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天子 第33章

这幅巨画中的女神一手持剑,一手持凿锤,抬头仰望只有丝丝天光的黑暗天空,神色多了一些坚定和狠厉。

“追溯乜伽女神这一神脉的历史,她从前是有三种形象,除了‘剑与凿锤’、‘垂泪祈祷’,其实还有一个骑狼举火把的形象。文献记载上甚至说,女神像最初甚至都不是单人角色——是乜伽三姐妹。”弥尔蓝作为寻神系的老师,荀听的这个问题正好问到她擅长的领域,加之乜伽主神是“热门神明”,关于此神的研究文献颇多,可考的观点也十分繁多。

弥尔蓝继续道:“后来,因为女神向朽神祭祀自己、改变人类命运的传说太过流行,垂泪祈祷的献祭形象慢慢地替代了其他两种形象,占据了主流,而且‘垂泪祈祷’显得更为神圣优雅一些,更符合乜伽贵族想要的女神调性吧……”

荀听看着画歪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剑与凿锤’是凿火与探索,‘骑狼举火’是点燃与征服,‘垂泪祈祷’则是为了火种千代万代的延续……三个形象像是层层递进的。”

“嚯,你还挺会分析的,”弥尔蓝笑道,“确实有学者持这种说法来着,他们反驳‘乜伽三姐妹’的论点,说女神三个形象其实是一个人的不同时期。不过最后两派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学界都这样,老爱吵来吵去的,最后扔出一句‘尚有争议’。”

弥尔蓝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巨像的中间,也仰望起了这幅与众不同的画,说:“这幅能挂在这里,纯粹是因为王后更喜欢这个形象……哦,也就是怀氏兄弟的母亲……王后从前手段强硬狠辣,也不是等闲之辈。”

荀听凭着感觉说道:“如果三种形象不能共存,非要以一种形象占据主流的话,我可能……也会选择这种形象吧。”

弥尔蓝一挑眉,问道:“为什么?你觉得‘女战神’更好一点吗。”

“这不是主要原因……”这种感觉荀听也说不上来,他仔细想了一会儿,说道,“是因为‘剑与凿锤’的形象代表了最初的开拓者……先驱的精神最需要被传承下去,无论这一凿之火在如今看起来如何微不足道……”荀听强调了一下前提,“当然这是我在限制条件之下做出的选择,其实我认为最好的选择是三种形象都保存。”

“要不然你来报考神学院吧,到寻神系做我的学生,”弥尔蓝笑了几声,说道,“很想围观你和其他派学者吵架。”

荀听摆摆手:“感叹而已,到不了学者的程度。”

这短暂的聊天结束,弥尔蓝让幻象消失。

荀听继续回到线索的探寻之中。

两人各自打开系统,向后进入了它给出的这段回忆里。

眼前浮现黑屏白字:事件2【无翼的双鸟】真相。

二十多年前,雨夜,一个男人在装饰不俗的屋中来回徘徊着。

一个下人急匆匆地来送信:“伯爵,那个自称法阿的鼓婆区神医到了。”

被叫做伯爵的男人说道:“快点让他进来,磨蹭什么。”

于是,一个猴脸佝偻背的男人抱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进屋。

这应该就是法阿了。

法阿看着面前的焦急伯爵,废话少说,直接进入主题,举了举怀中的“包裹”,说道:“伯爵,这就是我信中说的……教皇的私生儿子。”

“他真的是乜伽女神的化身?”

“千真万确。”法厄笑着,拨开了怀中布料的一角。

男人看见了那个光芒印记——那是神的化身独有的。化身幼时无法掌控力量,身上会出现一个散发光芒的印记,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才会逐渐掌握隐藏光芒的方法。

这光芒让伯爵欣喜若狂。

但当他继续拨开布料,看到了里面包裹东西的全貌时,心霎时凉了一半。

荀听的心脏也跟着猛跳了一下。

这个婴儿有两个头,两套四肢。

他是一个两胎合一的畸形儿。

“这他妈的是什么……这……”伯爵转喜为怒,说道,“这他妈的是个怪物,他怎么能成为乜伽晟国的王!”

