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方有粮与那官差还不曾反应过来,紧跟着就飞出来个人影,稳稳落在了男子的背上。
那男子本就被一脚踹摔得七荤八素,再遭此重击,险些吐出口老血来。
他眼冒金星的仰头,瞧见身前立着的两个人穿着差役服,当即就哭了出来。
身子动弹不得,只能颤着手揪住方有粮的裤脚,哀嚎道:“官爷爷,救命呐!”
实在是教人看着可怜揪心的紧。
方有粮恍才回过神来,见着男子身上蹲踩着的竟是个少年。
这少年头发乱了几缕,嘴角破皮儿噙了点血,一双眼睛却是别样的凶。
“你这少年,好霸道,还不快快从人身上……”
方有粮正要斥骂少年,将他从男子身上拖下,话还不曾吐完,就见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里头仓皇的蹿跑了出来。
只以为是同伙,要拦住扣押。
“方大哥!”
不想人却自停下步子惊喜的喊了他一声。
方有粮见着萧元宝时,惊得眼睛瞪大:“宝哥儿,你怎在此处!”
萧元宝被方才的阵仗吓得眼睛生红,见着熟人时突突的心可算才安了些下来。
他连忙控诉,声音不知觉的带了些颤:“我来这儿买马,马贩子要将病马卖与我,我不肯买,他们就动手!”
“大胆!”
方有粮听得脸色大变,原是要呵斥少年从马贩子身上下来的话,立转做了:“你这少年身手了得,得亏将这些歹贩制住了!”
萧元宝立将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
那马贩子先前为了不教他跑出去喊人,将门落了门闩,不想却是给自己讨着了大苦头。
萧元宝从没见过谁能那般灵活,动作又狠厉的。
只见着教五六个人围着的秦缰又是拳头又是腿脚,那些个气势凌人的马贩子一会儿便哭爹喊娘了起来。
守着门的男子眼见情形不对,开了门想跑,却也教秦缰飞踹了一脚,半分好也没捞着。
……
祁北南随着去给他报信儿的方有粮急匆匆赶到衙门的时候,兵房门口抱着脑袋一排溜儿蹲了六个男子。
个个都挂了彩不说,还有在抹泪儿的呜咽的,好不凄惨。
“瞧把人给打得呐,门牙都落了两颗,好好一青壮小伙子,连人家都还没相看,这幅模样,往后还咋说人家!”
一身穿靛蓝长棉衣的中年男子背着手,在几个男子间来回的走,走一步气说一声:“兵房和刑房你们还不将那生事的小子给关到牢房里去,教这样霸道的人在外头,县里还要不要安定了!”
“干爹,您再瞧瞧我这眼睛,我只觉着看东西都是重影咧。他们嫌儿子的马贵,要实惠些,儿子不肯,小子一拳头就过来了,打得儿子骨头都要裂了。您定要与儿做主,我这眼睛只怕都教那贼小子给打瞎了去!”
“放屁,你们不强买强卖拦着不教人走,我如何会自保动手!”
秦缰见着这伙人来了县衙有人撑腰,黑白颠倒着卖惨,气骂出声来。
萧元宝气说道。
“你们太不讲理了!要不是我们身手好,不晓得还要吃多少暗亏。”
兵房和刑房的人也不敢说话,两房的典史出去办事儿了。
这牲口行的络腮胡是主簿的干儿子,他们一群小喽啰不敢说道不是。
另一头的哥儿和少年又说是牲口行的人欺人在先。
牲口行五六个汉子,教一个少年打成这模样,谁瞧了谁都不大信。
为此只能僵持着等典史回来看怎么处置。
“钱主簿,要不然都先送到牢里看着,等典史回来定夺吧。”
带了人回来的衙役心头急,这方有粮也不晓得上了哪儿去,怎去叫个人来这般的缓慢。
“怎的,这点小事我还做不了主了!”
钱主簿见衙役不按他说得办,骂道:“县里养你们来就是与自家人对着干是不是!”
“不不,我们不是……”
“出了甚么事,教钱主簿动了这般大的气。”
祁北南沉冷的声音响起,一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不由得望向走来的两个人。
第81章
“祁郎君, 你、你如何大驾。”
钱主簿瞧着前来的祁北南,心头预感出一丝不妙。
祁北南未曾理睬人,径直快步先到了萧元宝跟前。
他拉过萧元宝的胳膊, 将人带到身前来, 左右前后仔细的看了一晌:“有没有伤着?”
