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塞下一个瘦子都塞得进。
坐下来的动作缓慢又小心翼翼,好像生怕碰到她似的。
“我会吃人?”越说好像越不太满意,眯着眼睛盯着一直在躲闪的小姑娘几秒,主动挪屁股靠了过去。
大胳膊小胳膊、微凉的皮肤碰上带着暑意的肌肤,一瞬间路思凉脑中的弦差点崩裂。
两人离得很近,感受到腰间始终未离开的热度,路思凉瞪大眼睛,连呼吸都忘了。眨了眨眼,有些无措看着她手里毛茸茸一团的兔子,指腹缓慢擦过兔子腮帮处,揉了揉大而软兔耳朵,手指蜷了蜷。
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姐。”
苏言瞥见小姑娘耳尖的薄红,顿时有些好笑,不轻不重掐了掐小姑娘快要嫩出水的脸蛋,“这些年给你准备的礼物,都压在房间生灰了。外面这么好,都不舍得回来?”
毕竟隔了层关系,让她主动联系去送礼物,就会显得有些奇怪。
但不知为何,每当苏沫生日也不回家时,她没有选择把礼物交给唐景,而是放起来。后来对她的这种行为习以为常了后,就干脆每年买了都堆在一个箱子里。
现在她书房已经有三个大箱子了。
明明知道恐怕很难有机会送出去,她却每年都买。
路思凉抿着唇,搁在腿上的手往前撑了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干巴巴道:“这不是回来了。”
她注意力全在腰间的手上,好在女人听见她的回答后就松开了,紧绷的肩膀顿时一松,怕被发现似的轻轻呼出口气。
后来,女人又加入了长辈们的谈话,时不时还记得关照关照她,给她递个水果梅子什么的。
路思凉很想说她自己会拿,但见女人柔和的侧脸,还是沉默的接过没说话。
算起来,她们之间这样正式的对话,算上第一次见面叫她嫂子那次,这还是第二次。
这些年,她一直躲在系统空间里和系统一起看电视,偶尔出来瞅几眼,能不回唐宅就坚决不回,坚决避免一切可能见面的机会。
系统对她这种行为表达了数十次的不理解不认同和鄙夷,但她都不为所动。
只要走完这个流程判定失败就好了。
只要完成培训,她就不用再在这个世界里打转。
后来,自然就进入了今天主要的流程,两家开始商讨婚事问题。
路思凉来之前就想过,只要她待在房间里,将这段时间度过,再挨到办完婚礼,这个世界就结束了。
但坐在苏言旁边,她也不好突兀的站起身说她要回房了。
整个过程路思凉都坐在原地不发一次词,与旁边欢喜的氛围格格不入,唐父很满意这个儿媳妇,说了很多大手笔的话,要将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送给苏言。苏家的产业和唐家的产业链分别在不同领域,苏唐两家结亲可谓是强强联手,唐家也知道这点东西苏家未必看得上,但也以最厚重的礼表达了自己对这个儿媳妇的欢迎和重视。
路思凉就最在一旁,先是表情木讷的听着,姿态良好,到后来还没说到一半时就深深低下头,佝偻着肩膀将脸深深掩埋进胳膊,防御性极强的姿势,咬着唇面色紧绷,还有些青白之色,仿佛像身体极不舒服的病人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路思凉攥紧拳头,下嘴唇也快被咬出血。明明是室内很清凉的温度,她却觉得额头和后背都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到时候结婚了,言言你就要搬出去了,记得带唐景多回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就跟妈说,啊。”苏母一脸不舍的交代。
“妈,你这是干嘛,我还没嫁出去呢。”苏言笑。唐景立马跟在后头保证,“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言言的。”
苏母一脸满意,保养甚好毫无细纹的眼尾微弯,眯眼笑了起来:“我放心,我能不放心吗,我们家就是相中了你踏实专一的性子,做事又沉稳,言言又喜欢,现在年轻人有这个品质不容易,钱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对言言好,我和她爸就放心了。”
唐景谦虚的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侧头看向路思凉:“沫沫,到时候你可要上来给你哥和嫂子送送戒指,可别跑了,还要发表祝福语呢。”
谁知他这句话说完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话语间所有目光投来,才听见女孩语调模糊的说了句“好”。
轻到要不是现在没人说话,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
苏家的人没怎么见过这个所谓的妹妹,平时可能会聊两句,但现在注意力全在女儿的婚事上。
苏言早就发现路思凉不对劲了,但唐父一直拉着她闲聊,话语间皆是满意赞许之意,不保持目光交流又不礼貌。
后来唐父似乎说累了,她刚要乘着唐父喝水的间隙询问路思凉怎么了,唐景就先说了这样一句话。这时听到路思凉这样有气无力的回答,她一愣,不知怎的胸口一紧,想都没想就轻轻捏住了路思凉的胳膊,神情关切:“怎么了?”
