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宁簌又回复:“我明白了。”
陈散并不明白宁簌明白了什么,她耸了耸肩,接了个来自严昭和的电话后,又马不停蹄地出门去安抚另一个情场失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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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思考到入神,就很容易进入一种旁若无人的高深境界。宁簌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扭来扭去。等殷楚玉从书房中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沙发上横着的一“条”人。嗤一声轻笑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宁簌瞬间回神,将姿势一换,假装刚才潦草而随便的人不是自己。她悄悄拿眼神去看殷楚玉,却见她拿了逗猫棒在跟小猫玩游戏。
她可气又可爱的前妻姐在她的心湖扔了个炸.弹,引来了惊涛拍岸,可她自己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吗?
压力不会消失,但会转移,所以只能是她呆滞地承受一切吗?
气死人。
宁簌在心里大叫。
她撑着下巴瞪殷楚玉,可眼神逐渐地变得柔和,闷气也在无声中变成了百转千回的“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惆怅。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巫山神女仍旧是殷楚玉。
在逗猫棒递到手中的时候,宁簌还在搜肠刮肚、反复咀嚼着此情可待成追忆一类的怅惘诗句。近在咫尺的面容,让宁簌心跳漏了一拍,等殷楚玉手指无意间拂过她的手背时,更是一阵莫名的颤栗。绯云攀升,连耳垂耳廓都不放过,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她还在哀嚎着自己莫名其妙提升的敏感度,两只小猫已经等得不耐烦,自发地追逐着逗猫棒上的羽毛。为了藏住自己的大红脸,懒洋洋的宁簌选择了起身,怀揣着迟早买个能让小猫自娱自乐逗猫棒的想法,开始机械地运动着自己的手臂。
运动废人的无能在逗猫一事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没过多久,宁簌就再度败北。
她曾经幻想过跟殷楚玉的未来,养两只毛茸茸,在周末的午后、在工作日的黄昏,在无数个相依偎的空暇,让爱意像充满蝉鸣的夏日那样漫长。
可现在她却被小小的逗猫活动击垮。
“手酸了?”殷楚玉睨了眼坐到自己身侧不远处的宁簌。
宁簌“嗯”了一声。
“可你那天在射箭馆里,不还是体能不错吗?”殷楚玉漫不经心道,陈散的朋友圈里一堆各种角度的照片,那在其它角落里呢?当陈散和宁簌一起入镜时,又是谁满怀热忱地将片段光阴留下呢?
宁簌无话可说。
任何狡辩都会将她推到一个百口难辩的困境里。
她在心目中重新勾勒殷楚玉的形象,此时此刻,她用力地加上一条“翻旧账”。
“可能是那天的疲劳还没有散去吧。”殷楚玉又轻描淡写地给出台阶。
宁簌忙捏了捏手臂,用行动来认可殷楚玉的话语。
她的手怪酸的,如果依照梦境的发展,已经享受到殷楚玉的按摩了吧?
殷楚玉淡淡开口:“手。”
宁簌一愣,瞪圆了眼睛,又惊又喜地看着殷楚玉,梦游似的朝着她伸出了手。
殷楚玉意味深长地觑了宁簌一眼,慢悠悠地说完未尽的话:“还是得好好养。”
宁簌:“……”请问她的脑子在想什么呢?为什么就不受控制呢?是谁对她下蛊了?
殷楚玉很贴心,没让宁簌尴尬。她眼疾手快地抱起路过的道德经,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宁簌的怀中,让她伸手的憨瓜动作变成顺理成章的接“猫”动作。
这该死的周到,这可恶的“默契”,抱着猫仰靠在沙发上的宁簌脑子中嗡嗡响。
薄红的面色上了釉的瓷器,如绯云下的桃花林。
在满怀羞愤和懊恼中,宁簌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来自于殷楚玉的轻笑——忍俊不禁的笑。
前妻姐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道德经显然不给暗自咬牙的宁簌脸面,轻轻松松地从她的怀中跳了出来,只是没来得及收好的爪子在宁簌的手背留下一道细微的抓痕,泛着点白,涌了点红。
宁簌嘶了一声。
殷楚玉眉头微蹙,第一时间凑近,拉过了宁簌的右手。
破皮地方没芝麻大,没见血。
“抱歉。”殷楚玉抿着唇,心中浮现一抹懊恼。
宁簌心跳的速度很快,殷楚玉的卷发拂到了她的面颊上,带来一股极为细微的痒。
仿佛脑子中一根弦搭错,她很突然的想要笑出声。
可怕殷楚玉误会她有毛病,竭力地维持四平八稳的语气:“没事。”
“你在笑?”殷楚玉抬眸看宁簌,迟疑片刻,不太确定地问道,她少有地怀疑起自己的眼神来。
宁簌压了压唇角,可语调依旧轻快飞扬:“我没有啊。”她将手从殷楚玉那收了回来,藏在了身后。直勾勾地凝望着近在咫尺的殷楚玉,在她的脸上读出了“不信”两个字,又说,“你的头发,我有点怕痒。”
殷楚玉还是不信,她伸手将垂落的卷发拨到了耳根后,散在了肩头。
“好吧。”宁簌又退了一步,“我是在笑。”她拖长了语调喊殷楚玉的名字,问她,“我难道不能够笑吗?”
