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家常菜,用料却好生精细。这般体贴用心,可是家里人做的?”
姜汤源觉着味道实在美,出门在外,家里多少都会预备些酱菜在路上吃。
他往前只觉着在外无奈下不得馆子才只能吃这些,今日尝吃着了好的,方才觉得竟是好食。
“是。”
祁北南道:“是我……夫郎与我做的。”
说出这般称谓,他嘴角不由得扬起了些弧度。
赵光宗闻言,不由得看了祁北南一眼,只笑,不说话。
姜汤源眉心一动,笑道:“原不怪祁兄不舍取出吃用,不光是这酱菜味好,情意更好。”
祁北南道:“见笑了。”
说罢,姜汤源又招呼着两人吃盐水鸭和咸鸭卵。
这都是金陵的菜,盐水鸭瘦香不说,那咸鸭卵当真是腌得好,油润润金黄黄的,夹上一点送进口中,滋味香醇。
祁北南也是好些年不曾吃上这一口了,吃了好几块鸭肉。
足又吃了两只咸鸭卵。
姜汤源觉着祁北南的油酱菜好,讨了一碟儿送去与屋中的姜汤团吃。
夜里,赵光宗泡了泡一双长坐而疲软发胀的脚。
热水浸过脚脖子,泡了一刻钟的时间,只觉着身体都松快了不少。
明早一早还得起来赶路,他今晚不打算温书了,预备早些歇息。
不想站起来肚儿却发撑,晚食姜汤源带的盐水鸭子味道好,他此前没吃过,便吃用了不少,又是实在的肉,倒是现在都还饱着腹。
瞧着窗前撒着的月华,外头月色当不错,不妨出去走一圈消消食回来再歇息。
这时辰驿站外头还有几个官差正围坐在一处吃酒菜侃话,见着赵光宗出来,道:“郎君,可勿走远了。”
“我就在驿站周围走走。”
夜色皎皎,虽是不如夏夜里的月儿明亮。
但今日十六,月亮倒是圆。
他绕着驿站走了三圈,返还来时,肚子里差不多松快了。
驿站园子里头吃酒的官差也都散了,只余下了个在收拾打扫的老妇。
赵光宗迎着月色正预备回屋去,仰头见着阁楼上的姜汤团。
他身上系着一件连帽的井天色缀白毛斗篷,整个人浴在月光之下,一张不大的脸宛若镀上了一层清白的光。
许是人也在赏月,目光静静的看着远山处的银盘。
赵光宗正欲收回目光,不想扰了人清雅。
忽的起了风,阁楼旁的一株开得繁盛的李花散乱了花瓣,从姜汤团身侧拂过。
他一时贪看,定住了目光。
上头的人大抵也是注意到了赵光宗的目光,他微垂下某之际,手间的帕子忽的教风给扬了去。
轻盈的手帕随风自阁楼飘下,竟受风吹至赵光宗的胸口间,他身子阻着风,帕子竟是好一晌落不到地上。
赵光宗见此,将帕子拾了起来。
他仰头看向阁楼,姜汤团也微有些紧张的双手扶在栏杆上往下看。
四目相对,静默了片刻。
须臾后,伺候姜汤源的一个小哥儿方才下楼来,从赵光宗手上取回了手帕。
回至屋间,赵光宗也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他坐在窗前,只觉那张手帕的料子当真是好,丝滑柔软,上头似乎还绣着几片栩栩如生的竹叶。
一丝淡淡的香味尚且还余留在他拾过帕子的手间。
赵光宗嗅不出究竟是甚么香,却觉格外的好闻,清新雅淡。
这样的味道,出现在姜汤团那般话少,安静的小哥儿身上,似乎很得宜。
他躺进床榻间,心中想着,姜汤团的话确实很少。
结伴了这些日子,两人好似也就初次见面时做见礼说过一回话,此后的这些时两人撞见,他也不过微微颔首致意,不曾张口……
赵光宗不知何时才睡了过去。
翌日,大伙儿早食都快吃罢了,他才迟迟的起了身。
祁北南见着出门来的人,与他添了一碗粥,外取了一个馒头递过去:
“可是驿站没睡好?往日里最是起来的早的。”
赵光宗接下,摇了摇头:“没。只是贪睡了。”
昨夜似乎一夜的梦,然则清醒时,却又记不得梦见了些什麽。
祁北南一行人抵达京城时,已然距从岭县出发去了十三日之久。
