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潮 第83章

“孝孙上前奠酒上香。”

花雅接过他们倒在酒杯里的白酒,听着指挥奠了三次,下跪,上香,磕头。

磕到最后一个头该起来时,他久久将头埋在地。

啪嗒。

泪水砸在石板的地面上。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花雅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外婆对他说的话,胳膊被握住,江旋将他拉了起来,随即用纸巾轻柔地擦拭他脸上的泪水。

“奶奶不会舍得离开的,”江旋轻声说,“想她了,就抬头看看。”

日子总要过。

花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多久才能走出外婆已经离开他的这个事实,在学校的时候还好,每天面对的就是书本,黑板,讲题,空余时间少,不用想太多,但其实也是他潜意识地在用学习来麻痹自己,另向的逃避。

只要一回到家了,孤独感席卷而来,有江旋陪着也好不了多少,触景就会伤情,和外婆相处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每一个角落,大脑里都会涌出曾经的回忆,彷佛外婆还是会笑着喊他吃饭了,会戴着老花镜坐在院子里扎鞋垫。

何处是家,何以为家。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困境中,又或者是走进了暗无天日没有出口的迷宫中,找不到清醒的自己,也找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开始厌倦了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的肉|体。

大海一望无际,充满着未知的事物,有人对它向往,有人对它绝望。

花雅站在海岸的悬崖上,淡漠的眼波眺望远处翻滚的海浪,银色的月光洒在海面,闪着白鳞的浪潮如同张开黑洞大口的巨兽,似想将人湮没。

他忽然想跳入海里死去了。

第68章 N

近几年因为疫情,各省的旅游业逐渐下滑,当然各个行业都不太景气。阳西当年被政府着重整治,经济足以支撑度过疫情艰难时刻,十二月,国家发布全面开放疫情,国人重新恢复了自由。

花雅回来桐县特意订的阳西那边儿的民宿,不过不再与年少的事情挂钩,丁丞舅舅已经将民宿产业转移给了其他人,丁丞现在还在沪漂。

当年他们几个人,要说发展最好的,也没法儿如此定义。只能这样说,都有正当职业的工作,最起码能养得活自己,唯一一个吃国家饭的还是应了名字的党郝,在南市的某个地方政府当公务员。

#WK 夺冠#

#段添退役#

手机主屏幕弹出来今日最具热搜的两条消息,花雅单手擦着头发,拿起手机看了眼。

很熟悉的战队,很熟悉的人名儿。

朋友圈顾嘉阳也发了一条:老子的青春啊【哭】

花雅点开那几张图片,站在最中央的粉色头发青年引起他的注意,大脑飞速运转,才记起来这些人是谁。

很多年前,他当过他们的导游,还送给那对小情侣一个海螺和一个贝壳,匆匆几天的相处,倒也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他好像还说过什么来着?

噢他记起来了,要是再来海南,他会带他们好好玩儿一圈。

这些年,他换了手机号和手机,当初列表的很多人都不见了,高中班群也没有了,包括最亲密的.....江旋。新号上的联系人也只是工作上的同事以及于佳阔他们。

想着想着,花雅在顾嘉阳的评论底下评论了一句:恭喜夺冠,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顾嘉阳立即给他闪了个电话过来。

“小椰,听阔儿说你回桐县啦?”

“嗯呐。”花雅笑着说。

“后天有时间吗?我后天就回来了!”顾嘉阳激动说,“咱俩聚聚啊!妈的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唉,不好意思啊阳子,我只请了两天假,年关医院很忙。”花雅叹气说。

“啊,”顾嘉阳遗憾地拉长语调,“那你过年回来吗?”

于佳阔问他,顾嘉阳此刻也问他,他悄悄的又改变了答案。

花雅将模棱两可的回答咽回了肚子里,肯定说,“嗯,回来。”

“我今天接了个甘肃的号码,我以为是你的电话呢,”顾嘉阳突然放低了声音,“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花雅掏出烟盒,细杆兰州被他叼在嘴里。

“江旋。”

花雅点火的手一顿。

四年前,他人还在肯尼亚,手机上来电显示地区在甘肃的号码。

那个时候,他正扛着单反在乞力马扎罗的雪山下拍摄生命蓬勃的动物大迁徙,迟疑了几秒,他还是选择接通。

可电话那头只有呼呼的风声,其余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感到迟疑,轻声问了句,“你好?”

然后就被莫名其妙地挂断了。

这通来自相隔万里的电话,到至今花雅也不知道是谁,今天顾嘉阳说江旋的手机号码是在甘肃,让他莫名地想起了这件事儿。

“喂,喂,小椰?”顾嘉阳疑惑了几声,“喂,信号不好吗?”