唐景见状身体一顿,没有说话。
路思凉露出一抹酸涩的笑。
好像,一切都没变。
她这么多年都避免见面,把自己关在系统的屋子里,没想到见了面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她依旧不想面对。
她能感受到苏言偶尔投向她的关心的目光,但这反而成了她更加呆不下去的理由。只是因为自己是她未来老公的妹妹,又坐在身旁,才会爱屋及乌的分些注意力在她身上。
除了她,大家都其乐融融,也没人注意到她的不正常。
“我没事,可能有些中暑了,先上去休息了。”
“我扶你上去。”苏言立马道。
她脸色苍白,呼吸无力,看起来就是中暑之状。
“不…”路思凉刚想拒绝,又怕被看出些什么,“麻烦嫂子了。”
唐景原本也想跟上去,被唐父眼神制止在了原地,有客人在小辈都离开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苏言这时也回头安抚:“有我照顾沫沫。”
就在他坐下来时,唐父将视线从两人上楼的背影上挪开,轻声说了句:“这孩子,不舒服也不说。”分辨不清是关心还是责备。
…
楼上开了空调,不一会儿就凉快下来。苏言端来一杯水,又下楼问保姆找来温度计,推门再来时,就看见目光呆滞坐在床上的女孩。
将茶杯放下,在跟前站定,伸手想拂开女孩额前沾湿微微打绺的刘海,尾指刚触碰到,女孩就异常敏感的避开,一双大眼睛惊讶又警惕的看着她。
苏言有些无奈:“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烧。”她晃晃手里的体温计,“要不要先躺会,给你测测温。”
路思凉愣了愣,抓过体温计,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小声嘟囔:“谢谢。”
苏言笑着揉了揉她脑袋:“客气什么。”松开手,指腹不着痕迹的捻了捻,见路思凉脸色恢复了些红润,但精神还是很萎靡,关心道:“还很难受?”
外面热的很,一下子进入空调房身体很可能会产生应激反应,莫不是真发烧了吧?
见路思凉沉默,又攥着体温计迟迟不往腋下放,还以为她难受的很,伸手刚想去拿,又想起女孩方才躲开的动作,收回了手,“快测测吧。”
青春期的小孩,心思可真难猜呢,从暖呼呼的团子变成了不喜欢靠近人的刺猬。
记得第一次来唐宅时,这人还可劲的跟在她屁股后头,扯着她的裙子叫漂亮姐姐,眼里像冒着星星。
那是唐沫可能太小早忘了,后来她去外地工作,再见到就是她和唐景确定关系了一段时间,唐沫当是刚上初一,小姑娘却完完全全变得局促多了,也疏离的很。
路思凉今天穿的是一件体恤,领口比较宽松,路思凉见苏言干杵在那没有要走的意思,侧过身,拿着体温计伸入领口,捣鼓了一阵,肩膀扭了扭,确定夹稳了后收回手。
“夹好了。”像是给大人事事报备的乖宝宝。
苏言是站着的,视线高,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视野畅通无阻,路思凉为了方便领口拉的高,这
一瞥正好瞥见刚开始发育白花花的一片,顿时呼吸一顿,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
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还未待她想明白就听到了路思凉说话,调整好呼吸看了过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为什么要背着身和我讲话?”
