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条“‘殷楚玉’撤回了一条消息”的提醒。
宁簌的视线往上一抬,她伟大的发言赫然在上。
流动的空气像是化作了一条鞭子,尽情地鞭挞着宁簌那颗脆弱的小心脏。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僵硬了一分钟, 才倒吸了一口凉气,躺回到了被窝里。她双手覆盖在被子上, 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几秒钟后, 她坐起身, 用左手背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掀开一线细缝, 朝着手机屏幕上觑。
没有看错!
不是做梦!
她把消息发给了殷楚玉!
宁簌“嘶”一声,咬到了舌尖,疼得泪眼汪汪。
要不疼死她算了。
人间已经不适合她待下去了。
殷楚玉看见了,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撤回?这铡刀能不能干脆地落下来?
宁簌浑身发颤,周身汗毛竖起,像是被人一脚踹下了冰湖。
她应该说点什么?她还能用什么掩饰?难道说“发错了”?可要是这样,不仅不能否掉这句话,还会罪加一等?还是彻底否认这句话跟殷楚玉的关系?但殷楚玉误认为她还有别的“前妻姐”那该怎么办?她会被扫地出门吗?她跟大小姐是不是得街头流浪了?哦不对——宁簌将自己跑远的思绪扯了回来,她盯着手机屏幕,恨不得自己能坐时光机,将这句话彻底抹去。
半晌后,宁簌抿了抿唇,单独删除了这条消息。
她看不到,就当她没发过吧。
就算再社死,班还是要上的。宁簌蹑手蹑脚地离开次卧,鬼鬼祟祟的模样跟偷猫条的小猫有的一拼。以往在她洗漱完之后,殷楚玉就会在客厅中闪现,可今天直到她磨蹭到上班的时间点,也没见殷楚玉在客厅里出现?
新换的猫粮和水证实殷楚玉早已经开始享受她的一日之计。
可她一反常态没出来。
是被她的消息气到了?但……真的有那么气人吗?
那三条被撤回的消息到底是什么啊?长篇大论小作文?还是三连问号攻击?
宁簌抓耳挠腮,忐忑又好奇。在尴尬到无地自容的同时,有一种希望被殷楚玉“问罪”的迫切感也油然而生。
意识到这股诡异的兴奋和迫切后,宁簌僵了僵,在心里骂自己:作不死你!
在临出门的最后几分钟。
殷楚玉款款而来,若无其事地说了声:“早安。”
宁簌瞥了眼殷楚玉。
前妻姐钓她没钓她,她不知道。但现在她肯定像是被挂在半空晃荡的离水之鱼。
她要怎么说呢?难道对着前妻姐讲:请你给我一个痛快吗?
内心的小人喋喋不休,怨念不断,而此时的宁簌,只是扯起了嘴角,露出一抹机械的笑容:“早安。”她那捏着她命门的前妻姐。
走出家门的宁簌垂头丧气,在拥挤的地铁上,在通讯列表看了又看,确定目标是陈散后,才噼里啪啦地敲下一堆话吐槽,她急需姐妹的安慰。
而陈散在看到宁簌的消息后,发出了新一天的第一声“爆笑”。
“前妻姐,没有问题吧?她是比你大一点点呀。唯一的不妥就是‘前妻’,没有名份,要不你们结个婚再离个?”
宁簌:“?”什么馊主意!
陈散又发了几张大笑的表情包,紧接着替宁簌分析:“阴差阳错的直球,也好。早死早超生。”
宁簌:“可她撤回了,我没看到。”
这软件有问题,撤回还要提示,这不勾人好奇心吗?
陈散:“她早上没说什么?”
宁簌:“跟我说‘早安’。”
陈散琢磨一阵:“可能真的在钓你。”
宁簌:“万一是怕坏我上班心情呢?”
陈散:“那还真是贴心呢。”殷楚玉还会给闲杂人等留脸面,在意闲杂人等的所思所想吗?
宁簌盯着“贴心”两个字,唇角绽放了一抹笑。
陈散:“你这一次次刷新智商下限,很难说不是恃宠而骄,至少潜意识里是这样的吧?要不然,你怎么就在你前妻姐跟前这样?”
宁簌:“!”她有吗?
