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零点过几分,落地窗外面浮现出烟花。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弹出一条未知号码的消息:新年快乐。
“退役?”上级领导收到江旋的申请万般不理解,“马上就要进行西北军事演练他要退役?老贺,你的兵怎么回事儿?”
“报告,江旋退役意愿强烈,问原因他也不肯说。”佩戴三星肩章陆军上校贺卫说。
“这个兵,是江老的亲孙子,当年入伍名副其实的刺头兵,但确实是个好苗子,退役可惜了,”和贺卫同军衔的西南地区陆战军上校在一旁说,“特种演习他次次第一,老贺,你得费一点儿心思劝劝。”
好兵谁都喜欢,上面对于江旋退役的讨论如火如荼,下面江旋铁定了心要离开队伍,谁劝都不好使。
“你怎么还是倔得跟头牛似的?”队长受到命令,嘴皮子都说冒烟了,江旋不为所动。
老贺进来,挥手示意队长出去,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到江旋跟前,军人自带的威严刻在他深邃的脸上,沉缓地开口,“小旋,算了算时间,你的确是具备退役的资格,不过......”
江旋掀起眼皮沉沉地看着他。
“不过什么?”青年沙哑开口。
“不过不是现在,得西北军事演练之后,”贺卫说,“而且国家马上卫星发射,我们队伍需要严守职责护航,你懂么?”
江旋低头,双手交叉,掌心中布满枪茧。
“我就想现在退役。”他低声说。
“原因。”贺卫说,“你当初来部队,很多人都知道你爷爷是谁,你为了证明你自己,各项指标达到第一被选进特种部队,你说你要让所有人看着,你不是凭你爷爷的背景也可以当上最优秀的兵。现在呢?你闹着要退役,一朝回到解放前,你跟你才进部队那个撒泼耍混的样子没有两样。”
江旋腾地站了起来,眼眶泛红,拳头紧握垂在身侧,一字一句地说,“这么多年,我无愧于国家,无愧于党......”
“但我对不起一个人。”
第69章 P.拨不通的电话
距离高考还有100天。
这个时间对于学校来说,是很有仪式感的,历年都要给高三的学生整个百日誓师大会和成人礼,顺便将毕业照也给拍了。
高三整年,只有这一天是放松的。
花雅被选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发言倒是没什么,只是这次不太一样,学校抽风地要求脱稿。现在寝室其他人都穿上白衬衫黑西裤捯饬着自己,而他还拿着稿子倚靠在厕所外边儿的墙背着稿。
“哎,江旋,你不穿七班的班服啊?”于佳阔问。
“不穿。”江旋捏着黑领带朝花雅走去。
“七班的学生我估计都要讨厌死你,”顾嘉阳乐道,“在他们班待了一年连班服都不愿意穿。”
“说你直男脑是真的没有冤枉你。”党郝叹气地摇头。
“操!”顾嘉阳瞪大眼,才反应过来。
花雅和江旋是在谈恋爱!
花丽珍去世以后,花雅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这几月他们的陪伴,总算起到一点点的作用,不过少年还是没有笑过。
党郝是最先发现这件事儿的,在江旋那段时间天天往医院跑照顾花丽珍他就已经确定了,碍于花丽珍生病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他也没有开口问。而后是于佳阔,他是撞见在寝室天台抱着花雅安慰的江旋,男生之间,抱抱也没有事儿,有事儿的是江旋吻了吻花雅的额头。
这一撞不得了,于佳阔直接炸了,冲上去扯开花雅就给了江旋一拳。
后面花了好久才慢慢消化他兄弟已经谈恋爱的事实,谈恋爱就算了,还他妈是个男的;是个男的就算了,居然是江旋!
作为兄弟,他们几个也只是默默地自我安慰说,花雅喜欢就行,江旋对花雅好就行。
还有就是他们为什么会接受江旋接受得如此之快,也是因为花雅现在真的只是一个人了,有江旋一直陪着可以让他不那么孤独。
“帮我打一下。”江旋将领带递给花雅。
白皙瘦长的手指被领带缠绕,花雅仰了仰头,认真地帮江旋打着领带,顺手整理了下高挺少年的衣领,“好了。”
“上台不要紧张,”江旋捏了捏花雅的手腕儿,“你是最棒的。”
“嗯。”花雅轻声应。
理三的班服订的很常规,也很成熟,有种少年逐步迈向青年的第一步成长,相当于是不太正式的正装。
花雅收起了稿子,拆开班服包装开始穿。他身材高挑纤瘦,挺立如白杨,长发鲜少地束成了高马尾,有些碎发束不上就零散地垂在脸侧,露出了他的全部面貌,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又精神气儿十足。
他一颗一颗地将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衣摆扎进了裤腰里,勾勒出腰线,黑西裤包裹着两条长腿又细又直。
“哎操,这才是男神,”于佳阔慕了,“我们都是卖保险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顾嘉阳不满,“跟男神是好哥们儿,说明我们也是男神。”
“拒绝内耗,从顾嘉阳做起。”黄子尧抱拳说。
“就得学阳子这样的精神状态,都收拾好了吗,走啊,去操场集合了,”党郝招呼说,“江旋呢?”
