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祺他们走得不快,没费多大力气便追上了。行至某个位置,刚跨出一步,眼前豁然开朗,一副颇为震撼的画面映入眼帘。
只见泼墨般瀚远的黑幕下,有数不胜数的球状光点凭空浮动着,每一颗都沿着既定的轨道缓慢运行,远近不一,互不干扰。
远远望去,犹如银河璀璨的夜空。
“还真是外层空间啊……”陆祺和谈初然不由自主发出感慨。
“阵法一道,包罗万象,天文地理皆蕴含其中。”凌怀苏定了定神,离家出走的理智终于乌龟般爬回了脑壳,他解释道, “此乃星宿门,是传送法阵入口形态的一种,因其数量众多,便于隐藏真正的开口。”
陆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谈初然则略感奇怪地瞟了凌怀苏一眼,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浮起。
这位前辈,懂得也太多了……
从场的形成机制到法阵符咒,再到蚩族秘术,他好像都信手拈来。一个穷乡僻壤供奉的名不见经传的山神灵,真的有这么博闻强识吗
她忍不住发问: “前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活得久了些而已。”凌怀苏不怎么在意地一笑, “星宿门几千年前便失传了,你们没见过也不稀奇。不过,若论见识,你们处长不在我之下,很多事我还要向他讨教呢。”
陆祺与谈初然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镜楚。
镜楚目不斜视,头一次没接凌怀苏的茬,冷淡道: “看什么看。陆祺,确认出口的位置。”
“……哦。”
陆祺端起罗盘,一边挪动位置一边观察指针,扫雷似的来来回回绕了两圈,没过多久锁定了其中一扇星宿门。
陆祺抬头道: “老大,好像是这个。”
镜楚拿过罗盘,在上面点了两下,先前那缕煞气冒出个头,明显飘向门的方向,像被什么吸引了似的。
镜楚“嗯”一声,五指一拢,煞气复了位: “没错,是这里。”
陆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望着那直径半人高的微型发光体,忽然有些近乡情怯起来: “那……下一步要怎么做”
镜楚: “我先过去看看,你们留在这里,等待指示。”
说完,他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发光体表面,下一刻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
从星宿门那头出来,脚踏实地的同一瞬间,一股不容忽视的热浪扑面而来。
镜楚直起身,在热气里微微眯了下眼,环顾眼前的景象。
这里似乎是一处天然洞穴,黑灯瞎火,只有岩浆翻涌时明明灭灭的火光,可视度并不比法阵空间内好上多少。人在此间,浑身都变得沉甸甸的,心神却隐隐有飘忽之感,不知是不是温度过高的缘故。
不仅如此,他还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独特气味,一时没想起是什么。
镜楚思索片刻,抬手打出一道灵气,落地化作三只白狐。
他对白狐吩咐道: “去看看周围的情况。”
白狐们甩着毛茸茸的尾巴,兵分三路,轻巧地窜了出去,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而通过它们的眼睛,途经的地方被毫无保留地传递给镜楚。
出乎意料的是,这地方并没想象中大。不到半刻,白狐们触及了熔洞的边缘,兢兢业业地确认完没有危险后,便原路返回,腾空一越,散作细碎的光点回到镜楚身体里。
镜楚飞快整理着看到的画面,皱了皱眉。
确实没有太大的异常,可他总觉得说不出的不对劲。
每到这种时候,他总会下意识寻求凌怀苏。
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凌怀苏心有灵犀地传音过来: “怎么样情况如何”
镜楚顿了顿才道: “这地方有些古怪。”
“古怪”
“先别过来,我再四处看看。”
“……好。”
镜楚屏息等了一会,耳边彻底安静了下去。
凌怀苏说完便结束了传音。
……这是他们头一回如此公事公办地说事,一句拖泥带水的话也没有。
镜楚强行忽略掉心底那点怅然若失,往熔洞深处走去。
按照一般规律,熔岩洞里温度不会太高,也不会有流动的岩浆。暂且不去考虑此类违反自然常理的现象,除此之外,这处洞穴称得上平平无奇,似乎只是一座浑然天成的地理景观。
他将手覆在洞壁上,没有阵法符咒的气息,也没有煞气。
且慢……没有煞气
镜楚蓦地站住脚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被他抛诸脑后的问题。
传送阵由此处开往裕福商场,他们追溯煞气而来,星宿门应当不偏不倚地开在煞气的发源地,正如裕福商场的法阵在水池里一样。
可他搜寻了这么久,连那一百个人的影子也没看到。
不仅如此,那股不可名状的气味也越来越浓了。
就在他心思急转之际,身后忽然传来轻而慢的脚步声。
镜楚迅速回身,不禁铮然甩出,就要不留情面地径直劈过去。
然而下一刻看清来人,他心头一跳,立刻眼疾手快地收回琴弦。
不禁堪堪€€住,带起的罡风却去势不减,凌怀苏眼都未眨,颊侧绽开一道细浅的血痕,正在他眼尾小痣的下方,红得如出一辙,触目惊心。
凌怀苏漫不经心地抹去那点血迹,故意“嘶”一声: “下手还挺重。”
镜楚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被误伤的是我,你瞪我作甚”凌怀苏好笑道, “凶巴巴的,连句道歉也没有,啧,真是把你惯坏了。”
镜楚朝他身后扫了一眼,空无一人,语气冷淡地问话: “不是不让你过来么他们人呢”
凌怀苏笑而不答,缓缓靠近道: “我一个人来陪你不好么有人生气,总要我来哄。”
镜楚: “……”
凌怀苏抓住他的小臂,暧昧地攀附而上: “我仔细地考虑了一番,先前是我做得不妥,你有这份心,我说不出的欢喜。一时激动说了胡涂话,你不要怨我,好不好”
“小狐狸,”见他没有抗拒,凌怀苏微微倾身,在他耳边用气声说, “我喜欢你。”
镜楚用力闭了闭眼。
青年仍不依不饶,将嗓音压得极低: “别生我的气了,小狐狸,作为补偿,你想做什么都可……呃!”