-
家中。
殷楚玉抱着猫在沙发上沉思,等到猫儿不耐烦地挣脱了她的怀抱,她才拿起手机反复看云无心发来的消息。
就在不久前,她询问云无心“前妻姐”这三个字底下潜藏着的情绪。
云无心的回答是“又爱又恨”,并且提醒她注意“那个谁”“某某”这样的人称代词。
不是觉得直呼姓名委屈唇舌,就是无法坦然面对,欲盖弥彰。
宁簌……不会是前者。
来自云无心的新消息映入眼眸:“还没想明白吗?”
殷楚玉:“就像你叫关和璧那个谁一样么?”
云无心:“我是前者。别转移话题,你要不学学你姐的神经,加点巧取豪夺做调味剂吧?”
殷楚玉:“……”她早该知道云无心其实也病得不轻。
云无心:“原话是什么?给我看看。”
殷楚玉将截图转发给云无心。
云无心:“有没有可能前妻姐不是你?”
殷楚玉的心被这句话扎了一下,冷不丁想起跟宁簌重逢时候的场景。
她在相亲。
“除却巫山不是云”终究是个谎言,没有谁离开谁就无法存活下去,人总是要试着往前走的。
可宁簌相亲没成功。
可陈散朋友圈连续一年哭天抢地哀嚎着她们俩的寡。
所以云无心说的话目前没有其它可能。
抿了抿唇,殷楚玉问:“关和璧怎么你了?”
云无心没回答。
过了十来分钟,殷楚玉接到一个来自云无心的语音通话。
殷楚玉看了眼时间,心中纳闷。可没想太多,点了接通。
可她等来的并非是云无心经验之谈,而是关和璧低哑的嗓音。
“你跟宁簌什么时候复合的?”
边上,还有一道属于云无心的、不太清晰的声音:“可能还没复合。”
“楚玉,你——”关和璧没说完,殷楚玉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语音。
正如宁簌到了公司就开始为组稿写方案,殷楚玉也没多少空闲时间想其余的事。她跟梁成君的合作即将走到尾声,未来不想再跟她有交集,她要尽快结束这个项目,换回自己的自由身。她跟宁簌没怎么聊天。中午宁簌发了一张猫猫祟祟的表情包,问她 “忙吗”,她回答了一个“忙”字,就没有了下文。
下午五点。
在同事们的打卡声中,宁簌伸了个懒腰。
她觑了眼电脑右下角,点开了聊天框。
殷楚玉:“加班?”
宁簌:“嗯。”几秒钟后,又道,“一个小时。”
殷楚玉:“棘手吗?”
宁簌:“也不算吧,竞争的姐妹社比较多,大家都想拿到徐教授的文稿,得充分发扬我们社里的优势呢。”公司积淀重要,她这个编辑的个人素养也是重点。研究方向大致相同,可别人也有专业对口的人员,还比她有资历。
一座压力之山就这样砸到了养老咸鱼的背上——没把她砸死,反而重新激活了好胜心。
一个小时只是估量,等到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了。
宁簌点了点手机屏幕,犹豫片刻,给殷楚玉发消息:“我下班了。你吃了吗?”
殷楚玉:“我在你公司楼下。”
宁簌:“???”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加班到出现了幻觉。
是不是有点突然呢?
难道是确认了她没被工作给摧垮后,来算那句“前妻姐”的账了?
记仇,但体贴。
虽然不是立判斩立决,可也不会拖到秋后。
宁簌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直到迈出公司大楼后,才收敛起一路狂奔时候的狂肆,捋了捋刘海,迈着从容而又沉稳的步伐找到了殷楚玉的车。
在副驾驶还是后排中犹豫一瞬,宁簌选择了从心。
她没敢打量殷楚玉的神色,专心地系安全带。
殷楚玉说:“在外头吃?”
宁簌点头:“好哦。”
殷楚玉又问:“想吃什么?”
宁簌:“都可以。”
殷楚玉睨了宁簌一眼。
宁簌莫有些心虚。她知道,一个极度挑食的人说出“都可以”是多么荒谬,但现在改口也来不及了,只要她不挑三拣四,一定不会被嘲讽的对不对?
而且,殷楚玉知道她的饮食习惯。
不管给自己找多少借口,宁簌的心中还是在打鼓。
那被工作驱逐的忐忑重新回来了,而且愈演愈烈,有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