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谈初然插话道, “查找数据时,我记得树人中学的教学楼是砖混结构,火势不该起这么大,消防设施也算完备。调查结果把伤亡惨重的原因归结于抬头率,如今看来,可能并非那么简单。”
陆祺稍一思索,登时汗毛倒竖。他以为聂楠选择放火是因为方便快捷,可除了这些外,真的没有别的原因吗聂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纵火,那把火还烧得如此顺利,真的是普通的火吗
他忽地想起什么,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也就是说,这个病毒花不仅没被烧成灰灭绝,还很有可能进化得更变态了就在我们身边”
程延面色凝重地点了下头。
陆祺两眼一黑: “这特么是当代生化危机啊!我现在囤粮还来得及吗”
“放心,老大知道这件事,肯定有解决办法,不会陪你演丧尸围城的。”程延拍拍他的肩, “再说真爆发生化危机了,以你的生存能力,肯定是第一波‘打不过就加入’的,操心那么多有点多余哈。”
陆祺: “……”
这么一插诨打科,原先被阴谋笼罩的阴霾散去不少,连谈初然都忍俊不禁地翘起了嘴角,笑完回归正题: “业火蚀心花有什么破解方法吗”
程延摇头: “它是蚩族的一种秘术,世代相传,根据目前公开的资料来看,似乎除了畏寒没有别的弱点,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逆的。”
“蚩族是巫歧那一片的少数民族吗”
“不完全一样,神话传说里的古蚩族与其说是民族,不如说是个种族。人,魔,妖和蚩人是那时的四大种族。蚩人外貌上与人类相同,却像是某种进化不完全的人类,他们经脉天生闭塞,往往灵智不全,还保留着动物的本能。”
“动物的本能”
“对,比如觉醒了血脉的蚩人可以召集同胞,而低等的蚩人会本能性服从高等。蚩人有人的孱弱,魔的劣性,妖的本能,可以说是取其糟粕,弃其精华,于修仙之路上天生比其他族类差一截。书上记载,修仙界曾有条歧视链:正道修士在最顶端,然后是魔修,妖修,凡人,最后才是蚩人,可见他们有多不受待见。”
听完,陆祺啧啧叹道: “种族歧视啊……”
谈初然则冷静地推了下黑框眼镜: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蚩人没在一开始灭绝,一定有其保命的长处,业火蚀心花这类秘术就是其中之一吧”
程延肯定道: “没错,蚩族擅蛊惑人心,虽然武力值低,血条也不高,他们对各种秘术的精通却是融在血脉里的,无需传授就能领悟,除此之外,他们在一些能工巧匠的事上也颇有天赋,譬如阵法符咒。”
陆祺: “话说回来,所以摇光山的灾难是蚩人在捣鬼那凌望的罪名不就可以洗清了”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程延道, “那个时候,蚩族早就在明面上灭绝了,死无对证。他们蛊惑人心的力量太危险,看似依附,实则掌控,引起了其他种族尤其是妖族的恐慌。大约在四千三百年前,修仙界爆发了一场大屠杀,以妖族为首,众族空前联合,对蚩人赶尽杀绝。”
明知程延口中的故事隔了数千年,于他们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听到“大屠杀”三个字,陆祺和谈初然还是不约而同地蹙了下眉,有点于心不忍。
“因为相貌与凡人无异,许多想要平安度日的蚩人会选择对他们的后代隐瞒身份,把孩子当作凡人养。在大屠杀中,无数不清楚自己身世的蚩人就这么稀里胡涂地被杀害了。仅仅三百多年,蚩人的数量锐减,直至销声匿迹。”
程延顿了顿, “而且,就算摇光山的事的确和蚩族人有关,也不能证明凌望毫无嫌疑。”
*
短暂的惊疑过后,公审堂内,很快有人不遗余力地继续泼脏水: “好罢,即使山上当真出现了业火蚀心花,又怎能确定,那花不是凌望自己种下的呢”
其他人纷纷回神: “就是!”
“别人都中了蛊花,为何他偏偏安然无恙”
“再说,如果不是凌望做的,为何他刚刚不辩驳怕不是心虚。”
更有甚者直接扣帽子: “依我看,说不定是凌望和蚩人余孽串通好了,或者他自己就是蚩人后代!”