没有理由,或者说她说不上理由。
对上宁簌那双粲然明亮的眼眸,殷楚玉勾了勾唇,绽出了一抹笑。
“可以。”她点头,又轻声说,“愿你天天开心。”
宁簌并不吝惜自己的祝福:“你也一样。”
前妻姐不是超脱绝俗的神人,也不是身在城市、心在山林的隐士,那么她的生活对她来说算什么呢?宁簌拨开了自己眼前的迷雾,甩掉了自己对隐者迷恋和向往,她猛然间醒悟,不快乐也不难过的平凡日子,其实是很糟糕的一坨吧?那是得道了吗?那根本就是失去自我的空心和虚无!
朝着宁簌倾倒的殷楚玉退回到自己的位置,拉开了她和宁簌的距离。
她没说话,可面上仍旧挂着如春风般的浅笑。
灯光下的暗影随着人挪动。
宁簌的视野亮堂起来,她怔忪了片刻,扭头看着殷楚玉:“愿你自由——”
如漆点般的眼眸暗沉,像个黑洞,脸上的情绪也不甚分明。
宁簌其实只停顿了瞬息,脑海中的“殷楚玉”走马灯似的掠过,她晃了晃脑袋,聚起神光的眼中,看到的不是疏离冷漠的殷楚玉,而是挂着温柔的浅笑,垂着眼睫抚弄着小猫的殷楚玉。
哪个是她?哪个不是她?
“是什么意思啊?”在思绪纠结成一团的时候,宁簌还是问出口了。
虽然她也莫名其妙的开始大喘气,但毕竟说了出来。
或许她不该跟前妻姐学习大喘气、爱用反问句的坏毛病,而是得学会她的直白。
一句“愿你自由”在她心中都快憋成价值连城的老古董,而前妻姐呢,昨天录音今天揭开——至于拖上这么一天,可能是看在她当社畜已经足够可怜的份上,才没把她从美梦中摇醒诘问。
殷楚玉当然不会觉得宁簌只是闲来一问,她松开了怀中的猫,不动神色说:“你看到了?”
宁簌点头:“就是那么巧。”
殷楚玉:“不巧。”
宁簌瞳孔一缩,错愕地看着殷楚玉:“难道每本书里都夹着一张照片吗?”
那是不是有点……变态啊!她当初那么喜欢前妻姐也只是将照片收在相册里扫进柜子让时间的尘埃封存她的记忆呢。
已知前妻姐是个喜欢阅读的人,她的书籍从来不是摆设,那不就是——
这个惊喜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殷楚玉:“……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宁簌摆了摆手:“没有。”
殷楚玉瞥着她:“我知道你会在书架里挑哪本书。”就算这次不是,那也有下回,只要她踏进书房。
形影相依是她们短暂如昙花一现的过去。
愿你自由是她对宁簌同时也是对自己的期许。
自由是成为自己。
自由是一切爱的前提。
“你难道理解不了吗?”殷楚玉深深地望了宁簌一眼,轻笑一声,“我以为你更想问‘为什么’。”
就像考试写了答案也想要一个批答。
宁簌的“阅读理解”也需要殷楚玉来确认。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不顺势问下去就太对不起殷楚玉的坦诚了。
比起是什么,她的确更想知道为什么。
是她主动找到殷楚玉提出同居,缓解“电击之苦”的。
可之后发生的事情,很难说还在她的把控中。
好吧,她的确也没有计划,脚踩西瓜皮才是适合她的生活方式。
宁簌开口:“为什么?”
殷楚玉不疾不徐:“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让你看见。”
宁簌:“……”
这是什么?我见前妻多妩媚,料前妻见我……是傻鱼啊。
再次真切地感知到殷楚玉带来的恶劣,宁簌内心深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栗和兴奋。
她最后还是没从殷楚玉的口中挖掘出答案。
夜半时分,宁簌梦醒,迷迷糊糊地摸到了手机,点开了最上方的对话框,给狗头军师发消息。
“我跟你说,前妻姐她——她!在!钓!我!”
第35章
一丝丝的清醒和强烈的情绪在“感叹号”上消耗殆尽。
宁簌继续在梦中沉堕。
可能是白天的思考、记忆起了那么点作用, 光影勾勒出模糊的画面,依稀记得是某个落日黄昏,静湖、长椅、忧愁的人——而她是个桥边的看客, 像欣赏绝世名画,为那视觉冲击力啧啧称奇, 至于其中如暗流般潜动的情绪, 她看不懂,也不在意。
破碎的梦境光怪陆离,一道光影消失, 新的梦境便接踵而来, 直到被闹钟的声音惊破。
宁簌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直到第二个闹钟叫魂似的响起,她才慢吞吞地拿起手机。虽然知道早上除了没营养的、来自群发的早安外很可能没有消息,但她还是兢兢业业地巡视自己的聊天软件。
残余的困倦在不停的呵欠上尽情展现, 好在这次停留的时间很是短暂,而坏就坏在不是自然消散,而是被一道陡然降落的晴天霹雳给震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