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看着这群丑得千篇一律的家伙，很有些伤眼睛的别开了脸，赶紧看了眼身旁的希微洗洗眼睛。直到攒足了勇气，这才回过头来，用那根揍过所有人的木棍指着面前一群人，说道：“行了，别学着人家悲春伤秋了，你们一群魔头有这闲情吗？反正都死不了，还把自己搞成这幅丑不拉几的模样，也不知是想骗别人还是骗自己。”
一群人听得满脸麻木，任由云笙大放厥词也不吱声。
云笙看着都气，于是一手棍子一手药包，威胁般看着所有人：“行了，不说废话了。大家今年都没种田，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从今天开始，你们都给我上山去找吃的，听到了没有。”
依旧没人理她，云笙顿时挥着棍子就冲了上去，逮谁打谁。
这下这群魔头们倒是有了反应，不想众目睽睽挨打的他们一下子作鸟兽散，最后全都被云笙碾出了村子。除非真不想活……不对，除非想要不死不活的在痛苦中煎熬，否则这群蔫哒哒的家伙，早晚得带着食物滚回来！
第97章 凡人间（十三）
又是一年秋收日, 金色的稻谷铺满田野，微风拂过稻浪翻滚。
田野之中，一道道身影散布其中, 挥舞着奇形怪状的刀具收割着今年的辛劳成果……这一幕眼熟极了，仿佛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演过几百几千次，已经成了恒久不变的风景。但只有田间忙碌的人自己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从三年前被人从家里揪出来狠揍了一顿开始，过去想种就种, 想不种就不种的田地, 再也不由他们自己做主。每年春天会有人挥舞着棍子敦促他们种田，每年秋天又会有人挥舞着棍子催促他们收获，哪怕那人一颗谷子的报酬也收不到, 但她似乎依旧乐此不疲。
为此, 人屠又被众人私下里围堵狠揍了一顿——谁让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呢？如果不是他砸了传送阵, 说不定那俩煞星就走了，走不了也怪不到他们头上啊！
多次被群殴的人屠：“……”
当然，凡人村里住着的可不是凡人，而是一群天生反骨的魔头。要他们听话不容易，要他们作恶手段倒是不少。可惜就算对方一时中招，凡人村里也杀不死人, 敢伸爪子的魔头们最终迎来的, 会是炼丹师更加疯狂的报复！
三年斗智斗勇下来, 魔头们终于认清了现实：累了, 毁灭吧……毁灭不了？那算了, 反正种的也是自己的田, 收的也是自己的粮，爱咋咋地吧。
就这样, 凡人村经历过短暂的波澜之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
甚至比起从前的偶有争斗，大家心态还要更加平和了。
……
与凡人村大部分田地分隔不远的另一处新田里，云笙和希微也挽起了裤腿衣袖，在田间忙碌了小半日。直到日上中天，太阳渐渐毒辣起来，沉默的田间才有了声息。
云笙率先直起身，白嫩的小脸红扑扑的，热腾腾的汗水沿着脸颊留下。
她手搭凉棚看了眼日头，冲着另一边田地里的希微喊道：“快中午了。这时候热得不行，咱们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等晚些时候再来吧。”
希微闻言也从田里抬起来头，她惯来不会拒绝云笙，当下应了声好，也往田边走去。
两人很快走到一片树荫下，希微抬手便将挂在树枝上的竹筒取了下来，递给云笙。云笙也不拒绝，打开塞子灌了一口凉水下肚，这才感觉暑热稍歇。她也将塞子塞回去，顺手就将水递给了希微，希微接过自然而然也喝了两口。
这时已经入秋，可天气依旧炎热，站在太阳底下晒的久了，感觉人都要被晒干了。但躲在树荫下就会好许多，尤其一阵微风恰好拂过，顿时带走不少暑意。
云笙舒出口热气，转头对希微说道：“走吧，咱们回家，先吃过午饭再休息休息。”
希微应了声好，然后便与云笙商量起中午吃些什么——她们早晨出门时在锅里闷了粥，这时候应该已经凉了，可以伴些瓜果，再炒几个鸡蛋吃。这时节天气太热，也没什么胃口，肉食之类的或许可以放到晚上吃，也能补充些体力。
两人踏着已经走过三年的小路，有说有笑回了村里。
曾经一成不变的村落在这三年里也有了变化，比如曾经粗糙简陋的房屋，如今多了许多装饰。再比如村头合欢家的窗台上，多了两只陶盆，里面种了四季常开的花。再再比如人屠家的后院里多了个猪圈，黑心老头家里则搭了个“狗窝”，总之多了许多生活气息。