理智尚存的人听不下去,忍不住反驳道: “……我看凌望不像蚩人吧,蚩人不是经脉闭塞么,怎么可能剑术那么厉害”
先前那人冷哼道: “蚩人都奸诈得很,用什么邪术秘法养出来个剑骨,强提修为,也不是不可能啊。”
*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程延语气幽幽, “即便发现了业火蚀心花也于事无补,当时凌望已经成为众矢之的,摇光山的事,他必须给一个交代。”
“如果他真是冤枉的,成魔也没什么奇怪的了。”陆祺打抱不平道, “自己的师父弟妹被陷害,他还有苦说不出,被污蔑成罪人……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啊,换我我也黑化。”
“嗯,这件事之后就是蛮荒之战€€€€凌望在蛮荒谷前造反,屠戮仙门百余人,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境地,他跳入谷中,四十九天后堕魔归来。”
谈初然听得认真,立刻发出疑问: “蛮荒谷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问得好!”程延激动地一拍大腿, “最开始读到这里时我也纳闷,仙门百家把凌望带到€€琅岛关押审判,不久后便发生了蛮荒之战,书上对其中经过一笔带过,只提到‘于蛮荒谷鏖战’€€€€€€琅岛和蛮荒谷隔了两千多公里,他们在€€琅岛待得好好的,干吗突然跑去千里之外的地方打架”
陆祺困惑地说: “对啊,为什么”
“起初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看到凌望爬出蛮荒谷后,才想通这一点,关键就在于天音塔。”
陆祺: “这个我知道,凌望这个魔头干过的最出名的事情之一就是‘妄图强吞神塔’!”
“是,天音塔紧挨着蛮荒谷,凌望成魔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吞并天音塔,吞并不成引来天雷,他负伤惨重,塔也被劈得土崩瓦解€€€€如今碎片被我们收集在九区里。”
“天音塔的传说你们都很清楚,我不再多说了,不过有一点你们应该没听过,这座神塔也和蚩族人有关。传说蚩人被屠灭迫害时,悲愤的族人曾举行祭礼,向上天祈祷。祭礼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是祈福还是诅咒已不可知,但在那不久后,天音塔就降了世。”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去蛮荒谷,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程延深吸一口气道, “这一切都是蚩人从中作梗,目的就是借凌望之力开启天音塔。”
陆祺和谈初然同时睁大了眼。
“在屠杀中幸存下来的蚩人笃信,天音塔是上天的响应,为他们降下福音。至于那个蚩人为什么觉得凌望能开启天音塔,也许因为凌望身负剑骨,天生的剑修有着至盛至强之力,又也许那蚩人是通过别的办法得知……我不确定,所以说是大胆的猜测。”
“假设这个前提成立,那么当时在€€琅岛上,一定有人提议前往天音塔,不管说辞是什么,只要这样提议,就必定和蚩族脱不开干系。”
程延缓缓道出自己的推测, “而这个人,必须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有一定的威望与地位,看似公正,才有话语权。”
*
“各位,先冷静一些。”
乱哄哄的殿堂内,琦伏月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抬手往两边一压, “依琦某之见,凌小友与业火蚀心花毫不相干。但各位若是执意不相信,琦某倒是有一法子,可以验明凌小友是否为蚩人,也好还小友一个清白。”
*
€€€€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琅岛岛主,琦伏月。”
程延掷地有声地道。
第43章 剑骨
公审殿堂内的骚乱一刻未停。
那大胡子长老面露迟疑: “天音塔能验明蚩族血脉岛主真是见多识广,老朽倒是闻所未闻啊。”
“真人说笑了。”琦伏月不疾不徐地说, “天音塔乃是神塔,又是应蚩人祭礼而降,琦某偶然听闻,只要蚩人的血沾染上塔身,神塔便会产生异状。”
琦伏月若有似无地朝人群某个不起眼的地方使个眼色,那边立刻响起几道附和的声音:
“这种说法,在下曾略有耳闻。”
“我好像也在哪本书卷里读到过。”
“我也是。”
琦伏月微微一笑: “况且,传言虽不知真假,试一试也无妨,不是么”
那长老有些被说动了,冷哼一声,朝台下道: “既如此,凌望,你可敢一试”
即便跪着时,凌怀苏的脊背也是笔直挺拔的。闻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沉默着扫了琦伏月一眼。
琦伏月还以为他是紧张,立刻私下传音道: “小友莫怕,我知道你与蚩族绝无半点关系,只须去走个过场,先打消旁人的疑虑,剩下的事,琦某会尽力护你周全的。”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回答。
对着四千年前的幻影,镜楚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低声脱口而出: “别去。”
琦伏月变着花样地把凌怀苏往天音塔送,此行必定凶多吉少,可镜楚心知肚明,处境摆在那里,不去反而坐实了罪名。
幻境里的人听不到他徒劳的阻挠,倒是身边的凌怀苏好整以暇地开了口: “岛主谋划了大半辈子,大功即将告成,早就心急如焚,按捺不住了€€€€从他撺掇钟瓒给我下套失败开始,之后的每一步都是剑走偏锋。”
镜楚立刻串起了前因后果: “他想毁掉你的修为,夺走你的剑骨,一计不成,便让钟瓒播下业火蚀心花,以摇光派所有人的性命为筹码,引诱你主动开启天音塔。”