法厄赶紧安慰他:“伯爵您别着急。”

“‘接肢’‘断肢’‘整形’这种事,我见多了,鼓婆区的神医最擅长这种事,我有办法将一个正常的孩子从其中剥离出来。”法阿算盘打得很响,他眯眯眼笑道,“只不过酬金,您看……”

沉默片刻。

“如果你真能做到,钱我自然会给你,”伯爵压下大起大落的情绪,说道,“王后甚至可以给你权力和地位。”

“这……毕竟是教皇与仆人的私生子,”法阿担忧道,“王后总会介意吧?”

荀听能从他们的对话中意识到,此时的王后已经是乜伽晟国实际意义上的掌权人了。

“如果没有她的支持,斯图亚特的人一定不会接受的……”伯爵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淡淡地说道,“你不必担忧这个。我的姐姐没有那些麻烦的情感,他只在乎这个孩子是不是化身,能不能做乜伽之主。”

姐姐……

荀听一惊,这个伯爵是以利沙。

……

与教皇私通的仆人怀孕之后,为了掩人耳目,逃到了鼓婆区隐秘生子,可诞生的孩子却是一个两胎合一的畸形儿。

仆人因难产去世,为她接生的神医之一法阿本想将畸形儿处理掉。却发现乜伽女神的印记在这个扭曲的身躯上隐隐地散发出辉光——这个小怪物竟然是乜伽女神的化身。

于是,受利益驱使,法阿打算秘密地将此畸形儿献给王室。他联系到了以利沙斯图亚特,也就是王后的弟弟。让他帮忙说服教皇与王后。

法阿保证自己可以将两个孩子分离开,而以利沙许诺给他大量的奖赏。不过,这工作量巨大,难度不小,非神医单独一人能做到,于是法阿又招来四个苏摩罗陀信徒,以及信仰其他神明的医生。

一天一夜后,医者们终于将分离出一个正常的孩子。

他们本来故意将印记辉光留在了正常孩子身上,可分离结束不久之后,吊诡的事情发生了——正常孩子身上的辉光消失。

那剥离下来的,还有一丝呼吸的残缺废块,却发出了印记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神学院期刊《寻神研究》面向大众进行征文。

欢迎各位学者以乜伽女神形象发展为题,发表论述。

本刊包容度高,接受各种观点。

欢迎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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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罪孽台阶