“啊,听着呢,”花雅回过神来,“不给吧。”

“.....那行,我就不给他你的电话号码了,”顾嘉阳说,“你俩分开这么多年,他也没找过你,这突然冒出来,我都挺意外的。”

意外吗?是挺意外的吧。

花雅在非洲遇难被中国陆战军解救,而其中一位特种兵还是他的前任这种低概率事件他谁都没有说,况且特种兵这种身份本来就敏感。

那么江旋与他们很多人断了联系也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

高三那年的不辞而别,花雅也没等到江旋的解释。

在桐县和席恒待了两天,该启程回甘肃酒泉了。

花雅去运管所给邓毅带李记锅盔,炕饼子的大叔因为腰椎病现在已经不能久站了,接手的是他儿子媳妇儿,他也没尝过味道,不知道变没变。

“闻起来好香。”席恒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板麻溜儿的动作说。

“吃起来更香,”花雅笑了笑,“高中我们那几个哥们儿收假就买它带到学校吃。”

老顾客了,大叔早就认识他了,坐在凳子上抽着烟对他说,“小伙子,我有好多年都没见到你了,工作了吧?”

“嗯,工作了,”花雅应道,“大学读完就一直在外边儿。”

“好啊,好啊,”大叔点点头,“你们当中有个寸头小伙子,我也记得他,昨天也来我这儿买饼,买了好多,你们的面容都没怎么变。”

席恒闻言,看向花雅,他大概知道大叔说的寸头是江旋。

但花雅挂着淡淡的笑,没有说话。

“来,你们的饼子。”老板将做好的饼递给他俩。

“要不要先吃一个?”花雅问席恒。

“行。”席恒接过,咬了口,酥脆的外皮儿在他口中嘎嘎响,“这么脆啊?”

“才炕好的就是脆,”花雅看着他的模样记起来一件事儿,“我有个妹妹,她当年换牙期没注意,吃着这个饼子直接将她门牙给崩了,然后再也不吃了。”

席恒乐得不行,“是叫苗禾吗?”

“哎,你怎么知道?”花雅讶异地挑了挑眉。

“就你刚从非洲回来,那女孩儿不来酒泉找你了么,”席恒说,“我问邓毅,邓毅说的。”

“难怪。”花雅说。

“她这个名字取得好,顽强生长的小禾苗。”席恒笑着说。

“嗯,”花雅眼眸含笑,“是挺顽强的。”

苗禾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少女高考那年考上了北京的一所211大学,被保研到本校,如今还在读研。

花雅其实和曾经在自己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联系,哪怕去非洲也没有断过,身边新认识的朋友算不上深交,不过相处得可以说是舒适。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过阴霾的日子了。

回到酒泉刚好是2022年最后一天。

他对跑到市中心淋雪数倒计时不感兴趣,不知道是不是在海南生活了十几年的身体,仅仅待了两天又熟悉的适应了,他感觉酒泉好冷,就算全副武装也还是冷,只想窝在有地暖的家里。

明天元旦节,他还要把邓毅帮他顶的值班上回来,更不想去跨年了。

席恒见状,也没强求,提着一口袋菜就来到了他家。

“哎操,南方和北方简直没法儿比,”席恒一身寒气地进门换鞋,“外面太冷了。”

“今天的车是不是很多?”花雅问。

“嗯,市中心挤满了,”席恒摸了把椰子的狗头,往厨房走,“全是跨年的——吃火锅啊?”

“好。”花雅跟了过来帮他择菜打下手,被席恒推出去了。

“你坐着等吃就行。”席恒低头忙活说。

“哎。”花雅笑,“这话说的。”

席恒看了他一眼,笑得露出白牙,“席大厨不需要助手。”

“就火锅,”花雅指着菜,“傻子都会弄,还大厨。”

席恒双手撑在水池上,挽起的毛衣下精瘦的胳膊显露青筋,侧头直愣地看着花雅,感觉怼人的长发青年有点儿可爱。

厨房的灯光直挺挺地从花雅头顶照下来,纤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都在他精致的脸上投向剪影,这种往往都是被称为死亡角度灯照的,很少有人驾驭得住。

居家,花雅穿得随意,白色高领毛衣宽松居家裤,长发懒得用头绳儿系,就用夹子夹着,像是温婉的人妻。

席恒骤然间想到了江旋。

他笑容僵了一瞬,移开视线继续干手中的活儿。

破镜还能重圆吗?不能吧。镜子都碎了,连接好也还是有裂缝。桐县的两天时间,江旋除开第一天来找过花雅以外,到他们去机场回酒泉,那位前任都没出现在花雅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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