍得回家了,我当着他的面儿喊我十八岁的小叔爸,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因为他不爱我妈。”

“后来边境有人偷渡来中国,他在那次冲突中牺牲了,”江旋声音越说越低,“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他是一名英勇的战士,这是无可否认的。”

“你恨他吗?”花雅轻声问。

“恨的前提是有感情,我和他又没感情,”江旋说,“不恨,他是个英雄。”

“嗯。”花雅说,“那你妈妈后来呢?”

“我妈其实挺爱他的,他俩是竹马,一个大院里长大的,我爸牺牲过后的第三年她去了美国,她的工作就在那边儿,想带我走,但我爷爷奶奶不让她带我走。”江旋说着掏出一根烟抽。

花雅听完这个故事在心里总结,江旋亲爸没有错,江旋亲妈没有错,那个自愿退出的女朋友没有错,错的只是家中控制欲强的长辈。

“江家欠我妈的,我去美国就是求她阻止江彧插手我的事儿,”江旋闭了闭眼,突然握住花雅的手,眼神有些痛苦地看着他,咬牙说,“我没法儿不看到你,离开桐县离开你的这种事,我他妈一想到就快要疯了。”

“那你这些天......休息好了吗?”花雅也看着他,轻声问。

江旋有些绷不住般,猛地偏头,抬起胳膊,用校服袖子在眼睛里擦了下。

没有休息好,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江彧在这边走程序,他人在美国求老妈拦截,再慢一步,再慢一步他就真的无法见到花雅了。

“我不是不回你消息,是不敢回,我不确定这件事儿到底能不能办妥,我不想让你担心,也不想对你撒谎画饼,”江旋飞速缓过情绪哑声说,“抱歉啊。”

“没事儿,”花雅对他笑了笑,“回来就好。”

“我不在这些天,江彧是不是疯狂在你跟前刷存在感呢?”江旋问。

“算吧。”花雅说。

“操,他就这样,”江旋不屑地嗤笑一声,“正面是不敢的,玩儿阴的。”

“他现在是什么态度?”花雅问。

“没什么态度,”江旋说,“贝湾那个家我是不会住的了,打算在南中附近租个房,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说,拿出他的本事来,别他妈净整有的没的。”

“哟,挺有底气啊。”花雅挑眉说。

“所以姐姐心软一下,喜欢喜欢我吧,”江旋黑眸痴迷地望着他,“拜托拜托。”

“好想给你喂个小肉干儿。”花雅笑得温柔,和江旋不对话题地说。

“为什么喂小肉干?”江旋一愣。

“你像一只大狗。”花雅食指微曲,勾了勾少爷的下颌。

“操!”江旋被花雅这一下整得大脑有些宕机。

“出去了,”花雅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阔儿他们估计在教室等不到人干着急呢,对了,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解释?”

“就说我爸抽风,要让我转学,”江旋叹了口气,“今晚请你们吃顿饭吧,谢罪去。”

江旋不是江彧亲生的这件事儿,苗禾还真猜对了,并且就是正确答案。那个江旋亲爸的故事,花雅其实很动容,觉得好遗憾好遗憾,又在心里试图改变结局,假如江旋亲爸和他女朋友两个人再勇敢一点儿,会不会就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他就遇不见江彧,遇不见江旋,哦,可能江旋根本就不会生下来。

但是花雅又一想,勇敢不了的。

江旋亲爸和他女朋友身份差距太大,一个可能逃脱不了自卑,一个可能反抗不了家庭命运,要想克服,好难好难。

记忆中的一些碎片,花雅拼凑起来,突然想到了老妈的那个白月光。

他只是零零碎碎地知道,老爸在意的点就是,结婚了之后老妈还是念念不忘她的前男友。有一次老妈喝醉了酒,跑到他房间来,在压箱底的书堆下找出一张照片,不过照片已经泛了黄,花雅没太看清楚那人长得什么样,依稀记得个子很高,穿了一身军装,背景是北京天安门。

老妈乐道,这是她大学交往的对象,老帅了,对她可好,可惜到最后她才知道男朋友早就有了未婚妻,拿她当傻子玩儿,而且毕业就会结婚,所以她退出。

两个故事有那么的相像,却又不像。

照片。

当初搬家回到顺水老家,所有的东西都没扔。

老妈上学期间读过的书都在他的房间里堆积着,去世过后,外婆烧了几件她爱穿的衣裳和几本书,其余的遗物还留着,说是留个念想。

花雅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心血来潮想看那张泛黄的照片了,就是得找一会儿,或许也找不到了,在搬家的过程中照片从书籍里掉落也有可能。

正找着,手机铃响了。

花雅从一堆书中站起身,来电是江旋。

“收拾好了吗?”江旋的嗓音带风,还有些嗡嗡的,“我来接你。”

“嗯,马上。”花雅说。

“我在巷口等你昂。”江旋说完挂掉了电话。

花雅只好暂时停止找照片,在衣柜里找出一件外套穿上出了门。

“外婆,”他喊了声,“我待会儿出去吃,您别弄我的饭了。”

“好嘞,”花丽珍在隔壁邻居院里大声应,“吃完早点儿回来哟,不要喝酒!”

“知道了。”花雅笑了笑说。

他本以为江旋来接他是想两个人一起同路去新城吃饭,结果走到巷口,看见江旋骑着他之前修过的那一辆赛摩,长腿支撑车身,低头玩儿手机。

“城里有交警,少爷。”花雅开口说。

江旋听见他声音抬头,递给他一个头盔,“我走后马路。”

“今儿怎么想着骑这个?”花雅问。

“因为想,”江旋一顿,“带你兜风。”

花雅跨上车,手指捏着江旋冲锋衣的衣摆。

“待会儿给你甩下去你信不信?”江旋胳膊向后扭,准确无疑地拿着花雅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间,“抱紧了啊。”

“哦。”花雅虚虚地环住。

江旋在头盔里叹了口气,捏着油门儿猛地往前一耸,又停住,花雅没有防备地抱住了他的腰。

“哎操......”花雅没忍住骂了句,听见江旋得逞的笑声。

“走了姐姐。”赛摩的惯性很强,花雅只感觉自己身上包裹着一阵风,像是要起飞了。

“开慢点儿!”花雅戴着头盔,不得已放大了声音说。

“收到!”江旋弓着腰压弯儿,油门捏到底,速度更快了。

“你大爷的江旋!”花雅心惊胆战地说。

后马路安的监控很少,也没有电子眼和红绿灯,是围绕桐县的外路,这边儿有很多开足浴按摩的,但背地里是给那些站街的男女打掩护,桐县人都知道后马路是干什么的,已经成为了站街代名词,也被学生用来开黄腔玩笑。

江旋将车停在路边儿,直接单手将还没回过神来的花雅拦腰抱了下来,而后用自己的头盔碰了碰花雅的头盔。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