“我以为钟瓒只是一时胡涂,念他修为尽失,惩罚已受,盼他能在摇光山上好好思过,没想到反而便利了他们里应外合。”凌怀苏露出一个苦笑, “那小子说我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的自大害死,还真给他说中了,只是……”
只是他一人遭报应也就罢了,却连累了师门那么多无辜的人。
镜楚敏锐地听出他断掉的话音,低沉道: “不是你的错。”
凌怀苏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 “也是我识人不清,没早查出他是蚩族后代,才让琦伏月挑明了他的身份,哄得他心甘情愿地给人当刀使。”
镜楚: “琦伏月是蚩人”
蚩人经脉滞涩,能达到的境界十分有限,可琦伏月是修仙界有头有脸的大能,他的实力有目共睹。
除非……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镜楚脑中成形,他蓦地看向画面上的琦伏月。
说话间,幻境场景再次变换。乌泱泱的修士聚集在天音塔下,无一不抻长了脖子,望着前方的一举一动。
琦伏月率先做示范,划破掌心覆在塔上,毫无变化。他又请了两位长老上前试验,也都无事发生。
琦伏月一摊手: “凌小友,请吧。”
凌怀苏并指割破手掌,背对着众人,抬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塔身。鲜血沿着指尖滴落,他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见状,人群开始窃窃私语。琦伏月出言催促道: “小友”
凌怀苏抹了一下指尖的血,忽地拢了拢袖子,转过身缓声说: “天音塔究竟能不能验证蚩人我不清楚,但这塔身上动的手脚,我还是能猜出一二的。”
“只可惜……”还未等众人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凌怀苏蓦地抬手压在塔上, “岛主慧眼如炬,难道就没看出,剑骨不在我身上么”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去€€€€鲜血顺着塔身纹路蜿蜒而下,什么异状都没有。
琦伏月瞳孔一缩。
凌怀苏从容不迫的嗓音仍在继续: “巧取豪夺,威逼利诱,剔骨之刑……各种手段都用尽,为了区区一块骨头,岛主殚精竭虑,蛰伏多年,可真叫在下惶恐。”
话说到这份上,再愚笨的人也听懂了,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群情鼎沸,乱成一片。
琦伏月脸上挂着八风不动的假笑: “小友这是什么意思是认为琦某所做一切皆是别有所图吗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凌怀苏笑了笑: “还不够明白么那我换个称呼好了€€€€夙夫人,这具夺舍而来的身体,可还用得习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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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琦伏月这个人,就不得不提他的妻子,夙雾。”
病房外,程延放下水杯,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述, “相传琦伏月年轻时风流成性,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遇到夙雾后突然转了性,浪子回头,为她安定下来,两人同居€€琅岛,恩爱非常。传言琦岛主重伤闭关,是他这位妻子豁出命救了他,从那以后,两人更是如胶似漆,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后来夙雾在蛮荒之战中殒命,€€琅岛就成了带头围剿魔头凌望的门派。”
“浪子回头”谈初然不以为然地嗤一声, “我只相信狗改不了吃屎。”
“……”程延噎了一下, “话糙理不糙,如果琦伏月不是所谓的‘浪子回头’,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夙雾其实是蚩人,很可能用了什么方法蛊惑琦伏月,琦伏月重伤闭关实则是被夺了舍。夙雾假借他的身份操纵了这一切,而蛮荒之战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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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塔下,琦伏月定定地注视着凌怀苏,半晌,他缓缓提起嘴角,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小友聪明过人,可为何最简单的道理反而不明白呢”
他伸手拂过近在咫尺的塔身,像在抚摸一件至宝,动作中饱含无限眷恋, “你看,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天机,只要你我连手,大道,权力,生死,哪样不是唾手可得难道你不想再见见你的师父,师弟师妹吗”
“哦,还有钟瓒,那个摇光山的叛徒,只要你说出剑骨的下落,我可以把他交出来,要杀要剐,任你解恨。”
琦伏月的话毫无保留传进了所有人耳中,凌怀苏还没言声,其他人猜到那令人胆战心惊的真相,难以置信地炸开了锅,随即,愤怒的痛斥声四起。
“夙雾才是蚩人,我们被她骗了!”这是先前谴责凌怀苏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