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要祁北南一道去的,都换好了衣裳,不想杜家商行来了人。
今年家里的菇子育得多,除却应时节卖出去的鲜菇子,秋月里还收晒了几十斤干菇子。
这些干菇子放在县里倒也都能卖出去,不过祁北南嫌只在县城上卖不起甚么好价,这么好的东西,不卖到外头去也可惜,便把干菇子拿去与杜家瞧。
杜家的商行先前与祁北南合作了一回,得了好,还指着与祁北南继续能有来往。
今年商队回来,虽祁北南未在参与他们的生意,也还是送来了一箱子外头的东西。
祁北南觉着杜家行得来事,有生意,倒也乐意想着他们的商队。
杜家本就吃的用的都倒。
干菇子重量轻,又不易坏,且稀少价值高,杜家商队见着这样的好货,自是肯收菇子拿去外头的州府卖。
这朝两厢便要谈如何买卖,要是谈得好,长久的合作也不是不行。
生意要紧,萧元宝便没央着祁北南,只自与秦缰去了。
年底上沿街的铺子都热闹的很,买卖年货的人多,甚么都涨价,花销的人却还是不少。
然则牲口行冬月里却就有些冷清了。
这时节上冷,牛儿马儿要吃的草乡野上都不好打,又容易得病,且还不是急需要牛马的春耕秋收时,老百姓都不爱来买牲口。
牲口行棚前的坝子里摆了个大火盆,火燃得熊熊,贩子们围坐一处烤着火儿。
不知谁弄了一副骰子,正捏着铜子赌钱。
两人进门也没个人来招呼,秦缰便高声道了一句:“来生意了咧!”
闻见声音,扬起几个下巴来:“哥儿,小兄弟要瞧甚?”
秦缰道:“瞧马,来个人领我们哥儿看看。”
几人默了默,大抵是见着两个都是年轻面孔,衣着也都简单,不似是能成交生意的。
屁股黏在凳儿上都不太想动弹,最后还是个身形魁梧的络腮胡男子道:“老八,你领人去瞧瞧。”
这才起身来个瘦男子。
离了火堆,男子立缩起了脖子,搓了搓手。
“二位这边来。”
萧元宝左右瞧着牲口行,有些稀奇。
他还是头回来,先前家里的大黄牛和驴儿都是他爹和田恳来瞧的。
进来这头只觉得味道大。
天冷了,味道流蹿的不如天气热的时候厉害,这些贩子也躲懒,牲口棚里的屎尿都堆得教牲口踩坏了,也不肯去打扫。
只等着收粪人来买粪的时候少要几个铜子,教人自进棚里收拾粪去。
萧元宝耸了耸鼻子,庆幸自己有先见,穿了身不好的旧衣裳,否则染些这头的臭味道,怪是可惜了好衣裳。
他随口问:“这头可出粪?”
“出,一百铜子一车。”
萧元宝道:“恁贵!”
“哥儿,这些牛粪马粪多实在的东西,用来肥地好得很。春月里这价钱乡里的农户还抢着来拉咧,也就冬上,城里城外的人都犯懒,不肯忙活,价才贱些。”
萧元宝前些日子听来城里送菜送肉的田恳念叨了一声,说家里多了山林和土地。
山脚下的土地开出来,得狠下些肥才能把荒地育好,家里的牲口家禽产的粪都不够使了。
他悠悠道了一句:“要是价格实惠些,我还能要上几车。”
那马贩子打笑道:“哥儿,你是来买粪还是看马的嘛。”
秦缰听这话就不欢喜了:“既经营了这生意,我们哥儿想买马就买马,想买粪就买粪。”
“得得,二位要是定下咱这里的马,送两车粪都成,行不?”
萧元宝心中一欢,却不表露出来:“那就得瞧瞧你们这间牲口行的马儿如何了。”
马贩子便随意问了句买马来作何用处。
萧元宝与他言了驾车,外在骑用。
马贩子听闻这般用处,一改懒散,打起了些精神。
他暗中打量了两个少年人一眼,进来左看左稀奇,右看右稀罕的模样,眼珠子一转,与两人牵来了四匹马儿。
萧元宝见牵来的两匹棕马,两匹黑马,都还挺壮硕的。
他选用不来马,只觉着高大应当就差不多,便看向秦缰:“如何?”
秦缰围着马儿看了一圈,轻拍了拍马身,又侧过耳朵贴近马儿听了听。
随后与萧元宝努嘴摇了摇头,问马贩子:“这样的马甚么价格?”