虽在来的路上方有粮已与他简单交待了事情的经过,且与他说明了萧元宝未曾受伤。
可乍听得在县里遇了这样闭门欺人的事,被扣的人还是萧元宝,他心里头还是急得不行。
自将秦氏那恶妇从萧家赶出去以后, 萧元宝在他的羽翼下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心里既是担忧,又是生气。
“哥哥,我没事。”
萧元宝见着祁北南眉头紧锁, 神情严肃。
他离人近, 见得他额头上起了些薄汗, 只怕是得听了事情担心了一路, 恨不得飞过来才好。
虽自己是受了些惊吓, 但到底不曾破损块油皮, 他不愿再增祁北南的惊忧, 小声安抚道:“我不要紧的, 只是苦得秦缰挨了拳脚。”
祁北南见着了人安安生生的,又听得他说了无事, 心头的忧虑方才减去了几分。
只是担忧平复了些下去,可愤怒却只增不减。
尤其是见着蹲在地上的几个贩子身板健朗, 浓眉密胡,一脸得不好惹得相貌。
这样六个人, 见着萧元宝和秦缰两人年纪不大, 便闭了店囚客动手,倚强凌弱, 何其恶劣。
好在是秦缰手脚功夫确实强,不曾教这些人沾了便宜去,否则不晓得当如何。
钱主簿见祁北南果然是为着今日的事情来的,登时觉着将才贸然就把个烫手的山芋给揣进了怀里的。
心头不免又怨起这些衙役来,怎也不提前与他通个气儿,说那哥儿与少年是祁北南家里的人物。
他见祁北南不理睬自个儿,也没心思再计较他的傲慢与疏礼。
只又低下了身段儿与祁北南道:“幸是哥儿没伤着,否则可还真不知如何才好。我得听了县中起这样的事,立马也过来狠狠的训斥了这些个意气冲动的人。”
“没伤着?”
祁北南闻主簿意图用萧元宝未曾受伤减轻这些贼人的罪责,心中只更来气。
他捏住秦缰的下巴,与那主簿看:“如此青紫一片,在钱主簿眼中竟是未伤着。”
钱主簿张口欲再做辩驳:“男子间……”
祁北南哪里肯给主簿机会再巧舌,直接将人打断:
“县公勤政,管制严明,光天化日之下还能生出如此恶徒来。”
他冷声厉斥:“今日胆大敢欺至举人家眷,明日只怕是敢殴打官员了!官绅尚且不放在眼里,平头老百姓岂非是任由欺凌!”
他微眯起眼睛看向张着口,一时却不知当如何继续做狡辩的钱主簿,道:
“想来这些狂徒胆敢如此生事应当是自行胆子肥,而非是背后有人撑腰。前者也便罢了,若是后者,这般借势欺人,想来县公爷也不会轻绕了他背后的靠山。你说是吧,钱主簿?”
钱主簿心头咯噔一声,他也不是头一回见祁北南了,昔日里见着人只觉得沉稳温和,才学斐然的谦谦读书人一个。
最是好说话不过了。
这朝撞事,他才见识到了人的厉害。
县公都教他如此端出来了,他哪里还好公然当着县府中差役的面替自己的人说话。
他赔了个笑:“祁郎君说得不错。”
那络腮胡马贩子见着钱主簿如此说,心头便急了。
“是那小子说我们的好马是病马,又还先动手,将咱都给打了。你定要为咱做主啊,干……”
爹字还不曾喊出来,啪得一声,那马贩子便挨了一耳光去。
钱主簿大骂道:“都这时候了,还不知悔改意图攀诬祁郎君!且不说祁郎君最是知礼的读书人,手底下的人再恭顺不过,不会生事儿;那小小的少年,如何敢同你们五六个汉子叫板动手的!”
那络腮胡被一耳光扇得有些发懵,不敢继续辩驳了。
干爹也不敢叫了,只哭丧着脸喊:“冤枉啊,我冤枉~”
他心里头暗骂倒霉,怎就还真是举爷家的人物了。
早晓得人有这般神通就不与之痴缠了,挨了一顿打不说,来县衙也没讨得好。
连他干爹都在这举爷面前低三下四的,心中想着这回只怕是要不得赔偿了。
钱主簿这朝再行试探道:“今儿个教哥儿和郎君的人受了惊吓,让这些人厚厚得赔偿哥儿和郎君的人医药费用,再与之致歉,郎君觉着如何?”
“私了?”
祁北南嗤笑了一声。
“便是不为一口气,为着县里的安定,这事也私了不得。”
钱主簿没想到祁北南如此不依不挠,竟是个气性之人。
“郎君,借一步说话。”
“我行的端做得正,主簿有甚么话,直言便是。”
钱主簿见祁北南不为所动,只好使了个眼色,周围的人识趣的退后了些去。
他低声道:“实在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若是知晓,定是不敢与郎君你的人动手。这事情闹大了也不好看,教那几个糊涂东西封上百贯钱,一匹上等的好马,赔与哥儿做医药费用,郎君觉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