€€€€镜楚猝不及防地暴起,死死扼住眼前人的咽喉,将他抵在墙上。
“你做什么”凌怀苏见了鬼似的瞪着他,满脸涨红,艰难地去掰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咳咳……放,放开我,要造反么!”
镜楚充耳不闻,目光森寒得可怕,定在那人位置反了的红痣上,一字一顿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扮成他的样子”
五指越收越紧,青筋几乎刺破皮肤。向来七情不上脸的人毫不掩饰此刻的盛怒,凛冽的杀意犹如实质: “我看你他妈是活腻歪了。”
第47章 心魔
闻言, “凌怀苏”脸上的惊愕泡影似的消散,表情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片刻后,他阴恻恻地勾唇一笑,瞳仁漆黑,犹如两口万劫不复的枯井,上挑的眼尾一丝笑纹都没有。
明明被掐着脖子,命悬一线, “凌怀苏”却毫不慌张,从容不迫地挑衅道: “看着我的这张脸,你当真下得去手”
镜楚咬牙道: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敢。”
“装什么正人君子。”那人笑道, “若你坦坦荡荡,又怎会看得到我呢”
镜楚: “……”
“凌怀苏”低哑的嗓音仍在继续: “我是什么,你最清楚不过,不是么”
“不过是心魔瘴气而已。”镜楚忍无可忍,扼住对方脖颈的手倏地用力,收紧到极致,几乎要生生勒断脖颈。
触感过于逼真,以至于镜楚能清晰感觉到手掌下脖颈充血时滚烫的体温,以及隔着单薄皮肉,动脉传来的剧烈搏动。
“凌怀苏”的笑容淡去,显出痛苦的神色,一滴窒息带来的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滑落,没入鸦羽般的鬓角。
“……小狐狸,我疼……”
镜楚不由得一愣神,脑中像有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恍惚,让心魔钻了空子。 “凌怀苏”浑身化作一团黑气,猛地挣开桎梏。
他桀桀怪笑道: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真有趣,好戏还在后头呢,我们不妨走着瞧。”
言毕便消失在了半空,满怀恶意的大笑如诅咒般余音绕梁。
与此同时,幻境消散。镜楚身形晃了晃,撑着膝头半跪在地,才发觉手在克制不住地抖。
***
星宿门内。
众人苦等无果,不免有些着急。
陆祺热锅蚂蚁似的来回踱着步,时不时朝入口撇去一眼,终于按捺不住对凌怀苏道: “前辈,还没有老大的消息吗”
凌怀苏似乎正在出神想着什么,闻言回过神: “没有。”
谈初然觑了凌怀苏一眼,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前辈貌似心情不大好。
而刚才镜处长进入星宿门时,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前辈……”谈初然迟疑着开了口, “你和我们处长,以前是不是认识”
凌怀苏垂眸摩挲着食指上的银戒,半边脸隐没于黑暗之中。
他收起了平时那种万事不经心的轻佻,未置可否,反过来问道: “你们对他解多少”
谈初然与陆祺对视一眼。
“不多,老大从不透露私生活。别的领导多多少少都有点兴趣爱好,品茶书法之类的,他一个也没有,导致那些人想巴结也无从下手。”陆祺想到什么,伸手比划了一下, “哦,唯一特别点的,大概是他珍藏了一幅这么大的古画。画的是凌望,前辈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凌望。”
凌怀苏: “……”
凌怀苏: “略有耳闻,你继续。”
“那幅画他宝贝得很,很少拿出来,不过不是喜欢收藏艺术品,而是喜欢画上的人,我说不准,更像是……追星”
凌怀苏不解: “‘追星’那是何物”