“冬月里头牲口生意不景气,我也不与二位叫价格,三十贯一匹,牵走便是。”
马贩子揣着手,一派吃了大亏,教两人捡漏的神色:“寻常人来,我还不与他们这样的好马看咧。”
“这样的马匹你们牲口行卖如此价,要人命了咧!”
秦缰听了价当即便骂出来:“呸,你们也晓得寻常人不与他们看这马,怕挨骂。瞧咱年纪轻,好敲竹杠与我们看这样的马匹来。谁买下谁倒霉了去!”
“诶!你个糊涂小子,识得甚么马就这样胡乱说,我们这马哪里不好了?!”
“这马干瞧着壮,两只眼睛却没得神采,细听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病马!”
秦缰道:“寻常康健的马不过二十余贯,你们拿这马忽悠我们哥儿,还要三十贯钱。我们不买你这马,你们牲口行欺客黑心咧!”
萧元宝听了秦缰的话,心头也气,不怪外头说牲口行的水最是深。
他就是怕着道才没早来,得亏今日有懂马的秦缰。
“甚么地方,如此做生意,半点诚心也没有,咱们走!”
马贩子没想到秦缰竟是个识货的,心头一惊。
闻听这小子又说他们黑心欺客,立就变了脸色。
他朝着坝子那头使了个眼色。
烤火的一行贩子听见这头的动静,都停下了赌钱,收到信号立站起了身。
“小兄弟,是不是有甚么误会,如何就动了火气。”
那魁梧的络腮胡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男子:“我这伙计不会说话,你勿要往心头去。”
萧元宝见着黑压压来了如此几个人,抱手站在络腮胡男子身侧。
眼睛不善的盯着他们俩,这阵仗,哪里像是好言相谈的,分明就是前来恐吓。
“买卖不成是寻常事,我们也不是那般小性子的人。”
萧元宝知晓这番境遇争辩未必讨得好,便好言道了句。
言罢,他同秦缰道:“走吧。”
不想那瘦男子却一个侧身,挡住了萧元宝的去路:“走,你们如此损了咱的马就想走了!”
“怎的,你们这牲口行还不教人走了!”
秦缰见此起了些怒气来,他上前将萧元宝护在了身后些:“你们可晓得我们哥儿是何家的人物!”
“二位张口闭口骂我们这是病马,损我们的名誉。出了门子若再与旁人抹黑,教我们生意怎做。不管谁家的人物,理总得讲!”
那络腮胡道:“既是买马,不如就把这马牵走。”
“好生蛮横霸道的贩子,还行起强买强卖的事来了!”
秦缰也不是个怕事的:“你们这马论哪个懂行的人来都得说一声病马,我们又不是那起子冤大头,才不买你的马!”
话毕,一把薅开了挡着的人
他还不曾动力气,不想那贩子却身子一歪,竟就一屁股摔跌在了地上。
“哎哟,好生霸道的人~”
络腮胡见状起事:“好小子,胆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言罢,几个男子就撸起袖子要过来与秦缰动手。
萧元宝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连退了两步,尽可能的稳住阵脚,呵道:“你们要是敢动手,我哥哥是举人,必教你们吃不了好官司!”
马贩子见着萧元宝一张小脸儿惨白,哪里会信他这时候逞凶说得话。
“就怕你兄弟不是举子,我干爹还是主簿大老爷,能怕你的官司!”
说话间,马贩子就与秦缰挥起了拳头。
“狗娘养的,我爹教我不许与人动手动狠,今日你们吓唬我们哥儿,还对我们郎君不敬,我非得把你们的牙给打下来不可!”
萧元宝眼见着几个马贩子就围上了秦缰,肉搏的声音立传了来。
他惊呼出了声,吓得赶紧要跑出去喊人,不想这些歹人竟关守住了牲口行的门,存了心欺他们俩。
萧元宝又惧又惊,头次见着如此横行霸道的人。
"今朝这牲口行如何不曾开门?生意淡得索性打烊家去过年了不成?"
方有粮挎着把大刀巡街,他心里正牢骚着今儿个倒霉,抓阄抓到了三十那日职守巡街。
连团圆饭都不得在家里吃,只能改做别日。
正想着,就听与他一起当值的衙役说道了一声。
他闻言走过去:“往年都没有的事,这倒是怪了。”
“咦,瞧着外头没落锁,像是里头闭上的。”
方有粮见状凑上前贴耳到门上,里头砰砰咚咚的响。
他觉着不对劲,直起腰身,正欲拍门,就听得隔着门传来一声呵:“哪里逃,吃爷爷一脚!”
话音刚落,砰!一声闷响。
大门敞了开,跟着扑摔出来个男子,重重的砸在方有粮脚跟前。
若不是他闪得快,必得给他扑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