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怀梵严令禁止再次打碎容器。煞是笼子里的猛兽,虽说却杀打开门之后能够驾驭住祂,但是否能关进去是不定数。而且,一旦却杀失去意识,这只恶兽就会立马失控。他不能把昇塔中近万人的生命悬在一根绳上。
战止序也坚决不同意再让煞降世。她认为煞是有头脑的,祂的意识也在进化,既然被却杀驾驭住了一次,下一次成功率会大大降低。
战止序让目前占据她身体控制权的弥尔蓝放她出来,她想再挑战一次倒二层的恐惧拟态。
但弥尔蓝没听她的。她能感觉到战止序在逞强,战止序还没有具备抗衡自己恐惧的条件。
在意见产生分歧的情况下,却杀选择了让自己的咒名受惩,把恶名簿叫了过来。
却杀亲手将荀听了结后,恶名薄生了却杀的气,没继续跟随祂,一直在昇塔外流浪。
再次见面时,恶名簿几乎变成了一个丑陋的血色人偶——祂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红色的人类恶名。灾难的加剧让许多人类选择变成恶魔,恶名薄则成了他们最趁手的工具。
恶名薄的喉咙难以发出正常的声音,嘶哑难听地问却杀:“你只剩下了一个愿望,你想要我做什么?”
却杀张了张嘴,他想询问恶名薄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但又觉得多此一问。
恶名薄周身的冷气瘆人,他似乎忘记了祂从前就是一个屠戮生灵的恶神。
却杀只说道:“我需要你把这只恐惧拟态的核心打碎。”
恶名簿无神的灰色双眼附着在红色皮肤上,仿佛是却杀的反色,他说:“我不去。”
却杀不解:“为什么?”
祂说:“我做不到,我有恐惧的东西。”
按理说,恐惧拟态不会对比祂更高的朽神起作用。只不过恶名薄的诞生原因曲折,是融合了一部分人性的高阶朽神,但祂的类人部分十分“天真无畏”,好像也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可言。
却杀问:“你怕什么?”
恶名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怕人类。”
祂又说。
“人类小小的,很脆弱。我好喜欢人类,可我也好害怕他们。”恶名薄道,“我杀死他们的时候,他们会哭,我不想动手了,可又怕恶名朋友生气。”
“你们这些人类,总是做坏事,也叫我做坏事。”恶名薄道,“以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坏事,小溪告诉我的,让我难受和疼的就是坏事。”
“……”
却杀盯着恶名簿良久,最后深叹了一口气,道:“给我陨石黑血。”
恶名簿歪头:“你要干什么?”
“你的小溪不是说了么?让你疼、难受的是坏事。”却杀讥讽说,“你有恐惧的东西,我叫你来制服恐惧拟态,岂不是就是在折磨你?”
却杀拔出匕首来沾了驭兽图腾,用刀柄抹在了青筋明晰的手背上,轻哼了一声,说:“我可不做这个坏人。”
弥尔蓝立马明白他要干什么,阻止道:“爻司,等一会儿!你别老想着打碎自己啊!宣蝉城主和太安城那边也在想办法,她们善于豢养朽神……肯定有其他法子!”
弥尔蓝拉住却杀的时候,佣兵们传来另外的急讯:空中有一座巨大脸山正在飘向昇塔,照这个速度下去,会直接撞上塔身。
脸山这种东西危险级别很小,这完全是鸡毛蒜皮,可以直接找守塔士兵解决。
却杀不耐道:“直接鸣笛,用塔顶的圣光驱除。”
“不行……那座脸山很顽固,圣光刚清扫过去,它溃散完之后又会重新聚集起来。”士兵道,“……我们怀疑那并不是一座脸山,是其他朽神,而我们的眼睛被骗了。”
却杀蹙眉。
士兵道:“‘那东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教皇和城主打算以昇塔的安全为先,直接击毁祂。我想来问问您的意见,”
却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也附议,叫士兵退下了。
在大荒看见不正常的东西,其实都是朽神在作祟。像是筑蚁、迷幻雾气之类的东西,都可以让人们看到的东西变得奇怪。
弥尔蓝忽然提道:“不对……既然这座脸山本质上是其他朽神,那为什么昇塔的圣光驱除不掉这些‘迷惑我们眼睛’的朽神,让它原本的面貌露出来?”
“因为迷幻类的朽神像寄生虫,只要所寄生的本体没有受到冲击,祂伪造的幻觉就会不断重现……”
却杀一顿,他和弥尔蓝一同发现了明显的奇怪之处。
如果这座脸山的本体是其他类别朽神的话,那么他应该会因圣光受到冲击。可是幻象并没有受到影响,又重新聚集了起来。
莫非并不是朽神,而那实际上是人类的飞艇?
弥尔蓝:“可是哪有那么大的飞艇啊!”
这时,恶名薄身上的红色咒印如同涟漪一般游动了起来。
最显眼的符文浮现在他正颈部的位置,恶名簿的瞳仁重新有了颜色,他兴奋道:“小溪……小溪醒了。他就在不远!”
恶名簿的反应说明,荀听一直使用的咒名重启了。
却杀愣了一下。
恶名薄说完,突然向塔边缘飞奔,眺望向远处的黑雾,而他目光所及之处,可以看到那座巨大的脸山。
却杀即跟过去。他暂停了开拓队伍的工作,对一个佣兵道:“去告诉怀梵和宣蝉,不要击落那座脸山!”