京都巍峨繁荣,富贵迷人眼,教一行从地方上来的考生看得浑身都有了些劲头。
一扫舟车劳顿的不适,全然受风土人情而吸引了去。
姜家几代人为官,京中有亲眷,自是不必在外头寻住处。
两厢各留了通讯地址,至此才做了别。
祁北南貌似头回来京,实则轻车熟路。
引着赵光宗前往内城与外城的交界地段,在一处唤作羌梧坊的地方寻到了合适的落脚处。
两人合赁了个一进院子住了进去。
祁北南率先落笔写了封家书,教邮驿快马加鞭送回岭县。
他本想是教秦缰返还的时候带回,只他人也才到京城,不好教人立马折返,如何也得歇息个三两日,养足了精神才好回去接人。
然则岭县这头,萧元宝捏着手指算了算日子,估摸着祁北南也当是到地方了。
他便着手预备着自个儿要去京城携带的物品。
白巧桂在家里来顽,得晓他能去京城,心头羡慕的不行。
“他也没说教我去京城,半点不惦记我。”
白巧桂捻着一块果糕吃,嘴里甜滋滋的,心头却苦巴巴儿的。
“罗郎君便是有心你去,只怕白伯父也不准。”
萧元宝不晓得京城那头的天气,摸不准要带些甚么样的衣裳过去。
收拾了两件喜欢的,便置在一头,等着祁北南与他捎了信回来再做打算。
“你们俩如今定了亲,可说甚么时候成婚?”
萧元宝眨了眨眼睛,忍不得打探一番。
“日子没定呢,许也得等至明年了。”
白巧桂道:“今年会试,中与不中都有得耽搁。”
萧元宝点点头,想来也是。
“待着初九进考场一日,咱俩一同去庙里烧炷香吧,再捐上些香火钱。”
“好哇。”
白巧桂答应道,待着四月里头,天气暖和了,出门踏青游玩的人也多。
出去热闹一下也好。
“这开了春儿,冯娘子的身子不晓得可能好转一些。”
萧元宝微微叹了口气,去年冬月,一季冯娘子的身子都不见得好。
他过去瞧人的时候,整个宅子似都浸在药汤里一般,走进去就能嗅着味儿,教人心头多忧心。
“今儿整好空着,不妨去瞧瞧她老人家。”
白巧桂如此提议道,冯娘子虽教萧元宝做菜,可待她也好。
每回过去的时候,总与她些好吃食不说,还拿些稀罕东西送于她。
萧元宝应声说好,去前,又在灶上收拾了一盅鸡汤。
冯娘子的肝不多好,萧元宝听白巧桂说石斛、玉竹这些草药养肝。
他想着冯娘子终日里吃药,只怕是再不惧苦的人吃多了汤药也嫌难以入口。
为着老娘子能舒坦吃上几口汤药养肝,他便将这两味药材入进乌鸡一同炖,添些干橘皮增风味。
问了桂姐儿,如此做来不坏药性,炖出来的鸡汤还香。
“这汤炖得入味儿,别有一番好滋味。便晓得是药,我也乐意多吃些。”
冯娘子得了萧元宝的石斛乌鸡汤吃,面色红润,笑着夸萧元宝:“你这贴心孩子,总想方设法的为着我好。冬月里受你送来的那些药膳吃了,我觉着身子好了许多。”
萧元宝道:“冯娘子便是夸我,不过听得你身子有好转,我心头还是舒坦。”
“不是说来诓你,实是你做的药膳好,滋味美。药膳吃着跟平素里吃餐食一般,我肯多吃些,不似吃药汤的抗拒,养了身子。”
冯娘子拍着萧元宝的手:“这个冬月都不似往年的冬那般难熬,你瞧瞧,我的气色都红润了。”
萧元宝今儿过来,倒是瞧见冯娘子的气色确实红润了不少。
他见此道:“也是桂姐儿,她与我说了哪些药材如何用,我这才能琢磨点药膳出来,否则如何做得来这些。”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
冯娘子吃罢了药膳,引着两人进屋去。
取了两只描金的红匣子出来,与了一人一只。
萧元宝开了匣子,内里是把珐琅彩镜子,不知是什麽物做的,镜面照人可清晰。
他还不曾见过能将人眉眼鼻子如此清楚照出来的镜,不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