云笙和希微的家也与三年前有了不同，她们动手在屋外扎了一圈篱笆，隔出了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东边种了一丛翠竹，西边则种了一片药材，另外还移栽了一株野葡萄。除此之外，后院里还养了七八只剪了翅羽的野鸡，养着生蛋，或者没时间打猎时吃肉。
总而言之，比起三年前冷冷清清，仿佛虽是会离开的临时居所，如今这个院子多了烟火气，也当真已经称得上一句家了。
两人走了小半刻钟回到家门外，希微抬手推开了篱笆门，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我去厨房准备午饭，你先去洗洗，可别热坏了。”
云笙闻言弯起眉眼，应了声好，等进门后希微要往厨房去，却又被她叫住了。
希微不解回头，刚要问声“怎么了”，脸颊上便是一软。
云笙“吧唧”亲了她一口，随即将人推开：“好了，去吧，我去洗脸了。”
希微见她蹦蹦跳跳着跑走了，眉眼一弯也笑了起来，走去厨房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她曾经杀人无数的手，如今拿起了菜刀锅铲。可她不觉得委屈，反而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渐渐体会到了曾经不曾体会过的平和与幸福。
至于修为被禁的烦恼，不能离开的遗憾，似乎也渐渐离她远去。至少她和云笙都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过窗外那个残破的传送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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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村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似乎有了些变化，又似乎永远还是那般模样。
秋粮入库的那天晚上，云笙和希微洗漱完毕，天还没有全黑。于是云笙拿着小刀走到了堂屋，在屋中最显眼的那面墙上，端端正正刻下了一笔。
希微就站在她身后，抱着手看她动作，等云笙将这一笔刻完，那墙上的几笔便正好写完了一个“正”字。换句话说，这也代表如今已是她们进入这镇魔塔第五层的第五年了……当然，仅仅一个“正”字，与合欢家那密密麻麻一整面墙的“正”字，完全没有可比性。
云笙刻完之后对着墙叹了口气，回过头瞧见希微，眼角眉梢的那点愁绪便又散了个干净。她收起刻字的小刀，转身抬手便抱住了希微纤细的腰肢。
希微眉眼一松，软声问道：“怎么了？”
云笙闻言先是摇头，然后又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希微。那双漂亮的杏眸此时格外明亮，定定望进希微的黑眸之中：“我们来到这里，已经五年了……”
希微缓缓颔首，以为她还惦记着离开的事，耿耿于怀。
可谁知云笙下一刻便话锋一转，说道：“咱们在这里已经五年了，也不知还有没有出去的一日。不过我想多半是没机会了，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
希微先是不解，可对上云笙那双明亮的眼眸，心中渐渐生出了几分明悟来——所以不能禀明父母师长，但两人早已互生情愫，总要有个归宿，是不是也该成亲结契了？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希微再看云笙眼神，便从那明亮炙热的目光之下，看到了点点羞涩。她心中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狠狠一动。然后渐渐地，绯色蔓延上脸颊，那双总是透着冷意的黑眸，也被染上了别样色彩，欢喜又羞涩。
希微也眨了下眼睛，眼眸明亮而有神，微抿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云笙见她神情便明白，她已然知晓自己的心意。于是她眉眼微弯，眼眸略微转开，说道：“前些时候上山采药，我发现了一种红花，染色之后很难洗去……”