以利沙认为事态已无法挽回,为了防止消息外泄,暴怒的他将在场所有人灭口。

慌张的法阿说自己还有办法保持残缺胎儿的活性,以利沙便勉强饶过了他。

法阿本是胡说保命,却再一次踩了狗屎运。

不知是医者们神赐的副作用,还是神明本身的“意图”,残胎与正常孩子的庇佑竟是黏连着的。

也就是说,只要残胎活着,正常的孩子也能呈现出一些弱性的化身特质,而且天生对乜伽子神的信徒有一种统领力。

法阿通过心脏市场上使用的一些小手段,确实让残胎活了下来,但也留下了无穷后患。

神赐接成的器官与肢体在这具畸形的身躯上 会逐渐腐烂,若要继续让残胎存活,他们需要源源不断的“材料”。

这个头开了之后,就无法停止了。

法阿知道这是无底洞的开端,深渊之下的贪婪与罪孽已经蠢蠢欲动,它永远无法被填满。

他怕以利沙继续卸磨杀驴,设法逃出了净舌区,隐姓埋名了起来。

后来王后得知了此事,她去见了这两个可怜的双胞胎,最终决定抚养那个正常的孩子,永远地,将残胎弟弟的事情隐瞒下来。

于是,不明真相的正常孩子成为了教皇继承人。

他名为怀霏。

怀霏不负众望,被王后培养成了正直、仁慈、高傲,受万民爱戴的年轻储君。他也十分孝敬自己的母亲,爱护自己弟弟——也就是王后的亲骨肉怀梵。

所有人都认为怀霏是天生的明君。

而在这背后,以利沙、王后与教皇却在极力地用残忍的手段维持着残胎的活性,维持着他与怀霏的“连接”,弥补法阿留下来的烂摊子。

残胎的身体每天都在腐烂,他们需要大量的备用器官,于是他们去鼓婆区掳人、进货,甚至动用过蚁奴做培养体。

残胎弟弟在不见天日的黑暗温室长大,他从来都没见过光明,以及那个站在光明里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

残胎无法出声,肌肉早已萎缩,他甚至很难控制自己的脖子和眼球,但他的大脑却是清醒的。他只能通过温室出入人员的只言片语得知世界与“哥哥”的存在。

对残胎弟弟来说,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的腐烂还要痛苦百倍。

荀听恍惚想起了事件2其中一条更新中给出的信息——

“他神圣的台阶是用罪恶砌成的,他已经无法同罪孽割席了。哈哈……总有一天,那高傲的头颅会腐烂在无人知晓的囚笼里,就像他弟弟那样。”

用罪恶砌成的神圣台阶……

荀听大概能够预想到,这脆弱的高台是如何倒塌的。

荀听不解。他觉得神明赐福只是多多益善的工具,人类不应该成为它的奴隶。

就算没有那“众神臣服”的化身之力,怀霏凭着自身的能力,也不会沦为平庸的王。

为何人类对于“神明化身”如此执着?甚至不惜违背信仰的原旨,也要留住这份庇佑?

又或许……只有荀听把这件事当作了一场善恶的抉择,而对于那些王族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那些用作器官原材料的蚁奴和贫民在他们眼里和路边随手可得的石子差不多。

……最终,风流愚钝的老教皇病倒在床,新王继位指日可待。而王后有意拥立怀霏,这使得怀霏威望高升,他逐渐掌握了一部分实权。

怀霏并不像父亲一样在位庸碌无为。他看尽乜伽晟国的弊病,打算联合几位主教一起整治鼓婆区。

怀霏身体力行,亲自去神学院蒸汽建造系求学,又去南希伯联邦和号称“乜伽工业之心”的西罗区调研,虚心向西罗主教请教。

他参照鼓婆区区情重新制定了蒸汽大工业的建设规划,解放了那里大部分的蚁奴劳动力。

而鼓婆区的地头蛇以利沙很乐意接受怀霏的工业改造计划。

荀听在回忆里看到了以利沙与怀霏相处的画面。此时,正是以利沙极端拥护怀霏的时候。

荀听看的出来,以利沙看怀霏的眼神是痴迷和狂热的,但那不是对人,更像对一件物品——以利沙在打量自己最骄傲的作品。

他会为了怀霏不断地暗杀对储君持反对意见的党派,他会设法将怀霏需要的任何东西搞到手,甚至当怀霏出现一点身体虚弱的征兆,他都会心惊胆战地以为是“连接”出了问题,更加变本加厉地搜刮用于残胎的人体原材料。

所以,当怀霏提出改造政策时,以利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以利沙所接受的改造是不痛不痒的,他自然不会让这些政策触动自己产业的根基,奴隶剥削仍然保持着顽固的生命力。

而实际上,根深蒂固的奴隶制度和垄断鼓婆区经济的奴隶公司,才是怀霏真正想要拔掉的最大毒瘤。

以利沙理有恃无恐,认为怀霏不会动他。

直到怀霏大义灭亲,指控舅父任意屠杀平民与奴隶,揭露了他所有暴虐血腥的罪名。

鼓婆区最大的奴隶主以利沙在唾骂声中被送入监狱。

这完全出乎了以利沙的意料,他非常愤怒。被佣兵押着的他与怀霏当面对峙,可怀霏只是冷漠地一睨,再也没有转身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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