“好像才进去厕所了。”于佳阔说了句。
“那我们先走。”党郝说。
“行,我等会儿他。”花雅点点头说。
寝室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俩。
花雅还是拿着稿子坐在床上看着,几分钟后,江旋才从厕所出来。
“走吧。”江旋嗓音低哑地说。
“冷静了?”花雅挑眉问。
江旋愕然,随即笑了起来,他走过去轻轻吻了下花雅的嘴角,“啊,冷静了。”
“尊敬的校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来自高三理三的花雅......”
下午三点的太阳正烈,高三每个班级都穿着自己班定制的班服,顶着烈阳听台上代表学生发言,这次没有多少人开小差,聚精会神地听着这属于自己青春最后一次集合。
江旋被阳光晒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双手不抖地举着手机将花雅给录下来,内心油然生出一股骄傲。
“我们坚信,现在的差距不是明天的结果,而今日的汗水必将摧开明朗的鲜花,祝高三所有学子,高考加油。”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甚至还有抽泣声。
走完成人礼的所有流程差不多都两个小时后了,各班聚集在教学楼前的白杨大道,准备拍毕业照。
“你还是去你班级转一圈儿,”花雅看着江旋说,“不然感觉不好。”
“行,”江旋叹了口气,“待会儿我们班照相你喊我。”
“嗯。”花雅说。
拍照顺序是按照班级顺序来拍的,很快就轮到了理三。
花雅给江旋发了条消息叫他过来,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配合老韩清点班级人数。
“人数够了吗?”摄像大哥问。
“够了——”老韩说。
“还没,”花雅打断了老韩的话,“韩老师,还差个......江旋。”
老韩闻言,反应过来似的拍了拍手,“哎对对对,还差一个。”
“那个快来了吗?”摄影大哥大声说,“要快哦,后面还有那么多班级呢。”
“来了来了,”江旋跑着过来,举手,“韩老师,加我一个。”
“知道加你一个,”老韩笑着说,“入列,站最后一排,和班长站在一起。”
江旋侧头看了看花雅,笑得不行。
花雅被江旋这傻笑弄得莫名奇妙,在和人对视中,唇角也勾起淡淡的弧度。
“都笑着啊,别哭丧着脸,我数一二三,你们说毕业快乐,”摄影大哥调整相机,指导他们说,“来,一,二,三——”
“毕业快乐!”
咔嚓,年少定格在小小的相框里。
高考前一天下午的夕阳特别漂亮。
很多年后,再回首,觉得什么时候的夕阳都比不过青春那一抹火烧云,穿着校服,十七八岁的少年挤在教室的窗口兴高采烈地指着天空,兴奋说,“我操!好漂亮。”
花雅和江旋坐在操场的看台上,两人喝着拉罐可乐,在蝉鸣和夏风中碰杯。
“终于要熬过去了。”江旋轻声说。
“嗯。”花雅说。
“志愿咱们填哪儿?”江旋问,“青海,甘肃,陕西还是什么?”
“不知道,”花雅颤了颤长睫说,“你呢,你想去哪?”
“你去哪我去哪,”江旋说,“看看哪所大学好吧。”
“反正就五个省份,等成绩出来再说,”花雅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阿旋,这次别再控分了。”
江旋被花雅这堪称释然的笑整得一愣,这是奶奶去世后,花雅第一次这么放松的笑。
“不会了,”江旋握住他的手,“要与你并肩,得使出我的全力来。”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花雅凑近他说。
“什么秘密?”江旋笑。
“我想冲这次的理科市状元。”花雅缓缓地说。
“可以啊,”江旋惊喜说,“三模你突破七百了,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我只是想,不敢说一定,”花雅一下一下地抠着江旋的手,“想弥补我中考没得第一的遗憾。”
“能行的,”江旋肯定说,“奶奶也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花雅轻应了声,头靠在江旋的肩,喝了口可乐。
高三这年,花雅原本以为自己挺不过去。
他曾经希望有人是他的救赎,来拉他一把,但没有那个人。直到遇见了江旋,他以为江旋是他的救赎。
是吗?是的。
江旋在他的心中,曾短暂地被他当成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