希微闻言低下了头，额头抵上了云笙的额头，浅浅应道：“嗯，我帮你一起去摘。”
最后一个“摘”字落下，微凉的唇瓣已经印上了云笙红润的唇……两人这几年也不是全无进步，至少拥抱亲吻这样的亲近总是不少的。于是从最初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到如今也有了长足的进步，舌尖轻叩齿关，温柔又缠绵。
这或许是两人心意最近的一次，待到一吻结束，四目相对，两人间仿佛也多了重重暧昧旖旎。伴随着秋日尚未散去的燥热，仿佛下一秒就能生出火花来。
倏忽间，“砰”的一声闷响传来，像是什么砸在了屋顶上。
眼中只剩彼此的两人，也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得回了神。希微下意识护住云笙，抬头看向屋顶，眸中有着警惕：“你先别动，我出去看看，是不是他们又来折腾了。”
这句“他们”说的是凡人村里的魔头，虽然两人强势镇压过不少回，但天生反骨的魔头中也少不了反抗。于是三不五时来招惹一下，或者在两人必经之路上布置几个陷阱，都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最近秋收，大家都累坏了，两人也没想到这时会有人来找事。
云笙倒是一点不怕，飞快取了两包药在手上，然后对希微说道：“不了，咱们俩还是一起吧。这包药你拿好，见势不对直接用吧。”
这药包里的药显然有些不同寻常，云笙说话时语气淡淡的，但细看却会发现她正咬牙切齿。
也是，气氛正好的时候被人打扰，换谁都会咬牙切齿。
希微听出些许，不禁莞尔，当下也不推拒，接了药便与云笙一同出门查看。
此时暮色四合，天色已经黑沉下来，整个凡人村的光亮都来源于各家窗口透出的灯火。而云笙两人的屋子健在村尾，远离旁人，院子里自然更暗几分。
不过这次也不需要更明亮的灯火了。两人走出屋子，只回头往屋顶上一看，顿时瞧见了始作俑者——一只比人还高的大雕正站在她们的屋顶上，那白色的羽毛在黑夜之中显眼极了，一双锐利的眼眸也在暗夜中反着光。
云笙看清那身影，脱口唤道：“雕哥？！”
第98章 凡人间（十四）
白雕已经消失五年了。
从两人经过第四层传送阵, 在第五层醒来时，她们就再没见过白雕的踪影。她们甚至不能确定，白雕究竟是飞去了别处, 还是根本没有随她们来到这贫瘠的第五层——有关于修士的一切在这里都被封印，包括神识和契约的力量，所以就连希微也无法通过契约感知对方的所在。
如今五年时间过去，云笙连窗外的那处传送阵都不再关注，短暂同行过的白雕自然而然也被她抛在了脑后。她几乎已经习惯, 这属于凡人的平静生活！
可就在这事, 就在她打定主意与希微在此携手终身之际，这只神异的白雕居然又出现了。
这一刻，云笙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脱口而出喊了那一声之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开口——是问对方这些年去了何处吗？还是问它为何突然造访？亦或者她们为之无奈的传送阵, 有了对方或许也能修复？毕竟镇魔塔并不压制镇守神兽。
一瞬间，云笙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所有的语言最终都堵在了喉咙口。她依稀觉得自己不该开口，一旦开口，就将打破眼下的平静。
然而她不开口，站在房顶上的白雕也不开口, 它就那样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们。
沉默在彼此间蔓延, 一点点将初见的惊喜驱散, 渐渐笼罩上一股难以言语的古怪气氛。就连云笙脸上的喜色, 也在黑暗中缓缓褪去。
终于, 白雕有了动作, 它忽然展翅欲飞。
云笙一见，终于极了, 忙喊道：“雕哥，你要去哪里？”
白雕没有回答她，它甚至都没有回过头来再看她们一眼，就那样煽动起翅膀飞走了。而那飞行的速度亦是快捷无比，没有丝毫留恋，几乎转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云笙傻眼了，她下意识往白雕飞走的方向急追了几步，可还不等她追出院子，那道雪白身影便已经再也不见。而云笙嘴唇动了动，未能出口的一声“雕哥”，最终也被她重新咽了回去。她转过头来，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希微。