路思凉一愣,慢吞吞的挪正身子,沉默片刻,“我已经没事了,你快下去吧。”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以至于只要苏言还在她身边,就会提醒她苏君砚不属于她的事实。
处在有任务对象在的空间里时间是无法加速了,要不然她这几年也不会尽可能逃离有唐景在的地方,只要唐景在,苏言就会在。
苏言拧着眉,像是无法理解,“我呆在这里,会让你感到不舒服?”
这人每次说话就是偷偷看自己一眼就急忙移开目光,像是完成任务似的,巴不得自己赶快走。
想到此,她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堵,又见路思凉这幅自闭少女的模样,变得又气又疼。
她也没预料到向来温柔平淡的自己会因为一句话有这么大反应。
少女看过来的目光经常躲闪但偶有对上时,黑白的眼仁很清澈,里面有细碎的光,像一汪汩汩流动的澄澈泉水,说不上来,每当对上视线时她就会心念一动,体内有什么分子鲜活起来,好像从很早之前就很喜欢这种眼神了。
“没有!就是下面大家还等着你,你也还有正事,让大家等太久不好。”路思凉见女人似乎不高兴了,连忙解释。
小姑娘一脸着急,还带着小心翼翼的紧张,就差抓住她的袖子了,苏言顿时气就消了,又开始暗恼自己竟和一个生病的小朋友置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恢复了往日柔和的语调:“水在那里,你先喝点水,我去楼下找找有没有藿香正气水。”
“嗯。”小姑娘小幅度点头。
路思凉低着头,见拖鞋在跟前停顿了几秒,便走出了发帘遮住的视线圈,门咔吱一声,等又听到轻轻落锁声后下楼的脚步声时,路思凉抬头偷偷瞅了眼,见苏言出去了,哒哒跑到门口,透过没关紧的门缝往外瞅。
四个人还在沙发上聊天,聊到了孩子的话题。
“儿子女儿都好,我都喜欢。但我更希望长得像言言,比遗传我好看。”
这时见苏言从楼上下来,苏母关心道:“沫沫好点了吗?”
“在测体温,好点了,我下来给她找藿香正气水。”
“那就好。’苏母又不放心道,“如果还有不舒服叫那孩子不要忍着,要去医院看看啊。”
“放心吧妈,我看着呢。”苏言走到楼梯最后一节。
这时苏父发话了,笑的两眼只留一道缝:“我跟你妈刚和小景谈到孩子的问题,他说希望孩子像你。”
孩子两个字从路思凉耳畔呼啸而过。
路思凉表情呆滞,突然觉的胸腔空荡荡,听不见任何声音。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灵魂抽离了躯体,扮演着符合她身份的路人。
对啊,苏君砚会有孩子,会过着美满的家庭生活,会相夫教子,然后在她面前露出幸福的笑,彻底从她生命里路过。
人生这么长,肯定会有孩子啊。
这个正常的道理却令她苦涩的几乎想要落泪。
之后苏君砚与她的人生就无关了,可她还可以看到她从年轻到中年再到迟暮,添丁加口,一
辈子将心里的遗憾和秘密永远留在心里。
…
客厅内。
苏言笑了笑,“这像谁是基因问题,还远着。”她看向唐景:“藿香正气水家里有吗?”
“有。”唐景立马站起身,阻止了想要搬忙的保姆,“在书房的药柜里,我带你去拿。”
唐景带人走进书房,“沫沫小时候挺可爱的,小嘴叭叭的,大了反而大变样了。”
他回想起在客厅,小姑娘沉默寡言,视线除了会停在苏言身上几秒钟,对其他人的态度都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太冷漠了。
苏言接过递来的藿香正气水,“小孩子都有这个时期,大了就更好了。”她转身想快些把水送上去,谁知却被男人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