……
荀听按照朽神图鉴中的祭品名单,正在请下一个叫做“蜃楼蝇眼”的朽神,他默念自己的咒名和请神咒文,系统判定他请神成功。
这时,荀听的眼白中出现了许多只瞳仁,每个瞳仁倒映的都是不同的景色,像一只浓缩的复眼。
太多的视觉画面涌入他的大脑,使得荀听眩晕不止。阿呜蒙信徒用神赐抚触他的太阳穴,他才能勉强看清事物。
洛雷问:“怎么样,小公子?能看清楚外面的东西吗?”
“能,就是……”荀听完全丧失了距离和形状的感知,他的视角如一群空中飘浮的蚊虫,正在快速地穿越迷雾,还在不停地跳跃切换。
荀听的眼睛开始疼痛酸涩,流下黑色的泪水。
终于,他飞出黑雾的视角看到了光明,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倒抽一口凉气,道:“等会儿……别前进了,前面好像是……一座很高的建筑,是晟塔?”
说罢,菩提树的树根底像是遭受了什么冲击,整个飞岛剧烈颤抖了起来。
浮岛形成的倾角几乎让人坠下去,收到命令的止心师紧急制停飞岛,他道:“我就说,肯定会出事!”
可是不一会儿,摇晃停止了。菩提树飞岛以倾斜三十度的角停了下来,上面的东西一不留神就会滑落下去,岛上的人竭力保持住平衡。
还没等荀听反应过来状况,一个东西就朝他的身体飞扑过来,撞得他一口气差点短路。
好一会儿,怀里的人叫了一声:“你醒了,小溪!”
对方的声音嘶哑,荀听没认出是谁,听到对方对他的称呼才反应过来:“本子?”
荀听被他身上的赤红的异变吓了一跳,问道:“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是伤到了吗?”
“是有很多很烫的恶名!但是看见小溪,我就不疼了。”恶名薄说。
祂想说好多事儿,但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只是一个劲儿地叫着“小溪”“小溪”。荀听拍了拍祂的脑袋。
这时,飞岛周围不断缠绕的黑雾全部消失了。
等他们看清外面的事物后,才惊讶地发现,巨树的顶端距离塔身仅仅只有一百米,如果不是有东西抵挡住了整个岛,惯性会直接让它们直接相撞。
飞岛的前端散发出耀眼的蓝光,紧接着,一只青鸟将一个人拉到了岛上。青鸟——也就是雨祭祀,气喘吁吁道:“我早都说了,我不是……我不是载人的鸟!”
扶愚收回手中的神赐蓝光,对她说:“你这不是拉得挺卖力的么?”
黑雾的汇集处也有一个人,他拨开黑色的霾,慢慢走了过来。
荀听循着脚步声望去,看见一双蓝色的眼睛。
荀听愣了愣。
却杀站在不远处,看着紧抱住荀听的恶名簿,又看向“柯德拉”的脸,神情冷漠,什么也没说。
荀听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字,就被打断了。
“卡佩斯总统不是死了吗?”扶愚道,“你们可真能胡闹。”
他不知道先评价哪件事,是他们直接把菩提树空中花园开了过来,还是他们被遮住了行进路线却毫不减速。
卡佩斯道:“这不是有你们帮我们停住了吗?”
“别废话了,进塔吧,”却杀从荀听身上移开目光,望向倾斜的菩提巨树,说,“你们是意料之外的一批迁徙者。”
第169章 等待
……
却杀似乎不想见荀听。
荀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够独处的机会,支开了恶名簿,想跟却杀聊聊。但却杀见了只是说:“小公子,我很累,有什么事儿可以去找教皇。”
只有恶名簿会管荀听叫“小溪”,荀听知道,却杀肯定当场就认出了自己,但他在假装不认识。
荀听也不知道原因,好一会儿,他才说:“爻,不是聊正事儿,我只是来找你的。”
“你来得不是时候,你出去吧。”却杀盯了他好一会儿,重复道,“我很累。”
荀听并没有离开,安静地待在旁边,却杀没有管他,解衣休息了。
荀听看到了他上身一道横贯腰腹的伤疤,狰狞可怖。他知道这肯定是却杀打碎自己时留下来的,心中泛起酸意。
等却杀醒来时,荀听仍然没有离开,桌子上多了一些吃食。
却杀随手吃了几个,发现能尝出这些点心的味道来。上一命,荀听记住了崇的神赐能直接在大脑产生“甜”的感觉,这是特意为却杀做的。
却杀默默吃完,简单地果腹之后,觉得荀听空坐在这里也不得劲,于是问道:“赫伊曾抓住了么?”
“嗯,卡佩斯假死引他上钩,捉住了他。他配合我们收取了火种,现在就剩下图特和刹了。”
却杀道:“战止序将军尝试过,发现大脑星辰并没有亮起刹门的火种,应该是她和弥尔蓝合为一体的缘故,导致大脑星辰运行出现了预估不了的错误。”
还真的是两人的bug惹的祸。荀听道:“那这样一来,我们就只用传统的方式来收集她的火种了。”
“现在外面几乎被大荒占据,人类只有晟塔可以作为生存地了。”却杀说,“你尽快收集完毕。”
“嗯……”荀听右手指不安地敲着桌沿,他看了却杀一眼,以为正式的话题把他们之间的龃龉缓和了一点,于是继续道:“爻,这三年……”
“我不想谈其他的。”却杀打断道,“小公子还有事情吗?”
荀听顿了顿,却杀想离开的时候,他抓住了却杀的手腕,道:“爻,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却杀慢慢将手抽了出来,说:“你没有,是我需要冷静一下,柯德拉。”
要却杀接受柯德拉已经死去的事实,还需要一点时间。
“好吧……”荀听垂下眼睫,他轻飘飘地说,“如果你看不惯我在这具身体里,我可以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