希微还站在那里，似乎从白雕出现到消失，她始终没有走动过半步。云笙看来时，就见她微微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那张姣好的脸庞在屋中灯火的微光下，半明半暗。
云笙缓步走了回去，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希微，它飞走了……”
希微闻言抬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有翻涌的情绪一闪而逝，不过转瞬就消失不见了。她看着云笙，目光和往日一般的温柔，甚至安慰似得揉了揉云笙的脑袋：“没关系，它会再来的。”说着顿了顿，又道：“就算它不来，与之前又有什么不同呢？”
是没什么不同，或许白雕的出现，唯一改变的就是两人的心境了——至少白雕的忽然出现，在云笙心中留下了浅浅波澜，以至于之前正说着的结契一事也被她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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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雕的出现又消失，理所当然的没给凡人村带来任何变化。甚至除了云笙和希微两人，其他人也没有发现那趁夜而来的雪白身影。
云笙为此恍惚了几日，待到好不容易从这件事中回神，还是忍不下探究之心……
“白色的大雕？我在这里没见过，见过最大的鸟，大概就是春夏时偶尔飞过来的白鹭了。”合欢一边翻晒着新谷，一边随口回答云笙的问话，说完似乎又在久远的记忆中翻找出一段：“不过巨大的白雕我倒也见过，是下面第二层还是第三层来着，揍趴了就能过传送阵。”
她说的轻描淡写，云笙却听得目瞪口呆，眼神不自觉往合欢那纤细柔软的手掌看去——她还记得自己和希微在白雕面前的狼狈无力，结果看似柔弱的合欢，居然能把雕哥按着打吗？！
没有哪一刻，云笙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真意。
合欢却没留意到云笙的震惊，她忙活了一阵，又回到阴凉的屋檐下。看看日头，又问云笙：“你家那位呢？平时见你们形影不离的，今天怎么是你一个人出来的？”
云笙“啊”了一声，不知为何耳根有点泛红，嘴里则说道：“她上山去了，说是前几日在山上做了几个陷阱，去看看有没有收获，很快就回来。”
合欢听了这话，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这两人黏糊的劲头她都已经看了五年了。平时希微就跟守着宝藏的恶龙似得，不仅将云笙看得死死的，就连她想跟云笙多说几句话，那小心眼的家伙也得往中间挡一挡，横插一脚。
可今天不见她人影不说，居然也放心让云笙来她跟前了？！
合欢觉得这可真新鲜，不过希微难得不在身边，倒正好让她和云笙说话。当下往云笙旁边挪了挪，小声问道：“你们真不是吵架了？”
云笙闻言觉得很惊讶：“怎么可能？！”
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合欢就更来了兴趣，她又问道：“你们在一起这么久，就没吵过架？那是她让着你，还是你迁就了她？”
云笙听了似乎不解，反问道：“为什么要吵架，为什么要让着，又为什么要迁就？”
合欢居然被问住了，哑然片刻，最后不知怎的竟又笑了起来。直笑得云笙莫名其妙，她忽然又问了一句：“你们还没结契吧？”
云笙闻言顿了顿，倒也不意外合欢看破两人关系——虽然凡人村里的魔头大多没这根筋，但合欢的心思显然细腻许多，而且听名字就觉得她经历丰富，至少看过的不少——当下支吾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与合欢说了：“是还没有，不过快了。反正出不去，不如安下心来。”
合欢赞同的点点头，那双漂亮含情的眼眸里，似乎亮起了奇异的光：“我就知道时候差不多了。你等等，我去给你拿结契礼物。”
她说完转身就跑，云笙都没能将人拦住，可见实在是热情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